成永面色急剧地变化一下,只见成玉真举起匕首,便要向咽喉刺去。他突然飞起一脚,把匕首踢飞。
“丫头,何仲容果真死了么?”
成玉真珠泪纷抛,凄然道:“昨天晚上,他已毒发身死…”
“他的尸身在什么地方,即速起来带路!”
“爹,你不能这样做,你老人家纵然很透了他,但女儿这一死,还不足以令你消恨么?”
成永厉声叱道:“不得多言,立刻起来带路!”
成玉真心想自己不知何仲容埋骨何处,哪能带路?于是默然低头。
成永飞起一脚,把她踢得直没开两丈之处,然后纵过去,落在女儿身边,恨声道:“强丫头,你竟然死命护着那厮,全然不曾记得为父二十余载的养育之恩,你还能算是人么?”
他骂的这几句话,比拿刀子把成玉真当场杀死,还要令她难过。她哀哀道:“爹……你老何必要动他尸骨,况且女儿也不知道他葬身何处…作天晚上,他因到了丑时,便得毒发身死,因而把女儿睡穴点住,飘然自去成永双目一瞪,威光四射,怒声道:“若不是你骗我,便是何仲容骗你!本堡的天秘牌已经失去,你如参与盗牌之事,便是你骗我。如你不知,便是他骗你。试想他既然濒死,何以带走那天秘牌……”
“吓?天秘牌被他盗走?不会…不会……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四堡五寨这件勾心斗角的大秘密!”不过成玉真的声音并不坚强。
成永冷笑一声,道:“不肖的丫头,那厮连你也给骗了,天秘牌除了他之外,别无一人有盗走之嫌疑!在宝库下面的石室,留有他和周工才的痕迹,而宝库就在外面攻穿的!”
成玉真目瞪口呆,压根儿就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假如是真的话,那么何仲容对她的情意,可能便是假的,当然他也不会死了,什么“中毒”的话,全都是班吉。想到这里,心中却不知是喜是悲,因为假如何仲容所有的话全是假的,一切都为了那面天秘牌,则他此刻便尚在人世。她就是想到这一点,心中便有点安慰……可是另一方面,他对自己的虚伪,这个打击却太大了。
成永定睛凝视尘埃中的女儿,过了一会儿,他暗自叹口气,因为他已知道成玉真确实不知道这件事,那就是说,她被何仲容玩弄了纯真的感情。
他虽十分同情女儿的不幸,可是更为了她的背叛行为而悲痛灰心。因此已做了一项冷酷的决定。
成玉真根本就忘了爬起来,成永匆匆走进内宅,片刻又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包,丢在成玉真面前,道:“这个布包之内,尽是名贵珍宝,最少也值十万两以上,你可取去作为今生用度,我们自此断绝父女关系,永远不许你再踏进成家堡一步,如有违背,我一把火把成家堡烧毁,将你杀死之后,才又自杀。你也知我的脾气,出言不会更改。同时我立即派人送信与太白山冰屋谷姥姥,请她把你摒弃于门墙之外,也不准你到太白山去!总而言之,我们之间的一切关系,都完全断绝!”
成玉真听了此言,但觉眼前金星飞舞,天旋地转。成永跺跺脚,便挥泪走入后宅。
她也不知昏了多久,回转之后,相然走出堡外,时已黄昏,她就站在堡外里许处的一株树下,麻本地遥望着成家堡。
渐渐堡中闪出一片灯火,暮色更深了!不久,夜幕已垂罩山川大地。
这一幅熟悉的夜景,忽然在转眼之间,便成为和她毫不相干的事物!尽管她此生此世,都将忘怀不了,可是,徒增惆怅而已,她已永远没有份儿,永远不能享受那灯火中的笑语……她没有想什么,但心中却没有片刻安宁,但觉无限思潮,汹涌地冲激着她的心岸。
良久,她又昏绝地上,直到天色破晓,她才发出第一声痛苦的呻吟而回醒。
她怕被堡中的人看见,这一来她父亲的名誉将受到打击,因此她黯然地顺田而走。
走到晚上,她已疲乏不堪,但她不想睡觉,也不想吃饭,心中一直空空洞洞,最后,当“报复”的意念走人她心中时,她才恢复了理智。
这已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报复的念头才燃升起来,化为一股势热力,使得她重新进食休息和练功。
即使是如此,那极端的空虚,仍然无法暂时排遣。她决定把何仲容杀死之后,这才自尽。可是这一切的努力,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何仲容的武艺,她知道十分高明,因此推有另出奇谋,才可能把他杀死。不过她并不忧虑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找到他之后,一定能够接近他,因而从容把他杀死。她咬牙切齿地要把何仲容好好折磨一番,才让他“死”。
刚好这时便发现了岳家堡、柳家寨、卫家寨这一派的人,因而知道何仲容果然未死,目下正在光明寺中。
第二天,她已赶到光明寺去,恰好及时把岳冲拦住,何仲容最后得以乘机逃走……这些往事,不过在瞬息之间,便掠过了她心头。她痛苦万端地暗自频频叹息。不知何故,她老是觉得何仲容不会是欺骗她的那种人。
“咕咚’一声,一块石头被丢在湖中,那块石子眨眼间便沉没不见,只胜下一圈一圈的话涟,袅袅地向四面消散……。
成玉真渐渐较为冷静,迅速地想道:“刚才我为何会浮起放过他的念头?想学那些涟漪一般,离开他远远的,直至永远不会见到他……我惟有一法,可以永远见不到他,便是把他杀死……”
这时候的何仲容,已深深沉溺在自卑之海中,无法自救。
成玉真忽然把背上的快刀解下来,把刀鞘抛在一旁,先用手指轻轻刮过刀锋,感到锋快异常,然后抬目去望何仲容。
他定睛看着她手中的快刀,唇边浮现着一个凄凉的微笑。
他想:“若果她肯亲手把我杀死,那真是我最无遗憾的死法!不过,她当然不会这样做,她离开我,不要我,已经足够令她良心有愧,哪肯亲手杀死我,以致良心永远不安?”
成玉真第一次开口,她问:“你在想什么?你的表情很奇怪呢!”
何仲容苦笑一下,随口道:“没有想什么?”心中却忖道:“她现在有点举棋不定,到底我们一度有过感情,一旦要决绝,总有点不好过……”
成玉真慢慢举起快刀,却想道:“他自知对不起我,因此心中的意思,不敢坦白说出来……”
闪闪发光的刀锋越抬越高,何仲容有点幸灾乐视地瞧着逐渐向他咽喉升上来的刀锋,想道:“你如失手把我杀死,我倒安心了,但你怎么办呢?你一生都将要为了这件事情而难过和不安……”
突然间他有点怀疑起来,便问道:“玉真,假如我死了,你会想念我么?”
成玉真为之一震,快刀蓦地停止不动,但刀锋已离他咽喉不及一寸。
她想了一下,才沉重缓慢地道:“我不知道…也许我不让自己有机会想念你…”
何仲容不懂她话中蕴含着的深意,只想到她居然说出不让自己想念他,可见得他以前认为成玉真瞧不起他这个想法是有根据的了。
当下但觉悲哀异常,叹口气便躺在草地上,呆呆凝视着天空。
成玉真把利刀丢到湖里,然后也倒在草地上,抱头闭目。她几次想开口说出极决绝的话,可是终于没说出来。
大凡一个人心情在极度紊乱之时,反而会变得空空洞洞。成玉真这刻正是如此,自家也不知该想些什么,但觉心头重甸甸的,压得透不过气来,忽然间,神思一昏,朦胧入睡。
何仲容果木地躺了好久,忽听成玉真含糊地说了几句话,因听不真切,便扭侧头看她,这才发觉她竟然睡着,姿态容貌美丽之极。
他细细欣赏她的睡态,过了片刻,忖道:“趁她正在梦中,我还是离开吧,省得分手时不知说什么话好……可是我到哪里去呢?为何这一刹那间,觉得天地茫茫,一切都是空虚……”
成玉真忽然尖叫一声,露出恐怖的样子,哺哺道:“补…爹爹……你饶了女儿吧……饶了我吧……”
何仲容惕然动容,凝目瞧着她,心中想道:“看来她果真被她父亲整怕了,因此在梦中也忘不了这回事……成永真怎样整治过她呢?”
成玉真口中晰晤作声,伸出双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何仲容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柔美,只见她舒服地吁一口大气,安然地继续沉睡。
四下十分寂静,除了秋风吹过桐叶的声音外,没有一点别的声音。
不久,何仲容也沉溺在自己的玄思冥想之中。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这种情景,那便是他自己已拥有一个大庄院,在武林中,他有响亮的名头,以及很多朋友,当每日宾客们尽兴醉归之后,他回到后宅,一个美丽的女人,在等候着他,这个女人正是成玉真,已变成他的妻子,也许还有孩子……他想:有一天江湖上忽然发生了什么事,朋友们便来找他帮忙,他一口答允,然后到后宅去,设法说服她让他去管这件闲事。
她起初不肯答应,幽怨地嘟着小嘴,紧皱住秀长的眉毛。可是她最后缠不过他,终于让他出门……不久,他凯旋归来,庄中大摆筵席,庆祝他的成功,所有的朋友都来参加,他喜气洋洋地款待高朋贵友们,而她则静默地分享他的愉悦……暮然一声尖叫,把他美丽的幻想打断,原来成玉真又流露出恐怖的神色。
她呻吟地叫道:“仲容……仲容……你别走啊……你……”
何仲容面上颜色大变,虽然他的手被她握得很紧,换了寻常的人,恐怕掌骨已被捏碎,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一味察看她是否真的在梦中叫他?他认为在梦中的吃语,绝对不会虚假,但会不会是她故意这样做?她可能一时情感冲动,觉得对他留意起来!总之,他不大敢相信成玉真会是真的爱他。
他又躺下来,怜悯地用另一只手臂挽住她。就这样子一直躺到午后未时,他发觉成玉真轻微地动弹,知她已醒,一个意念突然掠过心头,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