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回回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他迅速地推开了坠在肚子上的枪口,人跟着跳出去,在空中他双脚速飞踢向吴长胜的脸部。
这一手很俐落,也很阴毒,因为他脚上穿的是一种硬牛皮的短靴,这种靴子很结实,鞋底还钉着钢钉,只要踢中了,一定是脑袋开花。
但是很邪门的,那老头儿居然偏头躲开了,不但如此,还把手中的长枪往前一伸一挑。
枪管戳在小腿的迎面骨上,痛得他几乎要叫出来,但最绝的还是那一挑。
挑在他的脚面上,有硬皮挡住,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只不过把他的重心平衡挑得转了个方向,本来可以脚先着地的,现在却变成了后背先着地,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又撞了一下。
马回回的武功虽然没有得过真传,却是下过苦功练的,这一下还摔得起,他临危不乱,一个翻身站起,还没立直身子,那老头儿的攻势又来了。
他可能是不会开枪,居然放着那大好的武器不用。
横过枪托扫了过来,马回回心中一宽,忘记了刚吃的苦了,飞快地握住了枪托,猛一用力,想把枪夺过来的。
哪知才夺到一半,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枪托居然又从他手中滑了出去,跟着还是横扫过来。
这次连躲都来不及,啪的一声,打在右边的脸颊上,还好劲力不强,只把他打得头昏昏的,牙床没碎,也没受伤,老头儿龇牙朝他笑了一笑,双手握着那根长枪,手指却没有扣在枪机上。
这表示老头儿无意用枪来威胁他,只是当作另外一件随手的武器而已。
马回回急着脱身,可是老头儿却又挡住路,把他绪在墙角里,一定要把老头儿逼开才能逃走。
他不浪费时间,也不说废话,下面飞起一脚,上面同时攻出一拳,这一拳一脚都很霸道,对方非让开不可,吴长胜也果然闪到一边去了。
马回回的目的不在伤敌,有了空隙,飞快地向前冲了出去,才滑出一步,腿弯上一痛,身不由主地向前一屈腿,跪下了一只脚。
这下子马回回倒是真的火了,他一直埋头苦练功夫,虽不出名,但是暗地里,他也跟许多有名的高手较量过了,虽不是每次都获胜,却也没有落败过,最多打成平手而已,他自信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
不久以前,他还露了一手,拍落了哈吉泰的两枚袖箭,方今江湖上,能具有这种身手的人绝不会太多。
却没想到会在一个瘟老头子的手下连连吃亏。
他实在看不出这老头子有什么起眼的地方,多半是因为他急于脱身,才给对方可乘之机。
去路还是被对方封死了,马回回知道必须要打倒对方才能离开,而且要打倒对方,绝不是一拳一脚可以奏效的,他定了定心神,再度抢攻出去,这次他不是为了夺路,而是真正要伤敌了。
吴长胜双手舞弄着长枪,姿势似乎很笨拙,但是却有意料不到的精妙,每在马回回攻出一招后反击回去,马回回的拳脚老是差那么一点被对方闪过,而对方的回击却没一次落空的。
脸上、背上、胸前、腰下也不知挨了多少下,不是叫枪托拍一下,就是叫枪管戳一下。
下手不轻不重,马回回皱皱眉头就挺过去了,也没有受伤,可是他的胆却寒了。
尤其是他看见哈吉泰跟孙小琴都出来了,悠闲地环抱双手站在一边,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更气人的是一丈青,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盅茶,轻轻地啜着,似乎在瞧热闹,又像是在看戏。
马回回泄气地垂下了手,干脆不打了,倒是那老头子咧嘴笑道:「来呀!再赐教几手,马大掌柜的,我老头子多时没活动了,这把老骨头都快生銹了,难得有你这么高明的好手来陪我活活筋骨,实在太难得了。」
一丈青却笑道:「吴大叔,真有您的,今天才算见识您神龙十二无敌棍法,没有一式落空的。」
马回回心头猛地一震。
神龙十二式无敌棍法这几个字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不败神龙在青海也是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居然会是这个老头儿吗?
这下子马回回变得规矩了,他也知道光是这老头儿就足够吃定自己了,何况还有个哈吉泰在呢!
因此他垂直了手,放弃逃走或抵抗的企图,恭恭敬敬地问道:「原来您就是不败种龙吴老爷子?」
吴长胜淡淡一笑道:「不敢当,大掌柜的,不败神龙现在连条泥鳅都不如了,难为你还记得。」
「不!夏王爷还常提起您,叫大家当心您的踪迹,他们预料您迟早一定会来,只是他说起您的形貌,却不是目前的这个样子。」
「哦!他说我是什么样子?」
「他说您风度翩翩,是个美男子,穿着很讲究,腰里经常缠着一条盘丝双龙软棒,那是您的成名兵器,也是您的独门标记。」
吴长胜哈哈一笑道:「这王八蛋简直就是瞎了眼睛,油蒙住了心眼儿,已二十年了,人还有不变的。」
「他说您的形貌可能会略微老一点,但是神气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尤其是那枝双龙软棒,绝不可能离身的,说没了那根棍,您就像……」
「像什么?像螃蟹没了螯,毒蛇没了牙,是不是?」
「这两句比喻本是您自己说的,青海上了年纪的人,差不多还记得。」
吴长胜有点感慨,叹了一声道:「夏维光那王八蛋有些地方没说错,他知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迟早会来的,但是他却没想到,我能够把从前的一切都放弃,整个地变了样儿,就为了叫他摸不准、找不着,好了,马掌柜,痛快地说一句,你带不带路?」
「老……老爷子,不是我不肯带路,实在是那个地方太危险,去了等于送死。」
哈吉泰道:「我把人都带去呢?」
「那也没用,进入到里面,必定通过一条狭道,有四五十丈长呢,却只有两尺来宽,只够一个人通过的,夹在山缝里,上面放下滚石、擂木,有再多的人都不行,只要叫人发现,就准是个死路。」
吴长胜道:「不叫他们发现不就行了吗?」
「那怎么可能呢,夏王爷一到,那儿立刻就戒备森严,除非是平常王爷不在的时候,或许还能摸上去。」
吴长胜想了一下道:「这么说夏宫是在山上了?」
「我可不知道那儿叫什么,只知道那儿是王爷秘密歇脚的地方,我是去过两三次,给王爷送银子去的。」
哈吉泰道:「慢来,你送银子去,送多少?」
「每次总有二三十万两银子,外带金沙,都是骆驼客用驮子带来买货,再由我转送上去。」
「二十万两银子装在箱子里,也有好几十箱吧?」
「是的,五千两一箱,装在专制的木箱里,四十多箱,一匹马都拉不动。」
「那是用马车拉,要是用人来抬,恐怕一个人抱一箱都很困难。」
「说的是!那箱子看来不大,却有两百多斤重,寻常的汉子,两个人抬一箱还直喘气。」
「这就是了,你每次送银子,难道就是在山下,叫人一箱箱的抬上去的?」
「那倒不是,在山下另外有个地方,上面有千斤架,放下平台来,连车子都可以用滑轮吊上去,只不过这条路更行不通了。他们不会放吊索下来的。」
吴长胜道:「好了!马掌柜的,我已经知道是什么地方了,你不带路也没关系,只不过我老头子对你有个希望,希望你别张扬,别去通风报信,说我们要去。」
马回回连忙道:「这个您放心,这不关我的事,我干吗要多嘴呢,再说夏王爷早就警告过我,不得通知,不让我往那条路上去,我若是想去献殷勤,很可能在半路上就挨上一冷枪呢!」
吴长胜道:「本来照哈小王爷的意思是不肯放过你的,但我老头子体谅你的不得已,卖我的老脸为你求个情,相信你也是个聪明人,夏维光的王爷不见得靠得住了,你若是巴结一边儿,一个失算,就会后悔莫及,你自己估量着办吧!请。」
他让开了身子,放他过去,马回回几乎难以相信,望着哈吉泰,迟迟不敢举步。
哈吉泰淡淡的道:「马云海,吴老爷子已经放过你了,我自然不会难为你,只不过你要记住,如果你再不收手,还要干那个买卖,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回回拱拱手道:「小王爷,我老马不习惯说假话,今天您各位手下留情,我会记在心里,至于那份黑买卖,就要看您各位的了,如果各位扳倒了夏王爷,我想干也不成,要是夏王爷继续得势,我想洗手也没法子。」
吴长胜道:「好!马掌柜的,你这才是句老实话,要是你一口答应就此洗手,倒是令人难以相信了。」
马回回这才拖着腿走了。
一丈青道:「吴大叔,您真知道夏宫在什么地方?」
「不错,我的确知道,在西山。」
「西山,那儿没什么地方呀?」
「过了千户庄,再往山深处进去,山上有一处白云观,本来是个道观,观中的老道原是个江洋大盗,犯了事躲到那儿去,老王爷知道了,本来要抓他的,都是夏维光替他求情,说人家已经改过向善了,应该放他一马,老王爷心地软,也就答应了。」
「一定是的,我一听马回回说那儿的形势,就知道没有第二处了,那个老道把作恶的钱财都运来了,盖了那么一所道观,原想好好享受一下子,所以把道观盖得很漂亮,想不到还是落在夏维光的手里了。」
「难道夏维光把庙产夺了过来了?」
「那所道观是私产,他如果不是强夺了过来,那个老道怎么会准他手下的人一起涌了去作威作福呢?」
「也许是迫于威势,或者是同流合污呢?」
「都不可能,那个老道士的身手不差,我跟老范两个人找到山上还吃不住他,幸亏老王爷出手才制住他的,而且庙里的火工弟子有十来个,都是好手,那老家伙也不是肯服人的,除了硬夺,他不会把一切拱手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