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面老者亦是一时之雄,无奈为柏春彦威猛刀势所慑,怨毒在胸,眼珠疾转了一转,故作长叹一声,望锦桃岭而去。
大雪封山,鸟兽绝迹,只见白茫茫地一片,长空仍是漫漫飞雪,朔风啸掠山谷雷劲潮鸣,寒气砭人。
蓦地——
无垠白雪远处突现出如麻豆大黑影,犹若弹丸飞掷,疾掠如风,渐瞧出为首来人乃身裁高大,貌像威武黑须老者。
斜里忽窜出一身着灰白长衫少年,拦阻老者去路,高唤了一声:“爹!”
老者目睹少年,面色一变,大喝道:“畜生,你还敢来见我!”巨灵右掌一抬,目中杀气大盛,欲一击毙命。
忽闻随风传来清朗语声道:“掌下留人!”
雪丘之后疾冒起两人,一前一后如飞泻落。
老者认出来人是降魔客蓝九梅,黄海钓叟席仲廉,不禁双眉一皱,右掌同撤。
降魔客蓝九梅笑道:“虎毒不食儿,武帮主何故欲击毙令郎。”
飞鹰帮主武耀煌抱拳略拱,道:“两位别来无恙,劣子东山一再忤命,置敝帮危如累卵,武某如舐犊徇私,将何以服众,两位无须与这不宵之子求情。”
降魔客蓝九梅大笑道:“帮主何不向令郎问个清楚明白,如若该死,我等决不多言。”
武耀煌道:“武某实有难言隐衷。”
蓝九梅微微一笑不语。
黄海钓叟席仲廉双眼一翻,冷笑道:“如无令郎,飞鹰帮早就冰消瓦解了,你是非不明,枉为一帮之主。”
武耀煌大怒道:“此乃武某私事,与两位何干!”
蓝九梅望了席仲廉一眼,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罢,罢,罢,他自要杀子,怪我等何事,休看他率领座下廿八宿,照样送死无疑,我等与他相交一场,稍时前往锦桃岭收尸便了。”
武耀煌不禁一呆,道:“原来两位知道了!”
席仲廉冷笑道:“为何我等不能知道。”
武耀煌长叹一声,回面向随行之廿八宿喝道:“你等散开,隐伏暗处。”
飞鹰帮众立时四散飞掠,一霎那间已无踪影。
蓝九梅知武耀煌不愿属下听见他胸中隐秘,微笑道:“武帮主,时刻无多你我长话短说,但不知武帮主何故听命于白衣邪君。”
武耀煌赧然苦笑道:“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两位知道白衣邪君杀害了多少武林高手,手段辣毒,毁尸灭迹,这些死者都是自视极高,刚愎任性,白衣邪君为了除去异己,不为所用,悉遭惨死!”
席仲廉冷冷一笑道:“惨遭白衣邪君杀害的高手想必武帮主定知如数家珍了,武帮主亦非贪生怕死之徒,何畏白衣邪君如此之深?”
武耀煌老脸一红,道:“席兄且莫讥刺武某,若易身相处,谅席兄亦不例外。”说着略略一顿道,“白衣邪君昔年与武某攀交时,伪貌忠义,谈吐不俗,武某钦佩他那一身超凡绝俗武学,不禁引为知己,他又故作清高,诡秘行迹,故武某与他相交仅彼此二人外,敝帮无有他人知情,之后他更隐在暗处解救敝帮数次危难……”
蓝九梅道:“武帮主因此更视他如莫逆肝胆之交了。”
武耀煌颔首道:“事实上武某亦是如此想法,一日。他约晤武某于九华绝顶,论及武林大局,隐有图霸武林之志,询武某愿相肋否,武某自然一口应承……”说着忽仰面长吁了一声,接道,“屈指算来,那该是七年前的事了,盛暑炎伏,武某突奉他密书相召赶往九华绝顶,抵达后已有八人先在……”
席仲廉道:“那是什么人物?”
武耀煌苦笑道:“均是诡秘本来面目,默不作声,白衣邪君忽现身,手持九道锦囊,每人分发一道,书明去处,到了地头才准拆阅,并言为了整个武林,不得不慎重从事,希我等见谅,他已准备一席盛宴与我等饯行。”
蓝九梅道:“宴无好宴,谅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武耀煌抬目一笑道:“被蓝老师说对了,当时不曾发觉,到了地头拆阅锦囊如命行事,并限于下月月圆时分准时赶回九华绝顶。”
蓝九梅道:“但不知奉命办何事。”
“除掉雷州三霸!”
席仲廉道:“杀得好,雷州三霸罪恶如山,擢发难数,但三霸并非易与之辈,武功怪异,爪牙甚众,武帮主独自一人,恐难成事吧!”
武耀煌点点头道:“本难如愿,幸遇追命华陀匡华阳暗中相助,侥幸将三霸除掉,匡华阳在旅邸忽谓武某身罹奇疾,最多活不了十日之期,武某心中盘算日期,十日之后即是月圆时分,不禁骇然,也不说破,只恳求匡华阳相救。
匡华阳当时面有难色,经不起武某苦苦相求,遂察视武某脉象,突握住右臂疾掠而出,一口气奔往深山内,其快无比,中途又不准缓气,直至两腿紫肿才行停住,迅点了两处穴道并命卧下。”
蓝九梅微笑道:“匡华阳医技通神,无异华陀再世,可惜多年来竟不知他音信,恐已仙去。”
武耀煌接道:“匡华阳不知在何处抓来一条黄鳞毒蟒,将他触怒,在武某左腿上猛咬了一口,竟命武某行功逼驱蛇毒,又解了两处穴道,此时身受之苦使武某恨不得即死,如此足足有两个时辰,匡华阳哈哈大笑道:‘好啦!’即欲离去。武某忙出言暂请留步,恳嘱请其勿宣泄治疗武某伤毒之事。
匡华阳略一沉吟,笑道:‘匡某并未问武帮主如何罹受毒伤的,自然也不会向外人提及。’言毕飘然离去。”
席仲廉道:“之后呢?”
武耀煌道:“武某详算日期,只有两天赶至九华绝顶,此事经武某慎重思考,只觉无法避免,倘躲开避不见面将为飞鹰帮及家小带来覆巢之祸,是以日夜不停,兼程赶奔,到达九华绝顶时已延迟了半个时辰,武某藏身暗处暂不与他相见……”
说着似忆起前情,目中微露骇悸神光,长叹了一声,接道:“武某藏身之处因居高临下,瞧得极为清楚,八人业已先已到达,白衣邪君不知说了什么,那八人似张惶失措,转身逃奔,但身才一跃出,忽惨厉嘶噑一声摔跌在地,并破口大骂白衣邪君。
白衣邪君面泛恶毒狞笑,并斥八人至死不悟,直指八人真实姓名及伪善罪行。
所以武某才知他们真实来历,这八人受尽痛苦,油尽髓枯,身化一滩黄水,直瞧得武某惊心骇魄。
这时白衣邪君忽目中泛出焦燥不宁之色,自然是久久不见武某返回之故,须臾武某才绕道绝顶那片平坦洼地,白衣邪君目睹武某返回,眼中闪出一抹骇异神光……”
蓝九梅道:“他骇异武帮主为何不毒发身死。”
“不错!”武耀煌道,“他是这样想,但他不得不和颜悦色询问武某为何延误约定时刻,心疑武某先到已窥见方才情景。
武某胸有成竹,神色泰然,说出此行详细经过,幸不辱命将雷州三霸除掉,赶返途中行至骑田岭中不幸为一怪蛇所噬……
白衣邪君顿时面色一变,道:‘是何怪蛇所咬!’
武某答道:‘是一黄鳞毒蛇,此蛇平生罕睹,武某怒发将蛇劈毙后,一阵头重目眩倒地,显然毒发,只觉血行加速,全身胀裂,渐渐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苏醒过来,月明在天,已是深夜,挣扎立起,但感虚软乏力,见蛇尸仍在,捡拾囊内蹒姗离了深山,择村野而行,幸相遇一走方草药郎中,即求治蛇咬之方,并取出蛇尸一瞧。
那走方郎中一见蛇尸,不由大惊失色,连称奇怪,谓此蛇稀少难见,毒性强烈无比,噬后见血立死,蛇胆虽可解救,但怎来得及,称武某不死是谓异数,临行留了一味草药,服下可培元益气,只以蛇尸为值,是以武某迟迟才至此处。
武某尚恐他不信,显露蛇噬之处。
白衣邪君一见噬痕犹在,不由不信,询问黄鳞毒蛇形状甚详,对武某雷州之行慰勉有加,不知为何他竟打消除去武某之心,流连甚久,订后会之期才作别而去。’”
席仲廉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此獠留下武帮主你性命,便于查证武帮主此言是否真实,他自认奇毒难解,居然武帮主误打误撞被黄鳞毒蛇所噬,蛇毒竟克制他所施的奇毒,既然如此,奇毒已无可凭恃,不得不改弦易辙。”
“对!”武耀煌一翘拇指赞道,“席老师说得一点不错,但两位须知他与武某见面时,并非目前盛传之白衣邪君形貌装束,此贼可谓千变邪君,然武某胸中了然已久,一而二,二而一,根本同是一人。”
说着望了武东山一眼,忽摇首长叹一声道:“自武某那次返山后,心中不时警剔,勤练武功,研创奇学,却为犬子察觉武某暗中背人忧虑,留下心来,屡屡背地釜底抽薪,使武某每次行事功败垂成,殊不知武某逼非得已,欲取信于邪君才这样做,又不便与犬子说明隐衷,怎不令人痛恨。”
席仲廉冷冷说道:“此乃令郎一番孝心,你怎地如此老悖昏庸。”
武耀煌泛出一丝苦笑,忽道:“天色不早,武某还要赶至锦桃岭。”
蓝九梅道:“令嫒被妖邪劫持么?谅未必落在白衣邪君手上。”
武耀煌惊道:“武某直至如今尚不知小女落在何方妖邪手中,蓝老师怎知是白衣邪君。”
蓝九梅淡淡一笑道:“蓝某不过是猜测之词而已。”
黄海钓叟席仲廉哈哈大笑道:“不用再唠叨了,武帮主已是魂不守舍,走!武帮主,你我同去瞧一场热闹去!”
武耀煌不禁一怔,诧道:“往何处瞧热闹?”
席仲廉道;“你不是去锦桃岭么?席某料定令嫒并非落在白衣邪君手中,不妨试探而已,但须接即退,不可妄逞一时意气!”
武耀煌心中将信将疑,嘬嘴吐出一声尖锐哨音。
座下廿八宿纷纷如风由四外奔集。
蓝九梅席仲廉率先一跃奔去,武耀煌父子等鱼贯追随两人身后。
到达锦桃岭山麓,突闻朗朗大喝道:“来的可是武帮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