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丁香道:
“假如我这刻跟随你前往江南,我的心里永远不得安宁。因为我会时时疑惑彭春深后来曾经来过此地找我,发现楼空人去,结果抱恨而去。我若是时时这样想的话,一定会使你也受累不安的。”
高青云道:
“有道理,那么我就告别,待我定下心,全力研究如何下手之法。”
外面天色早已黑暗,这正是他起程的良机,当下起身辞别,离开内宅。
老汉周福送他出大门,一面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动身呢?”
高青云道:
“那得看她高兴了,我现下须得去打点一些事情,才回到此地,听候夫人吩咐。”
他踏入夜色中,心知那个老仆,一定用疑惑的目光瞅着他的背影,因为天已这么黑了,他还出去,实在令人想不通其中道理。
高青云已知道“陈府”是在城东,所以他避开这个方向,跨步漫行。
他一时打算去找阿烈他们计议,一时又想找那足智多谋的裴夫人。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吴丁香的安危。
假如他与别人商量,则关于吴丁香的来历,必须有个交待。
纵然他不说出真相,但只要有人看见她,总能联想得出她便是曾经名扬江湖的“紫衣玉箫”吴丁香。
这个消息,一旦传入姚文泰耳中,顿时便是一场莫大的风波。
所以他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城西。
忽见一盏灯笼,从巷子中飘出来,转向前面的街道行去。
高青云一眼之下,只看出提灯笼的,是个书童。后面还有一个年轻人,儒衫飘洒,步履从容。
他暂时放开心中之事,开始注意这个在他前面两丈远的书生,这是因为那个书生,举止之间,有一种异常风度,使人感到他一定是学富五车,经纶满腹而又潇洒绝俗之士。
高青云跟在后面,忖道:
“这么夜了,他却似刚从家中出来,只不知要往何处?”
他无端端想到男女约会上面,顿时生出好奇之心,决定跟去瞧瞧。
那盏灯笼在前头带路,不久折入一条巷子,从一道后门进去。
当灯笼先穿过那后花园之时,高青云藉着树木遮掩,迫近那书生,向他打量。
但见这个书生,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甚是俊美,果然是易受女子注目垂青的人物。
高青云认为自己的猜想,一定没有错。
但有一点他觉得不解的,便是这个书生虽然十分俊美,但器宇轩昂,眼神明亮,显然是个很端方高尚之人。
换言之,他完全不像是偷香窍玉,风流自赏的那一类人。
高青云从种种迹象上,断定这书生是去会晤佳人,可是从他的气度上,却又觉得他不似这种人。
这个疑惑,更使他激起了好奇心,决意看个明白。
假如他真的去赴佳人之约,则这个女子,必定值得一看。
穿过后园,又有一道门户,隔断去路。
这道门户已经关上,那书童停下脚步,回头道:
“少爷,小的没看见暗号啊!”
那书生道:“声音低一点。”
高青云甚觉好笑,因为一来这个简单的对话,分明已证实了此行是幽会密约,此外,这书生也是呆得可以,话声固然会惊动旁人,但用灯笼照路,远远即可看见,岂不更容易败露行迹?”
方想之时,忽见右方较高处一扇窗内,现出灯光,来回摇晃。
高青云一望而知这灯光,必是暗号无疑。
那书童喜道:“少爷,你瞧。”
书生低声喝斥道:“你又作声了,走吧!”
书童伸手一推,那门应手而开,敢情并没有锁上。
他们跨入去,随手掩上。
高青云已跃上墙头,俯察他们的行踪。
但见右方有一座楼房,楼上不但已关上窗,同时又拉上帘子,是以看不见灯光。但高青云的目力非同小可,不但看得出里面点上灯,而且还隐隐见到身影移动。
他飘身落地,悄悄跟着那书生,穿屋入户,最后来到一道楼梯前,楼上已有灯火,因此,那书童吹熄了灯笼。
书童回头道:“少爷,小的在那边屋里等候。”
书生道:“好的,你最好打个盹,反正每次都要等到深夜才回去。”
那书童应一声,自个儿往前走。
他的主人微笑地看他走开,这才拾级登楼。
高青云则等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帘那边,这才跃上去,在帘边弄一条缝隙,眯起眼睛,向内窥看。
里面灯烛明亮,是个厅堂的摆设,但却没有人影。高青云当然不怕,马上就掀帘而入。
但见左右各有一道门户,隐隐语声,从右边的门内传出来。
高青云听了语声,浓眉大皱,迅即走到门边,从缝隙望入去。
原来这一阵语声,虽是含混不清,但高青云一听就分辨出房内共有三人,而三个都是年轻男子。
因此他大感难以置信,连忙过去窥探。
目光到处,但见这间雅致整洁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果然一共有三个青年,都是书生打扮。
除了刚才进来的一个之外,其余两人,亦皆长得不俗,细细一看,个个都似是深思明辨的饱学之士。
高青云暗自点头,想道:
“这真是物以类聚,想不到此地居然聚集着三个隽异之士。”
他从这三人互相称唤之中,得知最后来的一个,姓李名益。另一个是主人,姓蒋名任藩,长得额宽眉长,目光深湛,一看而知是个智力过人之士。
另一个蓝衫少年,姓杜名别南,说话时既清楚又迅快,乃是个能言善辩之士。
他们之间,浮动着深厚情谊的气氛,欢然笑谈了一阵,主人蒋任藩便道:
“杜别南我有个谜语,请你猜一猜,如果猜不中,罚你三天不许踏入李益家门。”
杜别南笑道:
“好,但猜中呢,你有什么赏赐?”
蒋任藩尚未回答,那唇红齿白,丰姿俊美的李益已接口应道:
“也要罚他三天不许到寒舍来。”
杜别南开心地笑道:
“对,对,这样公平得很。”
蒋任藩虽然也笑起来,但显然不是欢欣高兴,可见得“三日不许入李益家门”这回事,对他甚是重要。
高青云不但把他们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同时看得见他们的面貌表情,因此之故,这些人的情绪反应,无不洞若观火,明明白白。
他当下甚感讶异,付道:
“这李益的家中,不知是何光景?为何那蒋杜二人,俱是每日必到之客?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们非去不可?而且从那要出谜语的蒋任藩的表情声音,已显示他大是忧虑,但杜别南却欢畅愉快,这等情形,也极为奇怪。”
他正猜想,杜别南已经催促道:
“任藩,快些把谜语说出来,咦!你莫不是已把谜语给忘了?”
李益温和地笑道:
“我猜他一定是另外再拟,免得给你太容易猜出来了。”
他这几句话,无论是声调表情和内容,都极具和缓双方情绪的力量,可见是思虑周详,风度教养都很出色的人才。
蒋任藩点点头,道:
“他急什么?我还在想啊!”
杜别南道:“好,好,你用心想一想吧!”
门外突然有人应道:
“蒋兄暂勿把谜题说出,兄弟先猜测一个疑谜,才轮到杜兄。”
此人的声音雄壮,虽然还未露面,但已有一股豪放的气势,迫人而来。
但见一个浓眉大汉,背负宝刀,大步入室。
此人员令人不能忘记的,便是那对精光迫人的双眸,使得他的豪放气势之中,增添了机智的味道。
入房之人,自然就是“白日刺客”高青云。
他扫视这三个文质彬彬的人一眼,才又呵呵笑道:
“兄弟姓高名青云,与三位兄台,素味平生。是以诸位大表惊讶,那是情理之中的事。诸位如有疑问,不妨见教。”
李益首先起身作了一揖,道:
“高兄请先行宽坐,小生等始行奉教如何?”
高青云道:“好极了。”
他大马金刀的拉了一椅坐下,眼光转到杜别南面上。
杜别南道:“高兄为何望住小生?”
高青云道:
“兄弟刚才在外面听到诸位的对话,心中已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在诸位之中,杜兄必是最能言善道之人,如今既然要提出问题,自然是杜兄首先发难。”
他言词有力,分析精微确当,这等才智,顿时把这三名书生给镇住了。此外一他措词用字之际,亦不涉粗俗,可以显示出他也是很有学问之人。
杜别南道:
“高兄论说超妙。教小生不胜倾折,敢问高兄为人,一向可是这等惊人行径的?”
高青云道:
“兄弟乃是一个武夫,性格粗野,向来不拘小节,是以常常有这等行径。”
杜别南道:“这样说来,高兄竟是今世的朱家郭解之流人物了?”
高青云笑一笑道:
“兄弟不敢妄比古人之侠士,但对他们的作风,实是心想往之。”
要知朱家郭解,皆是汉代侠士,太史公司马迁在他的“史记”中,特地增辟了一门“游侠列传”,是以名传千古,流芳后世。
但如果不是读书的人,对这两人的名字,定必茫然不知。因此高青云的回答,使这三个书生更增敬重。
蒋任藩插口问道:
“高兄行侠天下,所遇皆是强梁之辈,想必身上这口宝刀已经是所向无敌了?”
高青云谦虚地说:
“兄弟自然不敢如此矜夸,但说句老实话,以天下之大,人才之众,可是能在兄弟刀下走上十合之将,殊不多见。”
那三个书生听得这等豪语,都泛起一种奇异的表情。
高青云一望之下,已明其故,当下又道:
“诸位听得兄弟自称有这等本领,顿时触动了心事,是以表情奇异,以兄弟猜想,你们一定有某些方面,可以让兄弟效力的了?”
李益站起身,施了一礼,才道:
“不敢有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