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见郭莲含笑闭目不语,也将眼闭上暗自运起功来,待他运功完毕体内真气大觉舒畅,立刻地缓缓站起来,朝车帘走去——车蓬相当矮,忆君行走时必须低着头,如此正好看着郭莲端庄地坐在车厢里——忆君突然发觉郭莲的眼睛有些奇怪,不但瞳孔放得大大的,而且自己的移动她也好似没有看,仍眼睁睁望着自己坐的地方——忆君心中不禁一动,很轻地闪至郭莲身侧,果然她仍是没有发觉。忆君再不怀疑,右手很快在她眼前一幌,然后静待变化——郭莲眼皮未眨一下,面上也没有表情,像是一尊石像,端坐在那里沉思着。
“郭姑娘!”忆君低声唤道。
郭莲啊一声突然惊醒,有些手足无错地将脸转向忆君发声的地方,笑道:“你复元了吗,爸说以你功力只须打坐一会即可康复的!”
忆君心中暗叹息一声,惋惜上天赋给她如此完美的躯体,而偏偏夺去她最可贵的灵魂之窗!
忆君知道这美丽的女子竟是失明了,虽然心中很想讯问一下原因,但他知道如果他提出此问题,必定会令对方伤心的,只好将这念头隐起——郭莲大约也发觉对方已看出自己是瞎眼,脸上有些不自然神色,但她没悲伤,仅仅笑得有些苦涩,说道:“许多人都有自己的苦痛,不是吗?”
忆君点点头,但随即想到她既然是个瞎子,如何能看自己这无声的答复,立刻说道:
“嗯!不错!世上的事往往不能圆满……”说完两人沉默了一会,忆君又道:“姑娘愿意出去看……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吗?”
郭建明了忆君的细心,温婉地笑道:“不必避讳我,我对我的眼疾已习以为常。不过还是你一人出去吧!我在车里好!”
忆君说声:一好吧!”一锨车帷探首出去,只见此时四际雪茫茫,一片凄清的景色,而自己龙儿正缓缓跟在车后,见着主人陡地欢嘶一声。
忆君心中大喜,手一招,龙儿没刺地跑过来,待忆君一翻身跨上其背,立刻它四蹄一扬,轻快地赶至前车——郭泰育与其子郭云正驾车前进,突闻后面蹄声奔来,都同时往回一看——“恭喜军大哥康复!”郭云知道:“这里已接近‘榆林’大约再隔一日即可出关了。”
“军贤侄一切康复了吗?”郭泰青笑着问道。
忆君愉快地朗声一笑,算是对格水医隐的回答。从受伤至此时,其间已足足过了两日,此刻只见他容光焕发,又回复伤前生龙活虎般。
忆君神姿英挺,再加上龙儿膘骏,使人看起来精神振奋已极。
洛水医隐看得暗暗点头,想着:“是谁家子弟,如此俊秀?”
郭泰育见识广博,而忆君见时机成熟,谈话中故意问题道:“老伯此次出关访友,难不成竟有重大事故吗?”
洛水医隐经此一问,脸色突地黯然,沉声道:“这还不是为着小子的事情,唉!还是不谈这些吧!”
原来洛水医隐武功虽不能算高强,但一身医术却冠绝天下,半生隐迹洛水胜地,此次为着郭莲的终身大事方不惜长途跋涉呢!
忆君一见郭泰青被自己一语激得伤心起来,内心不禁大为歉然,但他以为郭泰育是为着郭莲的眼睛的事,因此他立刻改问道:“老伯可是为令媛寻药医目吗?”
洛水医隐无言地摇摇头,郭云接口说道:“父亲并不是为着此事忧愁,想莲妹失明也有十余年了,咱们早死了能医好她这条心忆君心中不禁大为奇怪,照郭云如此说来,其莲妹失明是后天使成,难道凭天下第一神医的医术仍不能将其治好,是以他问道:“这病难不成无药可治吗?”
郭泰青叹道:“谁说没有?此病名日‘贵目障’,成因乃受气候感染而起,普天下只有铁木真藏宝‘温露冷芝’中的冷芝明珠能够治她,但冷芝明珠失踪已久,早已不知流传到何处,能寻到它势非渺茫不已,唉!但只得凭天命了。”
忆君本以为郭莲眼疾已成绝症,此时听得尚有物可治,不禁心中暗将“冷芝”牢牢记住。
此时天色渐暗,络水医隐淡泊惯了,倒认为此是个慈宿的好地方。
忆君帮助郭云将帐蓬搭好时,天已经全黑,大地上似布着一层迷蒙雾气,广阔的原野,呈现出一种自然肃穆的静——本来洛水医隐带着两个蓬幕,一个归由郭莲想宿,然而因加添了忆君,则郭莲不得不仍留在车上,而将蓬帐让给了忆君。
两车之间生起一堆柴火,熊熊的焰亮,照得忆君三人满脸通红。一日的跋涉得到这片刻的宁静,三人都不禁将全身肌肉放松至完全弛缓的姿态。
忆君雪白的衣衫,衬出他再度白皙而透红的脸颊,嘴角间蕴着浓浓笑意,只见他轻巧地从怀中摸出管白玉萧,握在手中抚弄着郭泰青一见忆君白玉萧,突然笑道:“贤侄,想来在音韵方面也超人一等吧!”
忆君谦然一笑,微微摇着头,内心当然甚是高兴——郭云也插口道:“军大哥请吹一曲让咱们领略高音一番,也不负此美景良辰呢!”
忆君凄楚笑了两声,看着玉萧使他想起恩重的慧真子,想到慧真子又联想到一去不回的父兄,虽然这三人他都已知其下落——郭泰育见忆君神色突然变得黯然,知道他必是什么伤心事,立刻他向郭云使个眼然,示意他别讲话——三人间辜地变得异常寂静,忆君的眼睛始终呆呆注视着遥远天际,并且射出骇人的光芒。
不知过了好一会儿,一尘不染的天空底,冉冉升起了明月,忆君看着这代表一切安祥温柔的月亮,目光中的威积渐渐消失了,继而替之的晶莹的泪水——“月亮”,是忆君幼时慧真子讲给他的故事中,一直属于真、善。美的东西。那些儿时童话与传说,像一颗颗铅印,深深嵌在他的脑海中。
终于他缓将萧凑到唇边,目光露出一片企望与依恋,而神智也变得忘我起来——一声尖锐而轻快的萧音破空而出,随即颤抖振奋的旋律,由忆君唇舌与气量的控制下,像初出栏的野马般一冲而出,索绕在空际立刻一切显得如此有活力,郭泰青与郭云只感觉内心畅快已极,真似欲和声而翩翩起舞——此时适值严冬,但经过忆君一吹奏,似乎一切都变了,大地上充满着春天气息,寒冷的北风也好似陡地改向成为温暖的南风这曲子正是慧真子最喜欢,也是忆君最喜欢的“长相忆”——渐渐策声变得低沉而柔和,无穷的爱恋与倾慕,俱从这缓慢如平静的流水的音阶中道出——此时三人俱如痴如醉,浓似苦醇般的音韵占着他们心中的一切,每人都暂忘了自己的忧苦,像浮游在天空的云彩般,除了摇荡随风外,再不受任何因素所影响。
高亢而激烈的愤音,渐渐从一片柔和中突露出来,间质由低而高,由弱而强,隐隐如弦声的节拍,紧扣着每人的心底——数月来倡郁的悉怀,忆君都从这一曲子萧音中暴发出来,泛红的俊脸,微微显得有些过度激奋的病态,并且双目中也露出疲乏渐渐接近终了,剩下来只是无边的沉默,洛水医隐与其子,虽然对忆君音韵的技艺,感到无比地钦佩,但他们都不愿出声赞美,打破这恒古寂静的气氛。
黑夜,可是有雪地晶莹的微光i再加上完全的肃静,应该是最美的是时辰了,然而一声轻微的吸泣声打破了一切——三人俱吃了一惊,但谁都知道这哭泣之声从何而来,忆君突然心中大大不安,以为是自己的萧声,有什么触犯了她——郭莲,而不禁向郭泰育投以歉然与疑惑的一瞥——郭泰青苦笑摇摇头,道:“别介意,一定是贤侄吹得太好了,今她感动得哭起来……”
忆君“哎!”一声,想到自己策声竟令郭莲哭泣,内心更加不安,但他又不知要如何办好。
洛水医隐郭泰青轻怕对忆君解释道:“唉!莲儿自幼丧明,情感自然变得敏锐善感,何况其母早死更令她自怜身世,虽老夫忝称洛水医隐,然而尽十数年之力仍不能把她医复,唉!想起来也是老夫一大憾事——”说着青眼角润湿。
忆君对郭莲不禁生出由衷的同情,想一个如此完美的女子,痛苦于自己失去光明的缺憾,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老伯也无须担忧!”忆君劝慰道:“郭小姐吉人天相,或许我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冷芝’明珠,则其眼疾也可复明有望了……”
郭云也陪着父亲凄然苦笑,此时车内郭莲的哭声仍断续传来,忆君不自觉起立向车行去——“莲姑娘!”忆君在车外轻声唤道:“我们能谈谈吗?”
里面轻“嗯!”一声,厚重的帷布慢慢掀开,内中黑暗暗的。
忆君幼时习神功,自然仍是视如通明,只见郭莲卷缩在车角上坐着,如满月般的粉脸,额上仍留着条条泪痕,蓬松的秀发,用一条丝绢束在顶际,眉目间透露出一股幽怨的神色,愈发显得楚楚可怜忆君歉声说道:“原谅我!令你伤心了!”
郭莲表情一楞,带泪笑道:“不!不!是我不好,我不该打扰你们的!”说时有点畏怯,也有点害羞——忆君见她略带孤寂的愁容,眼中尚蓄着两颗这晶晶的泪珠,更使他绝世无双的美色,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她真与噶丽丝完全两样!”忆君不禁如此比较:“一个如此娇弱,另一个却是如此朗强!”
郭莲当然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见忆君久久不答,又怯生生问道:“军……军大哥不会介意吧!”
忆君哈哈大笑起来,故意将气氛弄得自然,道:“不!我从不介意什么,除非那事值得我介意,不过我总希望我能什么都不介意…… ”忆君的语气十分随和,立刻郭莲受到感染——她不自觉移坐出来些,微弱的月光从上而下,洒在她如白玉般脸上,清晰的轮廓,略凹而较深的秀目,不禁使忆君看得呆了——忆君暗暗赞道:“除了眼疾外,上天对她可说极尽一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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