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非方从迷人晚景惊醒,蓦地发觉何天衡衣袂飘飘,站在那里,凝神倾听。不禁问道:“天衡侄,莫非发现有什可疑之事?”
何天衡点头道:“晚辈隐隐听得,一匹健马,从官道折入小道,直向本庄电击奔来,预测来人必有急事!——”
潜龙堡主闻言,立即侧耳而听,果然有着銮铃和疾骤的蹄声,隐约地从五里外传来,心中甚感惊讶!暗思:“天衡弟内功修为,想不到较前精进许多,看来武功一道,禀赋确为先决条件,自己枉自刻苦锻炼多年。却还远逊于这位少年人心中方暗自叹息,銮铃愈来愈近,转瞬之间,来骑便已从眼前狂驰而过。
两人骤睹马上人影,全都发出一声惊噫!
原来这人年约六旬,身着灰色长衫,手上拿着一根三尺来长的家伙,不是鹿筋皮鞭,却是一支通体乌黑旱烟管,那红中带紫的四方脸,和一绺海口短髭,不须看第二遍,便知他是邙山烟叟于伍。
烟叟一生游戏风尘,殊少乘骑,今日见其匆促赶来,如非遇有重大紧急事故,焉能如此?
两人不约而同低喝一声:“快回!”
宛如离弦之弩,点足飞起,烟叟方始抛镫离鞍下马,何天衡与李去非业已降落庄前,恭身迎候。
邙山烟叟将马匹交与庄丁,他本是常来之客,也不客套,立即领先向客厅走去。
客厅之中,这时已是灯火通明,三人甫告落坐,一阵莺语燕声,两位何夫人拉着青凤张茜,亦已款步而来。
侠义之人,不讲求繁文褥节,豹隐庄主何天衡开门见山请问于老前辈,匆匆赶来,究为何故?
邙山烟叟,想是日夜兼程到此,一路之上,未能过得烟瘾之故,此时也暂不答理主人问话,先行点燃一管旱烟,呼噜!呼噜!狂吸数口,然后一连喷出无数白雾烟圈,飘荡在客厅空中。
这时客厅里静静的,只听得烟叟说道:“方今武林,祸变已起,看情形,诸位还未获得外界消息,恐怕至今而后,诸位虽欲安享田园之乐,已不再可得!”
此言何异晴天霹雳,群侠顿感惊愕。
东方明珠虽仍挺着个大腹,却不减当年巾帼之气,说道:“前辈何妨将这消息公布,看是何方恶魔小丑,如此大胆?”
邙山烟叟啜了一口侍婢捧来的香茗,瞧着东方明珠那种激愤样儿,心中不禁好笑,不过,像他这样的前辈,自然不能笑出声来,只微作莞尔之状,说道:“如果要是恶魔小丑,我又何必千里迢迢赶来求援?便是当年宇内十邪,老朽何曾有丝毫惧意?”
言下之意,这批祸首,其厉害,必然远超当年宇内十邪。
青凤张茜柳眉微蹙,似不耐烟叟说话绕圈儿,忙道:“大哥,快些说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
潜龙堡主李去非向夫人瞪了一眼,似在责备她不应在于大哥面前失礼。
邙山烟叟自然将这情形,落在眼中,不禁呵呵笑道:“弟妹责备得甚是,我真是老糊涂了,把这十万火急之事,还未能及时扼要说出,岂非误事!”
说罢,向厅中群侠瞥视一眼,脸上立现严肃之色,咳嗽一声,续道:“自从白烟崖一战,群邪敛迹不少,近三年来,江湖为千百年来未有的平静,谁知七日前,西南各省,全又发生了惊人的仇杀事件。
而那些被害者,全是当今武林硕彦,或侠义领袖,莫不威镇一方。
这情形决非偶然,据老朽推测,此中必含有巨大阴谋,甚至包括称霸武林,为祸江湖的因素在内……“
方芳一拂云鬓,说道:“于前辈,你老人家可知那些被害者又是谁呢?”
邙山烟叟乘隙吸了口旱烟,喷出一串烟圈,说道:“那些被害者,诸位如不相识,亦必曾经耳闻其名。如二蜀中一龙银麒,滇南三杰云氏兄弟,皖西江石庵主沙净,湘南振威镖局总镖头紫弓金弹熊良弼,鄂北荆山樵子赵仰高,赣南布衣驼农田深耕,均于一夜之间,不但身遭惨死,而且连妻子婢仆,无一活命。”
这些武林前辈英雄,众人焉有不知?立时听得男的怒发冲冠,女的娥眉倒竖,群情激愤!
烟叟乌黑发亮的寒铁烟管,在客厅楼板上,轻轻连击,加重语气地说道:“恶魔们的魅影,业已北移,两天前,已出现在南阳仙霞一剑姚奇的菊逸山庄。
沅江渔夫佟士杰与老朽一番密议,认为这批恶魔,既然如此目中无人,必有所恃而来,正好借机请几个能人,查出幕后元凶,为死者复仇!
老朽这才不揣冒昧,日夜兼程疾赶,来此商请天衡贤侄伉俪义伸援手?“
方芳女侠凤目含威,何天衡剑眉挑煞,立即应允前往,嘱命庄丁为健驴“黑儿”火骝“龙儿”,准备鞍缰。
青凤女侠秀目一瞥东方明珠怀妊之身,说道:“贤侄焉能如此冲动?想恶魔已豫境,即能在南阳现身,安保不来开封肇事?愚意认为方芳可留下照应东方明珠,南阳之行,何不由外子陪同天衡前往解危?想菊逸山庄,拥有如此众多高手,自保当可无虑!”
幸亏青凤有此建议,否则豹隐山庄,后果何堪设想?
老少群侠,但觉李夫人之言,颇为有理,遂由潜龙堡主李去非代方女侠起程。
何天衡以邙山烟叟前辈原乘坐骑疲惫,请改乘火骝,他则自行跨上健驴,丝鞭在夜空中一挥,“黑儿”一声长嘶,四蹄如云,当先奔去。
潜龙堡主李去非骑着自己黄骠,紧随火骝之后,如奔雷掣电般离开了豹隐山庄。
得得蹄声,渐渐远去,隐没不闻,三位女侠,向着才升起的皎洁明月,凝望一阵,喃喃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方芳挽着妹子玉臂,无限关切地说道:“春寒尚重,珠妹有孕之人应加珍摄,咱们还是早些回房安息吧!”
青凤张茜跟在两人倩影之后,进入豹隐山庄,吩咐庄丁立即阖上庄门,并加派巡夜之人,暗布桩卡,以期预防不测!
二人回到闺中,青凤张茜与方芳女侠,深感护庄责任綦重,心想:“不要丈夫才离开山庄,便发生事故,日后岂不被其耻笑自己无能!”
商议结果,由青凤张茜带着玲兰二婢,巡察上半夜,方芳带着翠玉二婢巡视下半夜。
方芳轮值未久,便展开“七绝大挪移”身法,绕着豹隐山庄飞行一匝。
此时,皓月当空,幽笪摇影,豹隐山庄,一片岑寂。
蓦地,鬼声啾啾之声四起,十数条黑影,从庄外围墙之上,如巨乌般扑下,将庄主夫人围在核心。
方芳听觉何等敏锐,陡闻风声飒然有异,便知有武林高手侵入本庄。
她皓首微抬,十二个蒙面人,赫然入目。
这些蒙面人,身着黑色衣衫,手执长剑,从面罩上露出两只冷电寒芒,却是一言不发,有如翁仲,又像十二具幽灵。
方芳即是武林二圣之徒魑魅魍魉哪放在眼中,潜运“龟裂神功”,静以待敌,一面缓缓把眼神视线收回,望着蟾魄银光,冷冷地说道:“汝等何故侵入豹隐山庄?从速道来!”
十二个蒙面人,形同病哑,只互望了一眼,便各展手中长剑,唰!唰!
唰!一阵金刃劈风之声,夹着千条劲气,万缕宁光,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央的方芳狂攻而至!
方芳见对方无词答复,竟然群殴,不禁嚇然震怒,舌绽春雷,娇叱一声:“站住!”
十二个蒙面人心弦陡然一震,面罩下的脸色,全都剧变。心说:“这人的内家功力,生平仅见。”不自觉地收剑退回原来位置。
方芳芙蓉面上,顿现冰霜,说道:“汝等既不能道出侵庄理由,想必与西南各省谋杀案有关,是也不是?”
说来声色俱厉,十二个蒙面人嗒然无言。
女侠眼光何等锐厉,只须与对方眼神微一接触,便知所料不虚,不禁发出了一声脆笑。
这女煞星,当日在白烟崖头大战群魔,便是绝招迭现,脆笑连连,赢得了笑面罗刹之称。
十二个蒙面人,原不认识方芳,因为当年一现侠踪之后,便已不再在江湖上奔足,这一陡闻脆笑之声,不禁想起那传闻之人衣着,年龄,笑貌,心中骇然,不自觉地后退三步。
女罗刹方芳笑甫歇,凤目倏又一瞪,喝道:“汝等想必已猜知本人为谁,只须将主使之人说出,决不深究,准许留下左耳逃生。”
她虽宽宏,可是这十二个蒙面人,却已进退维谷,攻则当非对手,难逃一死,退则触犯教中规律,亦必受到惨酷无先例的磷火焚身毒刑。
各自引颈发出一声厉啸,意在求援,啸声散失夜空,可远传十数余里。
女罗刹方芳,原不愿惊动庄中诸人,谁知啸声来落,庄内警钟已然当!
当!当!响了起来。
人影幢幢,灯火齐明,青凤张茜手绰长剑首先奔到,玲、兰、翠、玉四婢族拥着东方明珠,亦翩然莅临。
方芳黛眉一蹙,面现忧虑之色,说道:“前辈率玲兰两婢,可为晚辈掠阵防守庄园,珠妹速率翠玉二婢保护群小,不管情势如何,切莫外出,分我心神,至要,至要!”
言讫,隐闻二十里外,啸声传来,知时机稍纵即逝,如不将这十二个蒙面人先行解决,恐将陷于孤掌难鸣之势,何况,那后面的魔头,功力必然更高,我岂能因一念仁慈,给本庄带来弥天浩劫——思念及此,不禁银牙一咬,娇喝一声,“看掌!”
果然,龟裂神功不愧旷世绝学,三年来,借着玉蜇内丹功效,已打通任督二脉,当年冰魄神魔,尚且一掌毙命,试想,这十二个蒙面人,虽是江湖一等高手,又哪能抗拒得住,“砰”然两声大震,两条黑影,各自发出一声惨嗥,尸体被卷飞三丈高空,然后跌落围墙之外。其余十个蒙面人,目睹同伴惨死,一时激发凶性,各自狼嗥虎吼数声,长剑震腕出手,剑花朵朵,凶险之极!
笑面罗刹,长裙曳地,白衣罗袖轻挥,脆笑起处,蒙面人又有数人丧亡。
余下五人,心胆俱裂,幸而仗着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