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睡就睡吧。”
这是我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我醒来的时候,我还在长椅上,但不是坐着,而是躺在了他的怀里,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刚睁开眼,太阳射来,有些刺眼,慌忙又闭上眼。
我转过身去,将脸面向他的身体。
“醒了?”轻轻的询问,声音却有些沙哑。他伸出胳膊,将我抱起一点,让我坐在他腿上,然后轻轻揽过我,我的头靠在他的怀里。
我将脸贴在他颈项间的肌肤上,这样就叫耳鬓厮磨吧。
我微微抬起脸,“你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都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了,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认不出来了吗?你的手,即便是再贴上几层人皮,我也认得。你身上的味道,你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掉的。虽然你特别擅长模仿别人的字,但我好歹也算识得些字,自己的字虽然写得不好,但对字总是有些鉴赏力的,更何况是你的字。”
初过笑道:“听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感动?这些都印在你的心中。你说你从来不知道我的喜好,我现在是不是该认为,你其实是很在乎我的。”
初过的声音很轻很柔,也有些颤抖。
我说:“你就算是在假扮韩天宇,你都做不到不对我好,我的手指受伤了,嘴唇咬破了,你用迷药将我弄晕,才给我上药,就是怕我疼。你真的不应该对我这么好的,我这种人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你对我的好我从来都感受不到。”
初过说:“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好了,我只是一直在算计你而已。”
我说:“我在安州被慕容非囚禁的时候,你来救我,却中了慕容非的圈套,你被伤得遍体鳞伤,我开始不知道,后来将前前后后想想就明白了。我只是不敢相信,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呢?其实在安州的时候,真正伤害你的人是我,我受了慕容非的控制,意识不受自己左右,你对我没有防备,所以才会被我伤得那么深。后来幸亏柳濛及时赶来,将你救走。我掉到沧海谷后,是你让段天涯救我的,你每天陪在我的身边,我却不知道。你后来强迫我嫁给你,只是因为我身上的余毒还没有清理干净,你将解药加在饭菜里。但那解药中其实含有堕胎的成分,所以我们的孩子才没有保住。”
“凌夕。”
“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我一直到慕容非死了,我才想起这些事来,可能是因为他给吃的药和他的血有关,他死了,对我的控制也就彻底解除了。”
“我们第二个孩子确实是我害死的。”
初过有些忧郁的话落在我的耳边,我的心一阵颤栗,满心满心的心疼,不是为了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而是为了初过。
我苦涩地开口:“是我的错。”
苏月华寿宴那个夜晚,我后来清醒过来,我知道是柳濛在抱着初过。柳濛在信中说,初过他只是太绝望了,因为我不爱他。
一个永远强大到什么事都能预知,什么都离不开他的掌控的人,我竟然可以让他感到绝望,让他脆弱到要到别人怀里求温存,我该是一个多么可恶的人!
初过低头将我脸上的泪水吻去,“凌儿,你到现在都不了解我,我这个人素来霸道,我要是真正想救你,可以将解药给独孤楼,但我没有,我明知道你喜欢他,我还生生拆散你们。我喜欢一个人,我就一定要得到她,哪怕她会难过,会伤心,我也顾不得。”
我说:“你其实可以再心狠一点的,如果你对我没那么上心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可以拿我来威胁你。退一步说,就让我来成就你的霸业又有何不可?你对别人都那么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总是让你难过,让你神伤,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放弃我?”
初过笑,“我的付出从来都是需要回报的。”
我说:“假如我就是不喜欢你,你是不是会毁了我?”
初过的黑瞳绞着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我说:“其实是我先对你产生好奇的,如果那时候能够忍住对你的好奇,我一定离你远远的,不去招惹你。我喜欢你,却不敢承认。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在害怕爱上你。因为那样的话,以前所有支撑我活着的信念都会倒塌,这是我最没办法忍受的。但最终我还是爱上你了,如果让我和你分开,我会心痛。”
初过有些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但是,你还是要和我分开。”
他对我要说的每一句话总是能够预知。
我说是。
初过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放你走?”
我笃定地说道:“你会的。”
初过笑了声,“我不会。我从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地算计,别人都道我是想要这个天下,其实我只是除了算计不会做别的,天下于我而言,得到它是意料之中的事。而我真正想拥有的,只有你,所以,不管用何种手段,我都会把你留住。”
我倔强而执着地说道:“你会的。”
初过凝视了半响,笑道:“就算我今天放你离开,你怎么能保证,你能逃开我的掌控和算计呢?”
我问:“初过,你是不是要拿下科尔丹?”
初过愣了一下,点头。
我说:“所以,北方会很危险,你想让我往南走,就是不想让我身陷战乱中。”
初过笑道:“也不全是,慕容非之所以能控制你,是因为他师从叶辰轩,知蛊毒之术,所以,你见了他才会害怕。你要是听我的话,去南蛮,那里会有人帮你。就算慕容非不死,很多问题,你都可以想明白。”
我思忖半响,道:“让我先离开一阵子,我要回到原点将这一切理清。”
初过微一蹙眉,笑了声:“你是想去科尔丹吧。”
我笑笑不语。
初过叹了一声,说:“看来我们生不能——”
“初过——”我阻止道:“乱说什么,我们会长长久久的。”
初过笑了一声,吻了吻我的唇,说好,然后将我抱回屋内。
在我认识初过这么久,我终于了解,他真的是一个除了算计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就连保护我,他也要通过算计。他假扮韩天宇来娶我,就是让天下人都以为,我已经是韩家的少夫人了,而他,却对我发出追杀令,让花铸来杀我,就是要让初绽不要动我。
*****
山衍倚在门框上面,默默地注视着来人,脸上是他一贯的波澜不惊的神情,一直到来人已经进屋坐下,他还是一动不动。
“师兄有什么打算?”萧初过笑问道。
山衍笑了声,“你现在应该还无暇顾及到我的去处吧。”
萧初过楞了一瞬,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淡笑道:“初过这就是想听听师兄的意见。”
山衍转身,在萧初过对面坐下,盯着他的脸,缓缓开口道:“欷侃和许南现在在哪里?”
“应该已经到东都了吧,过不了几天,大家都得去东都。”
“为什么要去动他们?”
萧初过低头笑了声,“凌夕她可能想不通,师兄你应该是能明白的。”
“就为了让她感到绝望?然后让她回头来找你?”
萧初过笑而不语,山衍笑道:“其实你可以做得更彻底些。”
萧初过嘴角的笑意更浓,“诈死?”
山衍说:“有何不可呢?你要是死在她面前,而且死状惨烈,后来你死而复生,重新回到她的面前,她要是经过这番失而复得的过程,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山衍语气淡淡的,但萧初过还是听出他话里的嘲讽。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萧初过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独孤楼注视着山衍温润的脸容,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屋内忽然安静得有一种凝重的氛围,山衍向椅背上靠去,好整以暇地欣赏他师弟内心的波动。
终于,山衍首先打破了宁静,笑着开口道:“你刚才问我的那件事,你其实是没有选择的,毕竟皇命难违,这点你其实是知道的,你来问我,只是下不了决心。”
萧初过听着山衍的话,眉头拧在一起,山衍接着说道:“现在天下人都是只知有贞王,不知有天子。天家的父子关系本来就很微妙,这么一来,这种结果是很难避免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兵来将挡即可。”
萧初过点头,然后轻叹一声,自嘲地笑了笑,“师兄的耳力还一如当初,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能够听得一字不落。”
山衍笑笑,“耳力好并不是件多好的事,很多话,我并不想听。”
萧初过哈哈大笑,山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独孤楼走后,山衍缓缓向园内走去,锦雪园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叹了口气往回走,他已经走到西园了,锦雪园内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后来终于告白完毕,花铸到,说萧青莲命萧初过带兵出征,平定西北。
平定西北是必要的,但没必要派萧初过去,郭嘉现在就在凉州,兵调过去即可。东面虽然有独孤楼虎视眈眈,但独孤楼还在养精蓄锐,要打也会等到两虎相争结束。
萧青莲此番让萧初过带兵,无非两个可能,要么是废长立幼的暗示,要么是架空功高震主的贞王的前奏,萧初过一去西北,可能就要留在那里。国家未定,现在就开始废长立幼极容易引发动乱,这么做和萧青莲谨慎的个性是不相符的。
所以,萧青莲已经将矛头对准了,这个他一直宠爱的次子萧初过,这也算无奈之举,但在萧初过这里却异常惊险,比萧初过以前所经历的都要惊险很多倍,因为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他的父亲。因为父子这种天然的关系,萧初过是没有办法先发制人的。
这些,在萧初过还没有来找山衍的时候,山衍都已经想明白,不过当真正听到萧初过向自己征求意见的时候,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微惊。
原来他也有犯难的时候,自己和他斗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赢过他,这次见他犯难,自己应该感到欣喜才对,但是没有。山衍心中喟叹一声,自己这么些年来所追求的一切,竟然什么都不是。
山衍心中想了一阵,萧初过也一直呆呆地看着地面,忽然二人同时抬头,四目相视,愣了一瞬,同时笑了起来,二人都忽生出一种会心之意。
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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