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不到,小心你脑袋搬家。”说着双腿一夹,纵马而去。
冯铁匠长叹一声,呆呆出神。程英见他年老可怜,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冯师傅,你这把大年纪,况且行走不便,拨到蒙古军中,岂不枉自送了性命?你拿了这银子逃生去吧。”冯铁匠叹道:“多谢姑娘好心,老铁匠活了这把年纪,死活都不算什么,就可叹江南千万生灵,却要遭逢到大劫了。”三人都是一惊,齐问:“什么事?”冯铁匠道:“蒙古元帅征集铁匠,自是打造兵器。想蒙军中兵器向来足备,既要大事添造,定是南攻宋朝江山了。”三人听他出言不俗,说得甚是有理,待要再问,冯铁匠道:“三位想要打造什么?”
杨过道:“冯师傅有事在先,原来不该搅扰,但为急用,只得费神。”于是将大剪刀的式样和尺寸说了。此物本来极是奇特,那知冯铁匠听了之后,脸上不露诧异之色,点了点头,拉扯风箱生起了炉子,将两块镔铁放入炉中镕炼。杨过道:“不知今晚打造得起么?”冯铁匠道:“小人尽快打造便是。”说着猛力拉动风箱,将炉中煤炭烧成一片血红。
杨过等三人家乡都在江南,虽然从小出门,但听到故家即将遭难,都是戚然有忧。傻姑伏在桌上,半坐半卧,她本就浑浑噩噩,此时更是什么也不理会。杨过等望着炉火,心中都想遭此乱世,人命微贱,到处都是穷愁苦厄,明日虽然有难,但那惊惧之心,却也淡了几分。过了两个多时辰,冯铁匠镕铁已毕,举起一个大铁锤,将铁条放在砧上敲打。他年纪虽老,膂力却强,舞动铁锤,竟似并不费力,但见他将两片铁条弯成一把大剪刀的粗胚,渐渐成形。陆无双喜道:“傻蛋,今儿来得及打起了。”
忽听身一个人冷冷说道:“打造这把大剪刀,用来剪断我的拂尘么?”三人大惊,回过头来,只见李莫愁轻挥拂尘,堵住了门口。
这一来利器未成,强敌奄至。程英与陆无双各拔长剑,杨过看准了一根铁条,只待对头出手,立即抢起应用。李莫愁冷笑道:“用剪刀剪我拂尘,亏你想得出。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剪刀打好,再交手不迟。”说着拖过一张板凳坐下,竟是好整以假、视三人有如无物。
杨过道:“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瞧你这拂尘啊,非给剪刀剪断不可。”李莫愁见傻姑伏在桌上,背脊微耸,心想:“这女子中了我一掌,居然还能坐得起,却也好生了得。”冷冷的道:“黄药师呢?”那冯铁匠听到“黄药师”三字,身子一震,抬起头来向她望了一眼,随即低头继续打铁。程英道:“你明知我师父不在此处,还问什么?你若知他老人家未去,你就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李莫愁“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说道:“黄药师欺世盗名,就靠多收徒弟,恃众为胜,哼,他这些弟子之中,到底有那一个是真正有用的。”说着伸手一扬,将那白纸挥出,跟着手臂一动,一枚银针飞去,把白纸钉在柱上,说道:“留此为证。他日黄老邪回转,好知他这个宝贝徒儿是谁杀的。”
说着转头向冯铁匠喝道:“快些儿打,我可不耐烦多等你。”
冯铁匠玻ё乓凰煅矍颇前字剑厦嫘醋拧疤一ǖ褐鳎茏又诙啵晕宓幸唬菪稀笔鲎帧L鹜吠盼荻ィ舸羲妓鳎钅畹溃骸澳慊共豢旄桑 狈胩车拖峦防矗档溃骸笆抢玻炝耍炝恕!弊笫稚斐鎏氪揭黄胄穑度肓诵苄艿穆鹬校敝渖粘苫医
李莫愁大怒,一举拂尘就要向他顶门击去,但她久历江湖,心想:“这容貌猥琐的铁匠,敢如此大胆,难道竟非常人。”她本能已站起,重又缓缓坐下,问道:“阁下是谁?”冯铁匠道:“你不见么?我是个老铁匠。”李莫愁道:“你干么烧了我这张纸?”冯铁匠道:“纸上写的不对,最好就别钉在我这铺子里。”李莫愁厉声喝道:“什么?”冯铁匠道:“桃花岛主有通天彻地之能,他的弟子只要学得他的一艺,就足以横行天下。他的大弟子叫陈玄风,周身铜筋铁骨,刀鎗不入,你听说过么?”他说话之时,仍是一锤一锤的打着,当当巨响,更增他言语的声势。
他一说到陈玄风,黄药师李莫愁固然惊奇,杨过等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万想不到穷乡僻壤中的一个老年铁匠,竟知道这些江湖人物。李莫愁道:“听说他是给一个小儿刺死的,那有什么厉害了。”冯铁匠道:“嘿,嗯。桃花岛主的二弟子叫做梅超风,来去如风,出手迅捷无比。”李莫愁道:“是啊,这人出手太快了,所以先给江南七怪打瞎了他眼珠,再给西毒欧阳锋震碎心肺。”冯铁匠呆了半晌,凄然道:“有这等事么?但我却不知。
他三弟子曲灵风武功尤其厉害,劈空掌的掌风凌厉绝伦。”李莫愁道:“江湖上传言,有人偷入白宫大内偷盗宝物,给侍卫打死的,就是这位劈空掌凌厉绝伦的曲灵风。”
冯铁匠低下头,嗤嗤两声,有两滴水珠落在烧红的铁上,化作两道水汽而逝。陆无双坐得和他最近,瞧清楚是他眼中落下的泪水,心中暗暗纳罕。只见他铁锤举得更高,落下时声音也是更响。
过了一会,冯铁匠又道:“桃花岛门下有陈梅曲陆四大弟子。那四弟子陆乘风不但武术精湛,更且有奇门遁甲异术,你若是遇到,定然讨不了好去。”李莫愁冷笑道:“奇门遁甲又有何用?他在太湖边上起造一座归云庄,江湖上好汉说得奥幻无穷,可是给人家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他自己从此也无下落,多半就是这把火给烧死了。”
冯铁匠抬起头来,厉声道:“你这道姑胡说八道,桃花岛主的弟子个个武艺精湛焉能一齐为人所害?你欺我乡下人不知世事么?”李莫愁冷笑道:“你问这三个小娃娃便知端的。”
冯铁匠对程英最好,转头望她,眼中露出询问之意。程英黯然道:“我师门不幸,人才凋零,晚辈入门日浅,功夫低微,不能为师父争一口气,实是惭愧。你老人家可是与家师有旧么?”冯铁匠不答,向她上下打量,神色之间大见怀疑,问道:“桃花岛主晚年又收弟子了么?”程英看到他一腿残废,心中蓦然地一动,问道:“家师年老寂寞,命晚辈随身侍奉。似我辈这等年幼末学,实不敢说是桃花岛弟子,况且迄今晚辈连桃花岛也没缘法踏上一步。”她这么说,等于自承是桃花岛弟子了。
冯铁匠点点头,眼光甚是柔和,显有亲近之情,低头打了几下铁,似在出神思索什么?程英见他铁锤在空中画个半圆,落在砧上时,却是一偏一拖,这手法显与桃花岛门中的落英掌法出手极为相似,心中更又明了三分,说道:“家师空闲时,和我谈论,说他当年驱逐众弟子离岛,陈梅二人是自己作孽,那也罢了。曲陆武冯四位却是无辜受累,尤其那姓冯的冯默风师哥,他年纪最小,身世又甚可怜,师父思念及之,常自耿耿于怀,深自内憾。”其实黄药师为人极是乖僻,心中虽有此想,口里却决不肯说。只是程英温柔婉娈,善解人意,当师父寂寞时与他谈谈说说,黄药师稍露口风,她即已猜到,此时却张大其辞的说了出来。
李莫愁生性狠恶毒辣,但另一面却又极易激动心情,听他二人的对答和词色,已自猜到了八九,但见冯铁匠长叹一声,泪如雨下,落在绕红的铁块上,嗤嗤嗤的都化成水气,不自禁的也为之心酸,但转念之间,这一瞬时的动情又复消于无形,心想:“纵然他们多了一个帮手,这铁匠是残废之人,又济得甚事?”冷笑道:“冯默风,恭喜你师兄妹相会啊。”
那冯铁匠果然正是黄药师的小弟子冯默风,当年陈玄风和梅超风偷盗九阴真经而逃走,黄药师迁怒留下的弟子,将他们大腿打断,逐出桃花岛。曲灵风、陆乘风等都打断双腿,但对最幼的冯默风较为怜爱,只打折了他的左腿。冯默风伤心之余,远来关洛之间,在这乡下打铁为生,虽因性之所好,武功未曾搁下,但与江湖人物却半点不通声气,一住三十余年,始终默默无闻,因此陆乘风等均当他早已逝世。不料今日又得闻师门讯息。他的性命是黄药师从仇人手里抢救出来,师恩深重,不论师父待他如何,圴无怨怼之心,此刻听了程英之言,不禁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杨过与陆无双听说冯铁匠竟是程英的师兄,均是大为惊喜,心想黄药师的弟子,武功决计差不了。李莫愁却冷冷的道:“你师父既将你逐出门墙你还依恋不舍,岂非无聊之极?今日我要杀这三个小娃娃,你站在一旁瞧热闹吧。”冯默风缓缓说道:“我虽学过武艺,一生之中从未与人动过手,况且腿也断了,打架是打不来的。”李莫愁道:“是啊,那最好也没有了,你也犯不着赔上一条性命。”冯默风摇头道:“我可不许你碰我师妹一根毫毛,这几位既然是我师妹朋友,你也别逞凶横。”
李莫愁杀气斗起,笑道:“那你们四个人一起上,也妙得紧啊。”说着站起身来,冯铁匠似是不动声色,依着打铁声音,好似唱戏的角儿顺着锣点子,打一下,说几个字,一扳一眼的道:“我离师门已三十余年,武功早拋生疏了,得好好想想,在心中理一理。”
四三:五毒神掌
李莫愁哈哈大笑,说道:“我李莫愁纵横天下,还没见过这等上阵磨枪,急来抱佛脚的人物,冯默风,你一生之中,又是真的从未与人动过手么?”冯默风道:“我从来不得罪别人,别人打我骂我,我也不跟他计较,自是动不起手来。”李莫愁冷笑道:“嘿嘿,黄老邪果然尽检些脓包来做弟子,到世上丢人现眼。”冯默风道:“李道长,你莫说我恩师坏话。”李莫愁大笑道:“人家早说不要你弟做弟子了,你还恩师长恩师短的,也不怕人笑吊了牙齿。”冯默风仍是一下一下的打铁,缓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