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武雄正色道:“天魔宫眼线密布,两位此行凶险异常,濮某现即修书请随我来。”
一双镖师随着濮武雄走入。
约莫顿饭光景过去,两条身影潜龙升天拔起,穿空掠出客栈外,沾足即起,腾上屋面,疾如电闪往茫茫雪野中奔去。
朔风狂劲,涌起雪尘漫天,一双人影如飞疾掠着,突然消失在暗黑中。
蓦地——
三条魅影自不同的方向疾逾闪电相聚在一处,一人惊噫出声道:“怎么雄武镖局一双镖师会失去踪影,莫非我等中了诱敌之计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雄武镖局俱是酒囊饭袋,我等之志又非雄武镖局,他们怎知我等妙计。”
“贤弟,别把话说得太满了,一双镖师在你我三人之前突然失踪总是不争之事实,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来我等还应小心为上,不要出了岔子。”
此人语声方落,忽闻同伴两人各发出一声噑叫,轰然摔在雪地中,不禁大惊,心胆俱寒,腾身欲起之际,猛感脑后一阵锥心奇痛,昏死倒地。
不知多少时候,那人才悠悠醒转,脑后仍感头痛欲裂,睁目醒来,只觉置身在一座茅屋中榻上,一张木桌前坐定一须发斑白凌乱的老者,自酌自饮,一双虎目炯炯逼注着自己道:“乖乖的躺一会,你真是白捡来一条性命。”说完鲸饮了一口酒,咀嚼出声。
那人欲待挣扎坐起,怎奈脑痛致四肢乏力。
老者两目一瞪,冷笑道:“你怎不听话,想死么?”
那人苦笑道:“老人家,在下那两同伴呢?”
老者目中忽闪出惊异神光,诧道:“你汉语说得这么流利,一点不像苗疆来的,大概你也是汉人吧?”
那人竟忘怀了自己扮作天魔宫弟子之事,不禁面色大变,支吾不语。
老者冷笑道:“你还问起同伴呢?他们死了,而且死得很怪。”
死就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竟谓死得很怪,出自他的口中,更透着稀奇古怪。
那匪徒闻言面色更是一惊,瞠目望着老者。
老者伸箸挟起一块肉塞入口中,又饮了一杯酒,冷冷笑道:“你想问我老人家为何说‘死得很怪’么?他们两人同死于苗疆天魔宫歹毒兵刃天狼锥下!同室操戈,箕豆相煎,委实使我老人家理解不透,你虽暂捡来一条性命,却丧失了一身武功。”
匪徒闻言心胆皆寒,苦笑道:“其中原委实难言说,在下只是奉命行事,真实内情在下也不清楚。”
老者淡淡一笑道:“最好你不清楚,就是清楚要向我老人家说明内情,我还懒得听哩!算你命大,正好遇上我老人家去街上沽酒回来途中发现,一念之仁将你带来此处,你恢复体力后即速离去吧!”言毕自酌自饮,望也不望匪徒一眼。
一盏茶时分过去。
匪徒方从口中迸出语声道:“在下还忘怀了谢谢你老人家救命大恩呢!”
老者头也不抬,道:“甭谢了,谁教你没死碰上了我老人家,天狼锥下从无不死之人,你能挨过三天才算是活定了,何况你能不能立起走回去尚未必一定呢!”
匪徒猛感脑后裂痛增剧,不禁凄然一笑道:“生死二字自有定数,在下不怕死,但求你老人家一事,不知可否应允。”
老者两眼一瞪,道:“什么事?你倒说说看。”
匪徒道:“相求老人家带一口信。”
老者大摇其头,道:“不行,我老人家一生消遥自在,与人无尤,何必拿老母鸡往黄鼠狼窝中送礼!”
“不瞒你老人家,在下也是侠义道中人,并非如你老人家心目中所想像的那些匪恶奸邪。”
老者闻言一怔,继而摇摇首道:“不管你正派也好,邪魔外道也好,我老人家绝不招惹是非……”
匪徒闻言大急,苦苦哀求。
老者双目一翻,道:“好吧!瞧你面像诚厚,我老人家就破例一回与你捎一口信就是。”
匪徒强忍着奇痛,道:“涞水县城西有一姑姑庵……”
老者大叫道:“姑姑庵我老人家知道,是尼姑住的地方,侠义道人物怎会与尼姑混迹一处?”
匪徒苦笑一声道:“老人家别误会,其实姑姑庵现在并无尼姑在内。”
“好吧,你快说,以便我老人家速去速回。”
“请你老人家去庵中找一姓阎的武林朋友,在下周恭,就说在下遭不明仇家狙击,已受重伤。”
“就是如此么?”老者道,“谅姑姑庵中不仅姓阎的一人,万一被你同道误认我老人家是对头人物,不分青红皂白,纷纷出手,惹恼了我老人家真火,恐难善了。”
匪徒极艰难地在身旁囊中取出一支鹅毛,长仅五寸,却染成朱红绽蓝各半,道:“此乃信物,他见了必然相信。”
老者接过,一闪而出。
门外人迎着相偕电奔离去。
时值深夜,相距嘉宾客栈一条街安丰老店内投宿着甚多江湖高手,有的熟睡入梦,却有三人围火聚饮,低声谈论。
蓦闻瓦面一声喀咛响声,其中一人警觉面色突变,转身疾扑出去腾身拔起。
夜空中寒飙疾闪,卷呼而过,只听一声凄厉惨噑,尸分两截堕地,一条黑影宛如流星曳射远去,带出一串阴恻恻入耳心惊的长笑,随风消逝。
尚余两人亦已先后扑出,见状大惊,欲待追去,但闻一声沉喝道:“不要追了!亮火。”
屋角现出一淡淡人影,蓦然火光一亮,映出那人面像,正是紫衣毒龙卓天奇,面色森寒如冰,目光逼注在尸体上。
那声惨噑惊醒了睡梦中同伴,纷纷掠至,见状面色都不由一变。
卓天奇道:“淬毒苗刀锋利歹毒无比,来人显然是天魔宫高手,风闻魔宫中人在京师外频频现踪,用意不明,莫非萧昆与此人结有宿怨么?”
忽见一瘦小黑衣劲装人道:“萧昆是否与魔宫中人结有仇怨,属下等均不知真情,但属下却探得嘉宾客栈后院内一双天魔宫男女投宿。”
卓天奇鼻中冷哼一声道:“好,我去问他!”
忽闻一声阴沉笑声传来道:“不用去了,问老朽就知真情。”
暗中冉冉走出一高大背剑老人。
卓天奇面色一变,道:“孙道元!”
老者冷冷一笑道:“不错,老朽正是孙道元。”
卓天奇道:“方才杀害卓某手下,孙老师亲眼目睹么?”
孙道元道:“老朽就为追踪他而来,自然当场目击,此刻老朽已明了内情。”
卓天奇不禁一呆,诧道:“什么内情?”
孙道元断然接道:“移祸东吴,借刀杀人。”
卓天奇聪明过人,目露讶异之色道:“孙老师是说来人并非天魔宫,那么是谁?”
孙道元面寒如冰道:“白衣邪君门下!”
说着略略一顿,又道:“此话阁下未必能信,白衣邪君年来屡遭拂逆,已知整个武林均与他为敌,无奈尚无制胜把握,又畏忌卓老师你及老朽等几个老不死的怪物,他探知天魔宫亦有霸尊武林野心,是以移祸东吴,使他得以有喘息之机遂黄雀之志。”
卓天奇道:“如此说来,卓某倘此刻前往嘉宾客栈后院,正好堕入这魔头术中了。”
孙道元颔首道:“可以这么说,卓老师明日意欲何往?”
卓天奇注视了孙道元一眼,长叹一声道:“卓某此去……”
突然一黑衣人咳了一声道:“令主!”示意卓天奇不可吐露。
卓天奇已知其意,微微一笑道:“无妨,孙老师,卓某与白衣邪君誓不两立,倘非五毒堡主申屠宗叛异,白衣邪君早就墓木已拱,骨化成灰,这话甚属多余,眼前卓某得讯无忧谷主柏春彦由这条路上现踪,似欲路经五台返回华山,卓某与柏春彦有过段交情,所以急着要与他晤面。”
孙道元似恍然大悟道:“老朽明白了,那魔头委实心机歹毒无比。方才遣人用苗刀残杀你门下,知卓老师必去嘉宾客栈,天魔宫一双男女本非卓老师敌手,明晨再设伏途中假天魔宫之名寻仇。”
卓天奇身后一黑衣人冷笑道:“孙前辈为何见告?”
孙道元面色一寒,道:“你道老夫故意示惠么?哼,老夫深恐你等死得不明白,进了枉死城还是一个糊涂鬼。”
卓天奇沉声道:“在孙前辈前不可失礼!”
黑衣人躬身应了一声是,退后半步。
孙道元目中精芒逼射,扫视卓天奇门下一眼,道:“老朽说了半天,谅尚难全信,卓老师,你我赌一个东道如何?”
卓天奇怔得一怔,道:“赌什么?”
孙道元淡淡一笑道:“卓老师现在就去嘉宾客栈后院向一双苗疆男女寻仇,只须用普通暗器杀男的不重要之处,任魔宫少女带伤者逃去,老朽在东门外长亭守候卓老师,带卓老师等前往白衣邪君设伏之处……”
声犹未了,黑衣人接道:“孙前辈有意使我等自投网罗。”
孙道元冷笑道:“不,我等先他们而至,便知老朽所言不虚,若老朽的话句句厉真,卓老师必须与老朽联手除去白衣邪君,不然老朽愿将肩头所带紫电剑输给卓老师。”
卓天奇双眉一剔,笑道:“好,你我一言为定。”
黑衣人道:“孙老前辈,久闻紫电剑之名,可否让晚辈等一开眼界。”
孙道元手指墙角一株碗大口径积满冰雪常青树,道:“自然可以!”话落人起,夜空中紫飙狂卷,只听一声远去的长笑,紫虹疾去无踪。
卓天奇等定睛一瞧,但见那树只剩下一光秃秃的树干,不禁面色一变,低喝道:“三人同我前往嘉宾客栈,其余之人均在东城外守候。”
………………………
嘉宾客栈后院灯火俱无,谅苗凯及春芙均已入睡。
一黑衣人疾落在院中,右腕疾扬,“噗”的一声,一粒细小之物穿破窗纸射入。
突闻屋内传来大喝道:“什么人?”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先后窜出一男一女,正是苗凯、春芙。
那黑衣人喋喋一声怪笑,发出五线寒芒,身形腾空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