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向杨过瞪了一眼,回入座中。郭芙见他手中抓着一大块肉,很是奇怪,问道:“那是什么?”武敦儒胀红了脸,难以答语。正狼狈间,只见一个老丐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那老年乞丐正是丐帮的新任帮主鲁有脚。他举杯向群雄敬了满满一杯酒,朗声说:“敝帮洪老帮主传来将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帮之众各出死力,抵御外侮。现下天下英雄尽集于斯,人人心怀忠义,咱们须得商量一个妙策,使胡马不敢南渡,靖康之祸,不致重见于今日。”他这简意颏的说了这几句话,群雄纷纷起立,你一言我一语,都是赞同之意。须知此番来赴英雄宴之人,个个都是血性汉子,大家都已看到国事日非,大祸迫在眉睫,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忠义豪杰自是如响斯应。
只见一个银髯老者站了起来,声若洪钟,说道:“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空有忠义之志,若无一个领头的,大事难成。今日群雄在此,须得推举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杰出来,由他领头,大伙儿听他号令。”群雄一齐喝采,早有人叫了起来:“就由你老人家领头好啦!”“不用推举旁人啦!”那老者哈哈笑道:“我这臭老儿又算得那一门子货色?江湖上自来公认,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功夫最强。中神通王重阳先师逝世多年,东邪西毒非我辈中人,南帝远在大理,群雄盟主,自是非北丐洪老前辈莫属。”洪七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当真是众望所归,群雄一齐鼓掌,再无异议。
人群中忽地一人说道:“洪老帮主自然做得群英盟主,除他之外,旁人又有谁艺能服众,德能胜人,担当了这个大任?……”他说话声音很响,众人一齐往发声之处望去,却看不到人,原来是个极矮的矮子,身形被旁的人遮没了。有人问道:“是那一位说话?”
那矮子一跃而起,站到了桌上,但见他高不满三尺,年过四旬,满脸透着精悍之气。众人欲待要笑,见了他左右顾盼的眼光,却把笑声吞下了肚里,只听那矮子道:“可是洪老帮主行事神出鬼没,十年中难得露一次脸,他老人家不在之时,这盟主之职,却又由何人担当?”众雄心想:“这话倒也说得是。”那矮子又道:“咱们今日所作所为,全是精忠报国的事,实无半点私心。咱们须得推举一位二盟主,洪老帮主不在之时,大伙儿就对他唯命是从。”
喝采鼓掌声中,有人叫道:“郭靖郭大侠!”有人叫道:“鲁帮主最好。”又有人道:“就是此间陆庄主。”更有人叫:“全真教马教主!”“铁掌帮帮主!”一时议论纷纷。
正混乱间,大厅外人形一晃,奔进来四个道人,却是郝大通、孙不二、赵志敬、尹志平四人。杨过见他们去而复回,颇感诧异。郭靖和陆冠英大喜,急忙离席相迎,要知全真派是天下武术正宗,今日的英雄宴中若无全真派高手参与,自感大为逊色。郝大通在郭靖耳边低声道:“有敌人前来捣乱,咱们赶来报讯,须得小心提防。”郭靖心想,广宁子郝大通是全真教中有数的高手,江湖上武功胜得过他的没几人,他说这几句话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么到来的必是一等一的强敌无疑,于是低声道:“是欧阳锋?”郝大信道:“不,是我曾折在他手中的那个蒙古人。”郭靖心中一宽,点头道:“是霍都王子?”郝大通还未回答,只听得门外号角之声呜呜吹起,接着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击盘之声,陆冠英叫道:
“迎接贵宾!”语声甫歇,厅前已高高矮矮的站了数十个人。
堂上群雄都在欢呼畅饮,突然见这许多人闯进厅来,都是微感诧异,但均想此辈定是来赴英雄宴的人物,一看内中并无相识之人,也就不以为意。郭靖低声向黄蓉道:“来者手上很硬,不怀好意。”当即站起身来,夫妻俩与陆冠英夫妇一起迎了出去。郭靖识得那容貌清雅、贵公子般的是蒙古霍都王子;那红袍金冠、脸颊瘦削的是西藏密宗的掌教达尔巴。这二人曾在终南山重阳宫中会过,虽是一流高手,但武功比自己为逊,也不去惧他。
只是这二人分站两旁,中间站着一个极高极瘦、竹杆一般的藏僧,也是身披红袍,头顶油光发亮,脑门深陷,却似一只碟子一般。
郭靖与黄蓉互望了一眼,他们闲时曾听黄药师说过西藏密宗的奇异武功,练到极高的境界之时,头顶会微微凹下,此人顶心如此深陷,难道武功真的深不可测么?怎么江湖上向来只说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从不曾听说西藏有此高手?两人各自暗中提防,一齐躬身施礼,说道:“各位赏脸光降,幸如何之,就请上座。”陆冠英做个手势,庄丁们早纷纷出来另开新席,重整杯盘。
武氏兄弟一直帮着师父师母料理事务,那武修文快手快脚,尤其是第一等的精明干练的人物。两兄弟指挥庄丁,在最尊贵处安排席次,一面不住道歉,请众宾挪动座位。郭芙瞧着杨过安安稳稳的坐着,十分的不顺眼,心道:“你也算是甚么英雄?天下英雄死光了,也轮不到你。”向武修文使个眼色,又向杨过一呶嘴。武修文早已会意,走到杨过身前,道:“杨大哥,你的座位儿请挪一挪。”也不等杨过示意可否,当即指着庄丁,将他的杯筷搬到了屋角里极僻之处。杨过心中怒火愈积愈盛,当下也不说话,只是暗暗冷笑。
这边厢霍都王子向那高瘦藏僧说道:“师父,我给你引见中原两位大名鼎鼎的英雄…
…”郭靖一惊:“原来他是这蒙古王子的师父。”那藏僧点了点头,双目似开似闭。霍都王子道:“这位是做过咱们蒙古西行元帅的郭靖郭大侠。这位是丐帮的黄帮主。”那藏僧听到“蒙古西征元帅”六字,双目一张,斗然间精光四射,在郭靖脸上转了一转,重又半垂半闭,对丐帮的帮主却似毫不放在心上。
霍都王子朗声说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尊,西藏人尊称金轮法王,当今大蒙古国皇太后封为护国大师。”他这几句话说得甚响,满厅英雄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愕然相顾,心道:“咱们在这里商议抵御蒙古南侵,怎地来了一个蒙古的国师?”郭靖心思甚是迟钝,一时不知如何对付这几人才好,只是斟满了酒,逐一相敬,说道:“各位远道光降,至感荣宠。”
酒过三巡,霍都王子站起身来,折扇一挥张了开来,露出扇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朗声说道:“咱们师徒今日未接英雄帖,来走赴英雄宴,老着脸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会群贤,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盛会难得,良时不再,天下英雄尽聚于此,依小王之见,须得推举一位群雄的盟主,领袖武林,以为天下豪杰之长,各位以为如何?”
那矮子大声说道:“这话不错,咱们已推举了洪老帮主为群雄的盟主,现下正在推选副盟主,阁下有何高见?”藏僧达尔巴站起身来,冷笑道:“洪七公早就归位了。推一个死鬼做盟主,你当咱们都是死鬼魔么?”此言一出,群雄一齐大哗,丐帮帮众尤其愤怒异常,纷纷叫嚷。达尔巴道:“好吧,洪七公若是未死,就请他出来见见。”
鲁有脚将打狗棒举了两举,说道:“洪老帮主云游天下,行踪无定。你说要见,就轻易见得着么?”达尔巴冷笑道:“莫说洪七公此时死活难知,就算他好端端的坐在此处,凭他的武功德望,又岂及得上我师叔金轮法王?各位英雄请听了,今日英雄宴的盟主,除了金轮法王,再无第二人当得。”
群雄听了这几句话,都已明白这些人的来意,他们显是得知英雄宴将不利于蒙古,是以大举来争盟主之位。若是金轮法王凭武功夺得盟主,纵然中原豪杰不服他的号令,至少也是削弱汉人反对蒙古的声势。众人素知黄蓉足智多谋一齐望着她,心想:“这数十个人武功再强,也决不是这里数千人的对手,不论单打独斗还是群殴,咱们都不致落了下风。
大家只听黄帮主号令行事便了。”
黄蓉知道今日若非动武,此事难决,说道:“此间群雄推举洪老帮主为盟主,这位大师则推金轮法王。若是洪老帮主在此,原可与金轮法王多显神通,一决雌雄,偏生他老人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没料到今日有贵客降临,未能在此恭候大驾,他老人家日后知道了一定要遗憾不置。好在洪老帮主与金轮法王都传下了弟子,就由两家弟子,代师父们显一显技艺如何?”中原群雄大半知道郭靖武功惊人,又当盛年,并世高手之中只怕无人胜得了他,此时纵然洪七公亲来,也未必能强过他去,若与金轮法王的弟子相较,那是胜券在握,决无败理,当下一齐叫好喝采,声震屋瓦。在偏厅后厅中饮宴的群雄得到讯息,纷纷涌来,一时廊下、天井、门边都挤满了人,大家叫好助威。金轮法王一边人少势弱,全然处于下风。
霍都王子在重阳宫中曾与郭靖交过手,自知武功不及,达尔巴与自己只伯仲之间,不论是谁出手,都要落败,但若不答允黄蓉之议,今日的盟主显是夺不得了,不由得彷徨无计。金轮法王说道:“好,霍都,你就下场去和洪七公的弟子比划比划。”他说话声音极是重浊,几句话一口气说将出来,全然不须转换呼吸,他一直在西藏住,只道霍都在中原少有敌手,最多是输于东邪西毒等寥寥几个前辈而已,却不知他曾折在郭靖手中。霍都王子答应了一声,并不起立,低声道:“师父,那洪老儿的徒弟十分了得,弟子恐怕难以取胜,莫要折了师父的威风。”
金轮法王脸一沉,哼了一声,道:“难道人家的徒儿也斗不过?快下去。”霍都甚是尴尬,深悔事先没与师父说个明白,只道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当世无人能与匹敌,只要他一到英雄宴,盟主之位自是手到拿来,那知竟会要他和郭靖比武。正自沉吟,一个身穿蒙古服色,胖大汉子走到他身旁,俯在他耳边轻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