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些感慨的苦笑,向寺门瞥了一眼,庭院深邃,大哥的影子已被第一道破殿遮住,当下再无留恋,飞峰猛跃,一纵数丈,疾驰而去。
他这一鹤冲天,恰恰是丑脸和尚说个不休,柳剑雄头一瞥之时,正好望了个正着,两人一追一逐,跑了好远一程。
柳锦虹将前因后果叙完之后,柳剑雄望着他两手一摊,慨叹一声,道:“为兄没有看到杰儿,依你这么说,他此刻还是吉凶未卜。”
柳锦虹慨然的自责道:“这事说来说去,只怪小弟粗心。”他话到此略微一顿,望着西南方出了会神,又接道:“到底那人是谁,看来非立刻追察杰儿的下落不可!”
柳剑雄似在凝神思索,闻言只轻轻的哦了一声。
他猛的抬头顺着柳锦虹的视线望去,低声问道:“那块突岩在什么地方?”
柳锦虹右手向西南方一指。
柳剑雄低声道:“为兄这就去察看一下,你如方便,就在这几天去襄阳走一趟,母亲很是盼望我们两人。”
柳锦虹宣了声佛号,应道:“劫难未满,小弟欲待消灾弭祸之后,再返里省亲,如今委实愧见双亲。”
柳剑雄低叹一声,道:“二弟千万不要任性!数有前定,能行则行,为兄言尽于此,我要到前面去察看一下。”他向柳锦虹低叹了一声,乍然相逢,又要劳燕分飞,两人眼睛都有些湿润,依依不舍。
柳剑雄狠着心肠,转身拖着沉重如山的步子,低嘱道:“二弟保重,就在这早晚之间,为兄要上一趟黑龙关。”
柳锦虹低应了一声,猛的想起一件事,大声叫道:“大哥……”
柳剑雄停步转头,哀伤的说道:“你还有什么事!”
柳锦虹唇角蠕动了几下,低沉着嗓音,细声道:“牟昆在搞新剑盟七门,大哥不知风闻没有?”
柳剑雄点头一笑,答道:“为兄不但有个耳闻,而且洪士南那家伙,还伤在为兄掌下呢?”
柳锦虹满意的一笑,念了声:“阿弥陀佛。”
两人互望一眼,走了不同的方向,瞬息之间,步子渐快,终于各自隐没在两座遥对的山丘后面。
柳剑雄蓦的想起一件事,暗责自己粗心,未问清楚新的剑盟七门是些什么人?及至想起,柳锦虹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夕阳黄昏,天壁上的残霞,熏染出几块色调黯淡,勾人愁民的灰云,处此荒丘,耳听如雷的波涛拍岸声,再加上沉重的心情,令人自心底泛上来阵阵凄凉的哀愁。
柳剑雄惦记着爱子的安危,心底有些发毛,他低啸一声,对正柳锦虹所指之处,加快步子,狂奔而去。
任凭是谁,处此情景之下,父子连心,能不心急发焚?
他一口气奔到柳锦虹所指的那块突岩上,飞身跃落下去,经过这一阵耽搁,水渍已于,看不出一丝形迹来了。
河面水流似电,澎湃雷吼,一泻千里,上流两座奇峰雄峙,造成一道奇险的石峡,下流一片汪洋,水波浩瀚,隐入薄雾之中,一眼看不到尽头。
回头仰望,突岩高约六七丈,陡峭笔立,这人要想托着抱柳世杰这么一个大人,任间攀登,非要有绝好的轻功不要。
“这人到底是谁?竟能有此身手——柳剑雄在心中暗忖。
想到爱子受伤,如果一旦落入牟昆手内,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愈想愈急,急得他六神无主,束手无策,望着天上的星星低声一叹,猛一转头,飞身跃上岩顶,纵上河岸。
须臾,来到寺前,寺内声息毫无,更无一点灯火,柳剑雄相度了一下,飞身扑进山门,望着几重破殿出了阵神,悄没声息的蹑步朝禅房走去。
房中微闻鼾声,他将眼睛凑向窗缝一看,虽在夜晚之中,像他这种功力超人的高手,一眼就能看出榻上酣卧之人,细望之下。竟然是古桧,再细一聆听之下,鼻息甚匀,心中顿时一宽。
他移目将房中的景物扫视一周,发现那个存放雷音散的葫芦,低念了一声:“古桧有救了!”
想不他白日吃足了苦头,伤势未愈,不忍将他叫醒,立时退出禅房,在寺内察看了一匝,不见丑面和尚的影子。
他有些惊愕,暗问自己,忖道:“杰儿难道是被他救走了……”
量情度理,眼前之人,有这份功力,足以从那突岩之上,挟着柳世杰跃上河岸之人,丑面和尚的可能性最大,但不知他将柳世杰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又为什么不带回冷魂寺内?他实在想不透,但眼前的问题急待解决,尽管事情如何奇妙难解,爱子的下落却不得不察个水落石出。
看到古桧睡得这么香甜,对丑面和尚的信心就更加坚定起业,他仰望着毫无月争的沉沉夜空,坠入深思之中。
过了一会,陡然眼神一亮,“哦”了一声,摇摇头道:“不对!不对!”
跟着,他心中在想:“杰儿的失踪,在时间上不对,约有不可能是丑面僧人救去,因为……虹弟到突岩上察看,找不到杰儿的人影,再奔到庙中来,那时,他看到我正与和尚谈话,如此一说,杰儿的失踪,与和尚丝毫无关……”
本有一线希望,果真爱子被和尚所救,依他早先对自己的那番剖自,诚挚、中恳,最起码不会加害爱子,但不幸的是,这唯一的线索中辍,一切希望落空,成了泡影。
愈想愈有些不对劲,爱子究竟去了那里?是谁将他救走?这个疑问在他脑海中一直盘旋不去,但却无法找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来。
人,不管他多聪明,在走投无路之时,往往想到最坏的问题上面去,所谓当局者为,自不免会钻进牛角尖内,越钻越深,柳剑雄亦不例处,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爱子必是落入牟昆老贼的手中了。
想起牟昆,恨得咬牙切齿,不再犹豫,足下加力,飞跃出寺,直奔正西而去。
※ ※ ※ ※ ※
在冷魂寺的北面十里之外,昏黄的冷霞,笼罩着一座光秃秃的荒山。
只见那荒丘上寸草不出,虽在黄昏,仍能明显的看出,丘顶的土色隐隐有些淡红。
这时山丘顶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广额朗目,丰神俊逸的绝世佳公子,长得文采风流,真是丰俊神逸,落落不群。
这人年在十八九岁之间,背插一柄红穗古剑,一袭半开儒祖,在晚风吹拂中飒飒有声。引际仰头痴痴的望着空中昏黯的星星,低沉的哀叹两声,蓦地,朗目之中,泪光闪闪,哀声说道:“娘!你老人家要保重玉体,不要过分哀郁,愁能摇身,更能伤神。”
原来他在向另外一位中年美妇说话。
这中年妇人,朗眸皓齿,淡扫蛾眉,长的更是清丽脱俗,从他这种高贵如女神般的神韵中推测,她在少女时代,必然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
丰肌弱骨,玉立婷婷,要不是眼前这少年叫她一声娘,几乎没有人会相信她已是一位中年妇人了。
她着实美,美得像颗晶莹玲珑的白玉塑像,这连她此刻这种愁眉轻锁的姿势,也别有一种醉人的风韵。
她是谁?不用说……
谁都猜得出来那背插红穗古剑的美少年是柳世杰,而这美妇人即是他娘,她自然是段圭的爱女段玉芝了。
不!错啦!她是戚玄龄的爱女,戚玉凤。
这些年,玉凤、段玉芝、柳剑雄三人,曾分头踏遍五湖四海,访尽九荒四夷,为的就是探访柳世杰的下落,然而人海茫茫,十数年如一日,他们始终就没有将他找到,近些日子以来,负闻柳世杰在中原道上现了踪迹,才将玉凤引来。
今天傍晚,她沿着黄河西上,偶然经过柳世杰躺卧着的那块突岩,玉凤侠名素着,见日薄西山,仍有人躺在突岩之上,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她驻足岸上俯目下视,看出这人一身水淋淋的的,似是刚自万顷怒涛中爬了上来一般。
她不但觉得奇怪,亦复觉察出这人有些不平凡,分明他此刻昏卧在那突岩之上,缘何会从水里上得岩来?
转念之间,她决心下去察看个究竟,立时跃身扑落在突岩之上。
那人侧蜷着轩躯,玉凤何等历练,她既知此人不是常人,是以暗吸一口真气,轻手轻脚,敛声蹑步,走了过去。
她试探着将那个人翻了个身,柳世杰清朗的面容,一落在她的眼内,她不由惊得退了一步,活脱脱的,柳世杰可不正是当年柳剑雄的化身么。
天地之间,尽管有人年貌相若,但像这般酷肖之人,真还不易找出来,最怪的是当年的柳剑雄,正好这般年岁,还有,系在他背上的那口红穗古剑,也更启人疑窦。
玉凤聪慧过人,诸般推证,已确定脚下躺卧之人,正是自己三人苦苦寻了十数年之久的柳世杰。
她俯身探探柳世杰的鼻息,发觉柳世杰确已昏死过去,但鼻尖余温尚暖,慌忙两指捏紧他的人中,一掌拍向灵台穴,掌力透脉震穴,力达“巨阙”“心经”,登时之间,柳世杰轻呼一声,四肢蠕动了一下,但双目却依然紧紧闭着不省人事。
玉凤那张美艳的粉脸上,透现出一丝喜色,长长的娇吁了口气,玉臂一伸,怜爱的望着柳世杰,说道:“孩子!你颠沛流离了一生,命够苦的了……”接着又道:“我们何尝不也是生了个苦命,为了找你这孩子,踏遍穷乡僻野,经年累月,荒废了十多年的青春。”
口中在念,臂弯早将柳世杰抄起,挟在腋下,足下一顿,飞腾而上。
她站在河岸上,俏眼向远处的冷魂寺瞟了一眼,摇摇头道:“算了!冷魂尊者出了名的怪僻,还是少惹闲气为妙,先救这孩子要紧。”
她挟着柳世杰来到这座荒山,使他平躺在丘顶上,向周围望了望,确定两里之内,没有人影,方运气行功,替他推拿。
柳世杰虽不是玉凤亲生,但母子名份已定,没有什么嫌可避的,她放开手一直在他十二道要穴间推拿了足有半个时辰。
斜阳西坠,柳世杰蓦地朗目一睁,不觉大诧,自己仰面躺着,天空正飘流过一些昏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