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剑雄已是三十几岁的人啦,但妙清往时这么呼惯他,是以此刻仍是这么顺口叫他雄儿。
柳剑雄见师伯心躁性急如斯,一反平时那种沉稳刚毅之态,就知武当山果真来了难以应付的魔头。而这魔头,定是武当山最为头痛之人,他不暇细思,慌的提步紧随,出声问道:“师伯,是不是牟昆又来犯山!”
妙清步履仓皇,沉浊的叹了口气道:“孩子!你猜错啦!牟昆那狗贼昨晚被我那乖孙踢了一腿。那一腿,中踢得不轻,够他养个三月五月,他那还有余力来滋事?”
柳剑雄紧跟著录清,剑眉耸了两下,愕然“噫”了一声,不解的道:“普天之下,难道还有高出牟昆的邪门人物?”
妙清接腔道:“孩子!你想都没有想到,此番狗胆犯山之人,乃是当年在嵩山之上,你剑底的游魂……”
妙清话未说完,柳剑雄大叫了一声道:“莫非是东少那四个败类?”
妙清沉声说道:“谁说不是?二十年后的东海四异绝不是当年在你四式金刚神剑下的脓包货色了,他们此番二进中原,必是有所倚恃而来。”
柳剑雄心下一转,顿时想到火灵官岑化龙门下那四个不僧不俗的怪物来。
他心中动了一下,登时有了主意,轻笑道:“师伯!他师叔岑化龙也不过如此,他们又会高明到那儿去!”
妙清回头一望柳剑雄,足下一缓,叮嘱道:“雄儿!话不可这么说!你知他们那次铩羽之后,去了何处?”
柳剑雄一听师伯话中有因,登时打了个顿,但他是聪明,稍为琢磨,反问道:“难道是在异地潜修,二十来,处心积虑相找侄儿报当年武当山四剑之仇?”
妙清点点头,足下又回复原来的匆促速度,大表赞同的望望他,慈声道:“你猜对啦!所以你要小心!”
柳剑雄脸色微变了一下,电话想:“果真如此,我现下手指被削,不能使剑,奈何?”
“师伯!”他猛的相想及一事,问道:“侄儿十几年未露面,他们怎会知我在武当山?”
妙清苦笑了一下,微喟一声道:“有句俗话,打了小的,还怕老的不露面?昨晚牟昆挨了世杰一下重的,这件事,今早已哄动荆襄。东海四异适逢其会,大约在这左近,一闻昨晚武当山的事,那还不找上武当?”
柳剑雄急问道:“他们一上武当就找杰儿?”
妙清道:“对啦!他们虚声恫吓,一出口就叫你师祖快将杰儿交出,否则,就要将武当山踏平。”
柳剑雄听得怒哼一声,怒冲冲的低骂了声:“狗贼!”接着就说道:“师伯你来了后山,他们要是闹了事怎办呢?”
妙清道:“这个倒不必担心,你师祖尚能暂时稳住他们一下,但我们得走快点!有你来,武当山真是大幸,如他们真个要动手,有妙玄师伯他们在,我相信咱们武当的十二天罡剑阵对付他们的奇门四绝,短时间大致还不成问题。”
柳剑雄低声自语道:“他们是冲着倒儿来的啦!”
妙清轻“唔”了一声。
柳剑雄唉声沉叹道:“可惜!”
妙清转头道:“可惜什么?”
柳剑雄将右手四指一伸,英雄末路,一代大侠,竟然落得这般凄惨下场?拇指被削,以致剑术不能登峰,空自十余年功力大进,不能力展绝学。
这也难怪,剑术名家离不了剑,如今摆地眼前的事实就这么惨,眼看强敌临门,自己不能使剑,能教他不伤感?
妙清看出师倒的哀伤原因,凄然的向苦笑了一下,猛的慈目大睁,神芒陡亮,豪气横飞的道:“剑雄!像你这种已然登峰造极了的绝世高手,就别拘泥于拳掌兵刃等功夫,我认为在举手投足之间,你虽不能运大罗金刚禅功,以意克敌,但在我想,你拳掌上的功夫,亦可举世无双……”
柳剑雄胆量被激发,猛的豪声叫道:“谢谢师伯!若不是你老人家提醒我,我几乎将我广惠师兄教的四式百步神拳绝招忘啦!”
妙清点头道:“对啦!舍剑之外,凭你拳上的功夫,你仍可再将失去的声誉赢回来。”
柳剑雄豪气经天的大声道:“谢谢师伯!小侄先走一步!”
声落影动,像缕冷电,超出妙清向半山腰那排殿宇射去。
他奔得太快,将妙清道长甩后了十来文,眨眨眼,就转过一处高岩,身影已自消逝了。
妙清唇角泛上丝慈笑,稽首宣了声:“无量寿佛!”
摩拳擦掌泪了十数年,又要与人短兵相接,无论如何,此番若能重震声威,一拳驱走东海四异,再将牟昆击倒,那不用说,柳剑雄仍是一代大侠,飞天玉龙仍是名播四海。
想到父子祖孙三代,能雄踞武林,不由抖声豪壮的一啸。
啸声一起,地动山摇,群峰环应。
他足下真快,啸声一落,已跃落三清殿前了。
殿前黑黝黝围了一大堆人。人数不下七八十,每人双眼现出两缕惊光,朝他望来。
那些人宛如是先被他那声惊天动地的豪啸惊愕住,继又为他这种快逾闪电的身形骇住。
柳剑雄此时正值英华盛年,威光四照,当年的慑人英姿未改,脸形轮廓,似是长得更为俊朗了。
灵修道长本是在人丛中间,一闻来人劲啸有异,登时一拂双袖,排开众人,一眼看出来人正是失踪了十六七年的徒孙,喜得他忘形的大叫:“雄儿!”
灵修道长年逾九旬,身为一派掌门,年高德邵,何等定力,向未轻易动容过,此刻乍见久高武林的徒孙,喜过了头,真是喜得忘了形。
一声“雄儿”,人堆中心接着起了两声凄厉惨笑,一个精瘦如柴,垂眼瞑视的彩衣僧人,突然一睁如电精芒,仰天震声大喝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绅工夫;柳剑雄!真是我佛有缘,佛爷今天要超渡你!”
柳剑雄听声知人,心中大叫道:“苦得僧!”
闪目向人堆中一搜,果然,东海四异齐都在人群后面。
柳剑雄迎着灵修道长拜了一拜,颤嗓叫了声:“师祖!”
老道长慈爱的一把将他扯了起来,柳剑雄对人群后面喝叱的人视若无睹,理都不理,只顾问道:“师祖我爹呢?”
提及柳彤,老道长凄然轻喟,长眉耸动了两下。他来不及道出,东海四异已惊天动地的一声厉笑道:“柳剑雄小儿,还不拿命来?”
这一声喝,柳剑雄十数年积压心版上的怨气被挑动,他本是位身具上乘内家功夫的绝世高手,神气两合,本不会轻易动气,但四异这话太过撩拨,挑得他心浮气动,朗目电射,轻哼了一声。
老道长一把挽着柳剑雄,排开众人,向身后走去。
广场之上,雁翅排开四个装束怪异,不僧不俗的怪人,全都怒目突睛,大刺刺的望着老道长与柳剑雄。
这四人,早在二十年前,关外夺大罗金刚宝录之时,就成名露脸,及后与铁背苍龙古桧上嵩山滋事,在柳剑雄的盖世雄威,金刚神剑下。铩羽遁去。是以这四人的生形扮相,即便是化成灰,柳剑雄也记得死牢牢的。
柳剑雄与这四人对了面,仍是强捺下一腔怒火,朗目左右环顾了一眼,期冀在人群中找到慈父。
他明知道老道长那声轻喟有因,最起码,父亲此刻还在卧伤将养,但人就是那么奇怪,明知这事绝望,偏都想从绝望中寻出半缕奇迹。
人群之中,很多师兄弟均系宿训,师伯妙玄,还有随后赶到的妙清,均在两侧人群中,就未看见父亲。
他慌的又朝妙玄见过礼,老道长已跟东海四异的胖尊者搭上腔了。
胖尊者一拍担及肚脐的大肚子,哈哈大笑道:“老牛鼻子,我说咱们这笔帐该怎么算?”
辱及师长,柳剑雄剑眉斜飞,大声叱道:“佛门之,敢这般贫嘴饶舌,你既是冲着我来,柳某一准不负你的厚望,再要信口胡方,柳某可不客气啦!”
老道长慈目动了两下,苦行僧倏地一睁精光四射的冷目,沉声叱道:“二十载宿怨,管你客不客气?今天佛爷可要找你连本带利一并算还。”
紫衣罗汉及红袍弥陀半天不吭声,想是四异之中,胖尊与苦行僧开了口,他们两也不甘寂寞,两人不约而同的嘿嘿一声冷笑道:“我们等了你好半天,你只管在后山鬼叫鬼叫的不过来,要不是这老牛鼻子相拦,佛爷们早已冲上后山……”
老道长气得大袖一拂,扬眉喝了声:“孽障!”
柳剑雄怒愤填膺的跟着轻叱道:“狂徒……”他一喝之后,双拳一抢,长笑一声道:“当年柳某一念之仁,未下杀手,使你们在小爷剑下漏了网,不革面洗心,从头做人……”
“哇哈哈!”胖尊者一拍袒腹,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的道:“谁是剑下漏网?柳剑雄你好狂的口气,你怎不想想自己,牟昆一念为善,才留得你一条小命。”
人,谁都怕被人揭疮疤,柳剑雄虽是一代大侠,但他是顶天立地,铁铮铮的血性男子,手指被牟昆削掉是事实,但自己骂东海四异是剑底游魂,那么自己手指被削,又作何解释?
他气得俊脸红透,罩上一层羞色,不知如何措词解释?老道长猛的蹬目叱道:“枉你们四人是沙门弟子,不想想当年之事,若不是柳剑雄为着武林苍生,牟昆欲要挟他?唉!总之那是天意!”
他这番解释,似嫌牵强,当然不能令东海四异满意,可是细一推敲,老道长的话中有因。
“天意!哈哈……”腾尊反问了一声,也大笑一阵,的一瞪环眼道:“什么天意不天意?简直是现世现报。”
柳剑雄这下真是怒火高烧,横跨一步,朝老道长侧身一礼道:“他们既是冲着雄儿来,孙儿只好与他们作个了结,免得他们老是胡说八道。”
老道长点点头道:“你要小心点,不可气躁心浮!”
柳剑雄躬身一拜,低诺一声,冲着东海四异跃了出去。
他挑眉向四异一扫,气壮河山的两手向腰间一叉,静待四异。
苦行僧冷笑一声,向三人解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