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一叫,况英豪一定会有反应,谁知道连叫了三遍,眼前漆黑,而且,甚么
声音也听不到!
这一来,我不禁大是骇然,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大叫,眼前忽现光景——我看到了
况英豪,或者说,我看到了况英豪的一幅画像。
要比较详细一些说我看到的情景。因为那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匪夷所思的经历,
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惨白色的光影,那时,实在无法形容,而在我后来,第一
次看到了电视机的时候,我指着萤光屏,就立刻联想起那时看到的光景来。
而况英豪就在那幅光影中,只看得到他的上半身,也瞪大了眼,张大了口,神情惊
恐之至。天气多么冷,但是我清楚地可以看到他的额头在渗汗,可知他正处于极度的惊
恐之中。
我叫他,他没有反应,我依稀觉得,他的那种情形,和香香妈妈的肖像出现在“鬼
竹”上的情形,十分类似,那是幅维妙维肖的画像。
可是,画像却开始活动了!
他的神情变得更惊恐,不断地在摇头摇手,一看就知道他正在否认着甚么。
可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既听不到有人在逼问他,也听不到他在否认甚么。
这情形诡异之极,我不以为我跌进了一个噩梦之中,反倒更多认为他死了之后,正
在接受阎王判官审问,牛头马面的拷问!
四周围一片黑暗,莫非我和他已经身陷地狱,那又为甚么没有恶鬼来拷问我!
在惊骇的情形下,思绪极其紊乱,我觉得他在不断重复说着几句相同的话,陡然之
间,我竟然知道了他在说甚么!
他说得最多的是“我不知道”,在我一有这种感觉时,我就看到了他连说了三四遍
!
是的,我看到他说话——说穿了一点不神秘,同学之间,各种各样的玩耍很多,花
样百出。在语言上,为了突出,几个要好的同学,自创一种“密语”,练习纯熟之后在
众人面前,用密语大声交谈,使旁听者瞠目结舌,这就有趣之极。
也有时,练成了看唇语的功夫——从对方唇形的变化之中,虽然对方没发出声音,
也可以知道他在讲些甚么——我的唇语基础,就是在那时打下来的,后来,在冒险生活
之中,少年时的基本训练,曾在许多场合下,起过化险为夷的作用。
这时,我定下神来,又看到况英豪在说:“我不知道,不知道这个东西在哪里!那
是甚么?看来像是一根……子。那是甚么人,我不认识,他的名字是王天彬?也没听说
过?”
在“根”字和“子”字之间的那一个字,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像是“猪”字,也可
能是其它的同音字。而那个名字“王天彬”,自然也可能是其它的同音字。
这使我肯定了一点,他是在接受盘问——有人拿一样东西给他看,他却不认得那是
甚么,而盘问他的人,多半还要他讲出那东西在甚么地方,他自然更说不出来了!
我并看不见有甚么人在向他盘问,在这期间,我也曾大声叫他,可是他显然听不见
。
我只看到他又在叫:“你们是敌军?我虽然不是正式军人,可是我成为俘虏,要有
俘虏应有的待遇!”
他把那两句话,连说了两遍,所以我可以肯定,他是这么说的。
这令我骇然欲绝,我想向他冲去,可是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目的,那时我
的情形,完完全全像是置身于一个恶梦之中!
我双手乱舞,双脚乱踢,大声叫唤,一面还尽可能看他在叫甚么。
我看到他在叫:“我不跟你走!哪里我都不去,我不知道你们在问我甚么,你们要
把我带到哪里去——”
当他这样叫的时候,神情惊恐之极,我忽然看到他拔出了手鎗来,向前发射,可是
听不见声音,同时,那灰白的光幕在变暗,他的形象也模糊。
直到他消失之前,我看到的他说的一句话是“我不会屈服!”
然后,眼前一黑,又甚么也看不见了,同时,我感到极度的昏眩,身子不由自主软
倒。
等到我再有知觉时,我只听得人声鼎沸,许多道强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心想,轮
到鬼卒来拷问我了。可是在嘈杂的人声中,我却听到了祝香香熟悉的声音,我陡然睁开
眼来,看到众多军人,拿着强力电筒照射着,我躺在一个担架上,祝香香正在担架之旁
。
我才一坐起身,不少军官来到我的身边,虽然七嘴八舌,但问的是同一个问题:“
况英豪哪里去了?”
况英豪不在了!他不是死了:死了,尸体还在。现在,他不见了!
我喉咙像是有火在烧一样,哑着声,我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被人带走了,
成了俘虏?”
这是我当时能作出的最好回答了!
(八)天兵天将
这件事,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接触的,不是实用科学能解释的事件。我魂牵梦系,
和祝香香初吻,和在“鬼竹”之上忽然出现了极美丽的倩影,以及还未曾记述出来的另
一些事,与这件事相比较,是小巫见大巫。
而且,在这件事之后,我和同类的怪事,好像是结了不解之缘一样,虽说是一有机
会就会让我遇上,就算事实和我无关,发生在几万里之外的事,也会兜兜转转,转到我
的身上来,变成是我的事。
能遇那么多“怪事”,一来是由于我生来性格好事,对一些不明白的事,非要寻根
究柢不可。二来,这件事中得到的一个解释,也是原因之一,是甚么解释,谁作出的解
释,请看下去。
好了,所谓“这件事”,是在城外开始的,我和况英豪相处,没有多久,就意气相
投,成为好朋友——少年人没有机心,热情迸发,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迅速拉近,
不像成年人那样,诸多顾忌。像“白首相知犹按剑”这种情形,可以肯定,决非少年时
就结交的肝胆相照的终身知己。
况英豪忽然失踪,而我又看到他像是在接受盘问,成了俘虏,由于他的身分特殊,
是况大将军的儿子,这就成了一件极严重的事。
当时,我并没有在担架上继续躺下去,挣扎着站了起来,立时被一辆军车载走,祝
香香和我在一起,她一直用她柔情似水的大眼睛望着我,在她的眼睛中,我感到了焦虑
,关切和疑惑。这一双大眼睛看得我心烦意乱。她并没有问甚么,事实上,就算问,我
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我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对况英豪的关怀,少年的我,那时思绪非常杂乱,可是
都一直环绕一个问题在打转——要是失踪的是我,她会不会也现出这般关怀的眼神!
军车在火车站停下,县城的火车站,建筑简陋,我和祝香香,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之
下,走向几节列车。
那几节列车,灯火通明,列车四周,全是军人,有的在站岗,有的在奔来奔去,有
不少军官骑着摩托车在来回疾驶,声响震耳。
列车大约有七八节,我们才一走近,就看到中间的一节之中,车窗打开,一个美妇
人探头出来,向我们挥手,正是香妈。
一路前来时,我心中十分不安,而这时,一看到香妈,就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我连忙挥手,不知道为了甚么,心中想的是:“有她在,天大的事,也不成问题。”
进入了那节车厢,我就吃了一惊,因为那不是普通的车厢,而是况大将军的临时指
挥所。况将军正站在一幅地图前,有两个军官在向他报告。
那两个军官指着地图,一个道:“最近的敌军离我们也有两百多里,不可能是他们
的活动!”
另一个道:“也没有发现小型突击队的报告!”
况将军浓眉紧蹙,向离他很近的一个高级军官道:“敌军也不至于做这样的卑鄙之
事,历史上没有抓了将军的儿子去,就可以逼将军投降的事!”
我知道,他们正在研究况英豪失踪的事,所以突然叫了一句:“他不是被人抓去的
!”
我一开口,人人的视线都投向我,车厢中的人可真不少,有五六个高级军官,香妈
,县府的官员,还有我的一个堂叔——那年轻的堂叔对我最好,这时正作手势,要我放
心。
况将军望着我:“好,小朋友,当时你和他在一起,把经过情形说说——越详细越
好!”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招手,我就向他走过去。到了他的身前,他的神情虽然焦急,
但却尽量和缓地问:“刚才你说他不是被人抓走的,那么,他是被谁弄走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实在不容得我仔细想,不容我详细说出我心中的想法,我只好用
我当时的知识和想象力,作出最简单的回答,所以我冲口而出的是:“天兵天将!”
这四个字一出口,在车厢之中,引起了十分强烈的反应。好几个人齐声说:“胡说
八道!”
况将军眉皱得更紧,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我那堂叔立即朗声道:“这孩子,
甚么怪事都会做,可就从来不说谎!”
堂叔并不说我“不胡说八道”,只是说我“不说谎”,他的意思是,就算我是胡说
八道,也必然是我心中必然如此想,才如此说的。这位堂叔知我甚深,可以说是我最早
的知己,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后来,有一些事发生在他的身上,很值得记述,可惜很有
点顾忌,只好看以后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祝香香在这时,低声叫了我一声,我向她望去,也在她那里,接受到了鼓励的讯息
。
况将军沉声问:“此话怎说!”
老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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