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长对成年而且事业上大有成就的女儿,还是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对付,其是不可思议,而且就算是责斥小孩,也应该顾及小孩的感觉,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进行。
而姚董事长这位严父,却当众不但大声喝骂,而且还有动作,手疾扬起来,看他的动作趋势,就像是顺手想打姚女士一个耳光!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父亲!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而且姚女士也完全不知道躲避,只是自然而然地缩了缩颈,由此可知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曾经出现过多少次,姚女士早就习惯了。
然而这次不同,这次有我们在场,我和白素在他手才扬起来的时候,就齐声发出了一声断喝。
这位想打人的董事长,总算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改变了他想打人的动作,改成伸手将姚女士所戴的望远镜,抓了下来,摔在地上,而怒气不止,还用脚去踩,连踩了七八下之多,怒容仍然不减,真是叹为观止!
姚女士瑟缩而立,一动都不敢动,而姚董事长向我们望来,显然因为我和白素刚才喝阻了他的行动,使他把怒气发洩在我们的身上,向我们厉声喝道:「你们两个,是甚么东西!」
我这时候,感到好笑,多于生气,听到他这样问,忽然想到今狐冲先生对同样问题的回答,于是照学:「你又是甚么南北?」
小郭忍不住哈哈大笑,姚女士用力扯我衣服,白素在一旁微笑,姚董事长显然不知道我这个回答大有来历,征了一征,瞪看我,向姚女士怒道:「大湖!这些杂七杂八的人是你带来的?叫他们滚!」
而姚女上居然十分顺从,连声道:「是!是!」
我还待发作,白素在我耳边道:「为了尊重姚教授,我们别闹事,叫我们滚,我们就滚吧。」
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情理所无,真是滑稽无比,所以自素说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素说得有理,如果闹将起来,就算将遣个混蛋东西痛打一顿,也就未免对死者太不尊重了。
所以我也哈哈一笑,握了白素的手,向外就走,小郭急急跟在我们后面。幸而姚董事长没有坚持我们一定要「滚」出去,我们得以走出,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走了出来之后,小郭并不说话,只是向我和白素深深三鞠躬。我们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表示道歉,因为是他带姚女士来,才把我们扯进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中来的我当然不会怪小郭,却故意道:「算,算!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还要将我们当死人来行礼!」
小郭苦笑,不断摇头。
这时候,我们三人心中所想的很一致:都认为整件事情,是一场闹剧。
既然是一场闹剧,当然没有任何讨论的价值,连提都不想再提,和小郭分手,各自回家。
第二天和接下来的两天之中,报上不断有有关姚教授丧礼的消息,由于姚教授的地位崇高,所以官方也有许多大人物到场,从报上刊登的照片来看,那位姚董事长在迎送那些大人物之际,鞠躬如也,非常恭敬,使我感到更增加其人的混蛋程度。
第二天小郭就有电话来:「我拍摄的照片,效果很好,要不要用电邮传到你的电脑来?」
我立刻拒绝:「不必了!而且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不愿意随便见人,并不是摆架子,实在是确然有这个需要!」
小郭诺诺连声——在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哪裹还敢分辩半句。
事情可以说完全过去——各位看官当然知道事情不会完全过去,然而当时我们真是那样想,所以当报上说姚教授遗体已经火化,骨灰撒入大海之后,姚女士居然又找上门来的时候,别说是我,连白素都有一定程度的不耐烦。
关于这位姚女士,还有小小的插曲,那天晚上,我曾经问小郭:「老头子叫他女儿,名字是甚么?」
小郭取出了一张名片,是姚女士拜访他的时候给的,上面印的名字是「姚大湖」。我会特地问小郭,就是因为虽然姚董事长叫了姚女士两次,可是我都不能肯定是哪两个字,此刻方才恍然,由于才经过的事情够古怪,所以对于这样的名字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恰好是我开的门,一看到门口站的是这位姚大湖女士,我就不由自主摇头。
看到了这种情形,她当然可以知道自己非常不受欢迎,她神情苦涩,道:「是不是可以容许我说几句话?」
她甚至于不敢要求进屋子来,想起她有这样的混蛋父亲,很是令人同情,所以我道:「请进来说。」
她走进来,白素走出来看到她,也征了一征,显然她没有想过姚女士还会大驾光临。
姚女士向白素打招呼,然后道:「我代父亲向两位道歉。」
我挥手:「那当然不会是你父亲叫你来的,我们没有怪你,你不必向我们道歉——如果他要向我们道歉的话,请他自己来。」
姚女士苦笑,喃喃地道:「其实他平时对我也不会那么严厉,都是因为伯父去世给他打击太大的缘故。」
她居然还替她的父亲开脱,真是难得。
我摇头道:「常言道:色厉内在,人在心虚的时候,往往会表现特别严厉。」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只不过是因为对姚董事长的不满,就用一些话来非议他而已。
想不到姚女士却有强烈的反应,她震动了一下,失声道:「你是说,伯父的头部有变,会和父亲有关?」
我当其啼笑皆非至于极点——到现在,这位姚大湖女士,还是认为她伯父姚教授遗体的头部有问题!
白素过来,握住了姚女士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表示对她的同情。
却不料姚女士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需要同情,还在向我追问:「是不是我父亲做了些甚么…和伯父的遗体有关?」
和白素同时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才好。
而姚女士却还神情殷切地在等待我们的回答。白素很委婉地道:「姚教授的遗体已经火化,还会有甚么事情和他的遗体有关?」
白素的回答实在再好也没有——已经一切都化成了灰,一了百了,和尘世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切断,还有甚么有关无关之分?
可是姚女士显然完全无法领会白素话中的意思,她听了之后,失望的神情,谁都可以看得出来。
而且她还不住摇头,表示不同意白素的话,然而显然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才好。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只觉得好笑,白素心地好,继续安慰姚女士:「姚教授一生致力研究学问,著作无数,他虽然去世,可是他的作品却可以流传下来,等于是他的思想并没有离开人间,会一代一代傅下去。」
姚女士苦笑:「所谓精神不死,是不是?」
我和白素有共识,认为姚女士是因为姚教授的去世,哀伤过度,所以心理上不平衡,才产生了种种妄想,所以白素这时候先要使姚女士减少悲伤,才能消除她的妄想。
白素继续道:「是,精神不死!人免不了死亡,能够精神长存,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白素在好言好话开导她,可是姚女士忽然发起疯来,用力挥手大声叫道:「甚么精神不死,骗人!活在哪里,哪里?」
她这样的反应,简直混蛋之极,连白素部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再说下去。
我也没好气,沉声道:「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他的精神学问,都存在于他的著作中,任何人都可以在他的著作中,得到他的精神学问。」
姚女士却像听到了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道:「伯父他精通十二国语言文字,请问看了他的著作之后,能够会哪一种?」
我征了一征——她的这个问题,乍一听来,还是可以归入混蛋这一类,可是当要回答的时候,却感到很困难。
我和白素一直在说姚教授死了之后,精神学问,可以靠他生前的著作永远流传,所以可以说是精神不死。
这种说法并非我们创造,而是相当流行的一种理论。
然而这时候经姚女士这样一问,却发觉这种说法,几乎完全属于空话!
正如姚女士所问:就算熟读姚教授所有的著作,之后能够精通哪一国的语言文字?
根本不能!
要学会一国的语言文字,必须一个一个字去听去讲去写,然后逐渐累积,形成记忆,才能运用,至于是不是可以精通,很大程度还要依靠天份和努力的程度。
熟读语言学家的著作,并不等于可以学会语言。
所以姚女士的问题,完全可以成立。
白素看到我张大了口,回答不出,向我笑了笑,对姚女士道:「那当然,要精通任何语言文字,都要经过自我的刻苦学习过程。」
姚女士哼了一声:「那么甚么还叫做他的学问可以传下来?他去世之后,他一辈子甚至于不吃饭不睡觉,牺牲了正常的家庭生活,所学到的学问,也就从此消失,哪里还能够一直传下去!」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觉得姚女士虽然说话很冲,而且有些夹缠不清,情绪化至于极点,然而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姚教授去世,他一生所学,确然也随之而去了。
或许语言文字学家的例子比较特殊,如果是数学家,一生研究成果,都可以通过著作流传下来,只要通过研究他的著作,就可以接受他的学问。
很多科学,都可以照这种方式,达到不消失的目的。
然而语言文字学,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等等的一生成就,却完全无法照这种方式传下去。
莫札特英年早逝,虽然他的作品都留了下来,可是却绝对不会有第二个莫扎特出现!
莫札特死了,莫札特也就永远没有了。我和白素一时之间都难以搭腔,姚女士又是激动,又是伤心:「太没有道理了!苦苦一生,忽然之间,就甚么都没有了!」听她这样说,我和白素都很自然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不管是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