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叠叠复重重,没有春天五彩斑斓的鲜花,没有夏天茂盛异常的绿树,没有冬天纷纷扬扬的雪花。只有发黄而掉落的树叶,以及萧瑟的落寞跟孤寂。
晚上,风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银河的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
凌汐涵推开雕花木栏长窗,受清绝如水的月色吸引,披衣出门,踏着如水的月色,缓步走入花园,栀子花沐浴在月光下,寒凝带露,如一帘清远的幽梦。竹影随韵轻舞,如水月色轻轻穿过,回映着明月的清辉。万物都在月色中丰盈灵动起来。俗世的喧嚣与浮躁,犹豫与彷徨都消融在这如水月色中。
然而,她的心境,却未因此美好的月下之景而豁然开朗。
坐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她靠着栏杆,神色有些发呆。
距离婚礼还有八天,欧阳宸早已派绣娘给她裁制嫁衣,整个无忧城城堡,也处处挂满了红绸,到处贴满了喜字。看来欧阳宸是铁了心要娶她了。
怎么办?
这些日子,她也想过,用催眠术控制伺候她的丫鬟。其实她是想催眠欧阳宸的,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她如今内力被封,要催眠一个绝顶高手,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即便是她内力恢复,也不见得能算计到欧阳宸。那日之所以能够让凤天歌有片刻的心神呆滞,也不过是胜在出奇制胜罢了。
如今欧阳宸既已知晓她有这门绝艺,自然会早早的防备,她如何能有机会下手?
所以,她就把目光盯住了伺候她的婢女身上。
可是她转念一想,制住那些人又怎么样呢?这里是无忧城,是欧阳宸的天下,处处有他的眼线,她又如何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她低着头,微咬红唇,正冥思苦想着。忽而听到一个淡漠寂静而无比熟悉又陌生的女音。
“想逃出去吗?”
凌汐涵陡然抬头,凌厉的眼神在对上踏着月色而来的女子化为了愕然。
“是你?”她惊愕,却也了然,目光中隐着丝丝复杂。
只见那缓步而来的女子着一身深兰色织锦长裙,显得有些宽大,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脸上粉黛未施,丝毫不掩美丽的容颜。只是那双明媚如水的眸子,恍若被时间的铅华洗净,再也不复往日了神彩,反倒多了几分未解的沧桑。
女子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涵儿。”
凌汐涵抿唇看着眼前温柔笑着的女子,她能够看到藏于她内心的悲凉和疲累。她叹了一口气。
“盼归,值得么?”时隔数月,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昔日好友重逢。而她此刻的心境,却毫无喜悦激动之情。只是于偌大尘世中一飘零的落叶而叹息,也于那些时光消磨的岁月以及伴随着同时消磨那女子纯真幼小心灵的残酷命运而痛恨无奈罢了。
其实她并非没有怀疑过盼归。相反,自大哥凌泓从幽州将盼归带回京城,再知晓她的身世后,她便察觉到隐于盼归大家族里的爱恨情仇下曲折阴暗的身世背后,有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那一日,她漏夜护送盼归进宫,于途中遭到刺杀。在见到欧阳宸的那一刻,她心中便迅速的闪过什么。可是还不等她去思索,便消散无踪。
盼归在乔家的表现也很平常,一个自小呆在青楼,见惯了声色犬马,看尽了世间百态,对于一个年过半百和一个刁蛮千金的挑衅刻薄自然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可是,那晚欧阳宸莫名的出现却总是让她心中不安。
虽然那一场刺杀,看似又是他和萧霆轩之间的争斗。
然,心机深沉的欧阳宸,绝不会那般单纯而简单的选择在那样一个敏感的时机去试探萧霆轩。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进宫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如今看来,便是护送盼归顺利进宫了。
那日他看似表面追杀盼归,实则是算准了皇后会出手。而且以他在世人心目中高深莫测的形象,谁也不会相信他会那么粗心大意的留下这么大一个漏洞让人觉察分析。但是,他却偏偏利用了世人这种理所当然的心理,逆反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她忽而又想起萧绮兰。那个明快爽朗的女子,那样如邻家小妹妹般活泼开朗又嫉恶如仇的女子。想起那日她刚到幽州,便眉飞色舞的对她说怎样报复钟佩蓉她们,以及在那样明亮的眼神中,让她忽略的,随之而来的,盼归和萧少贤亲近一事,是否别有目的?把京城宅门院子里的那些腌臜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讲给她听,只怕是为了在顺便提及盼归和萧少贤之事时怕自己察觉她并非表面那般耿直毫无心机吧。
不得不说,萧绮兰真的很聪明。她懂得趋利避害,懂得怎样云淡风轻的将最为核心重要的消息传递给她而不被她察觉丝毫异样。
而她,也确实没有多想。
若非这几个月来历经的种种,只怕她到现在都还以为,萧绮兰单纯爽朗毫无城府吧。
其实她错了,错得离谱。绮兰,她很聪明,也很有城府。她也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后在背后操纵。
想通这一切后,她心情有些压抑,也有些惆怅。
乔盼归一直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理清所有思绪,才微微一笑。
“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她顿了顿,目光有些飘远。
“怪不得,冷清如他,也会为你动心。”
凌汐涵已然收敛了眼中神色,淡淡看着眼前于风中略显孤独的女子。
“你想说什么?”
乔盼归低眸苦笑一声,“涵儿,你想离开无忧城?”
凌汐涵没有否认,她确实不想呆在无忧城,欧阳宸心知肚明,她又何苦掩饰?
乔盼归眼眸微暗,低低叹息一声。
“涵儿,不要违逆公子。”
凌汐涵眼神微冷,“我不是你。”
乔盼归脸色有些发白,与那月色相衬之下,更显凄美。夜风吹来,她单薄的身影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你…可是怨我欺骗于你?”她苦笑一声,声音有些无力和无奈。
“无论你相不相信,当日我的确利用你大哥进京。可是,我与你以及安彤、绮兰相交,绝对是出自真心。”她眼眸真诚的看着凌汐涵,一字一顿的说道。
凌汐涵眼眸淡然,“都不重要了。”
乔盼归张了张嘴,终是凄凉苦笑。
“是啊,都不重要了。”命运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她的一生,注定只是一场早已谱写的戏剧。唯有在京都的那几个月,在那个男子怀里的时候,才是最为真实的她。
她戴了半生假面具,做了半生陌生的自己。如今留存在心中的,唯有脑海里回荡着,初见那男子时他眼里笑意弥漫,如桃花纷飞,绚烂而迷人。
凌汐涵看着她,微眯了眼,突然道:“盼归,你若真心当我是朋友,就帮我。”
乔盼归一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的祖父出自无忧城,我身上流着无忧城的血液。”
“所以呢?”凌汐涵挑眉,嘴角勾起自嘲。她真是可笑,居然奢求这个女子会帮她。
“我自出生起,便随母姓。”乔盼归抬头,缓缓说道:“我姓‘木’,名‘妍’,我叫木妍。”
凌汐涵并未有丝毫诧异,她早知道乔盼归的身世。
垂下眼帘,凌汐涵幽幽道:“盼归,无忧城迟早都会归入大倾版图。”
乔盼归,不,木妍沉默。忽而道:“涵儿,你不该为难百里秋月的。”
凌汐涵眼底划过一抹深邃,并未说话。
木妍低低叹息道:“你可知道公子为何这些天都没有来见你?”
凌汐涵目光淡冷,欧阳宸来不来见她与她何干?正好,她也不想见欧阳宸。
木妍又道:“三个月前,礼亲王暗中威逼利诱四大家族长老,将他们手中兵权据为己有。”
凌汐涵眼眸沉沉,她想到达娜儿突然反叛,那一支神秘的军队。难道…
“公子急急的赶回无忧城,便是想趁着王爷不在的时候夺回兵权,以免王爷为一己之私,坏了公子多年来的筹划。”她说到这儿顿了顿,看了眼凌汐涵,又继续说道:“那日玉狼山一役,皇后失踪,元倾帝和萧霆轩都受了伤,琉璃宫也损失惨重。而王妃的二十六血煞全都被皇上的青衣卫灭绝。回到无忧城后,王爷更是一怒之下废了王妃的武功,将她囚禁在王府。”
凌汐涵静静听着,这些日子她丝毫探听不到外界的消息。皇后失踪一事她倒是听欧阳宸和赵欣月提及过,至于礼亲王妃,她虽不知,但料想欧阳痕也不会让她好过。至于欧阳宸,本来就对礼亲王妃没多少感情,对于欧阳痕的态度,自是漠视。
“公子这一个多月以来,便是在极力安抚四大家族长老。上次公子为了你伤了百里秋月,百里族长虽然表面没说什么,但心底总归是不舒坦。”木妍抬头,定定的看着凌汐涵。
“想必你也知道,除了礼亲王妃以外。历代无忧城城主夫人,都是从四大家族中挑选。公子那日为你冲冠一怒,便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百里家的女儿已经失去了担任无忧城城主夫人的资格。而其他三大家族,又如何不跃跃欲试?”
凌汐涵冷笑,“那样不更好?百里氏虽然是四大家族之首,但其余三家却也并不逊色多少。任何一家嫡出的女儿,都足够配得上欧阳宸,也足够担任无忧城城主夫人。”在无忧城,城主夫人,便于大倾国皇后地位相等甚至更为高贵。因为欧阳家族崇尚一夫一妻,城主夫人也能干预城中内政,非但专宠一生,且受所有无忧城百姓的爱戴和支持,乃无尚尊荣之位。
当然,除却无忧城是大倾国附属国这一条,就更为完美了。
木妍叹了口气,“涵儿,你当真以为,公子娶你只为开启血凤?”
“难道不是吗?”凌汐涵冷笑,眼里的光色冷如冰霜。
木妍眼神一暗,“看来你对公子的误解真的很深。”
凌汐涵嘴角划过讥诮,“怎么?少了个赵欣月,你也来做说客了?”
“赵欣月…”木妍咀嚼着这个名字,神色有些恍惚。
“公子要娶你的消息早已被有心人散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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