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双仁霍地站起,银牙咬得格格直响:“我去杀了他!”
白发老头悠缓地道:“凭你的功夫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你若有了痴儿……”
余双仁颤声道:“宫主,弟子明白您的话了。”
白发老头道:“很好,你替痴儿穿好衣,立即去西坡十里亭截杀他。”
余双仁跨前两步,复又顿住:“宫主,男女授授不亲,弟子为他穿衣……”
白发老头摆摆手道:“他是个痴儿,不要紧的。”
说罢,白发老头双手在石椅把手上一按,连人带椅退入了窟壁中。
余双仁拿起搁在石台旁的衣服,走到任焉梦身旁:“任公子,请穿衣。”
任焉梦仍跪着没动,似乎没有听见。
她扶起任焉梦,发觉他两眼发直,目光呆滞,又痴傻了许多。
她鼻子一酸,眼中涌出了两颗泪珠,心中充满了同情。
她没再犹豫,动手解开他的浴帛,替他穿衣。
她的心情已经平静,目光也不再羞于看到他的身体。她一边替他穿衣,一边暗地里发誓:“如果他能杀了她的仇人丁不一,她这辈子将永远跟定他。海枯石烂决不变心!”
西坡。十里亭。
一座孤零零地耸立在小路旁荒草中的破败小亭。
亭子已经歪斜,亭解已坍去一方,说不准哪一天会倒塌。
昏暗的月光照着小咱上,三条卓立的人影。
小亭上方,两条人影,是蒙着脸的余双仁和任焉梦。
小亭下方,一条人影,是一个身材矫健的中年人,穿一件灰布直裰,头上缠着方巾,面目清瘦俊秀,嘴角总带着一抹微笑,给人一种豪放木羁的感觉。
余双仁变了腔调,沉声问道:“你就是那个扬州十里坡桃花园的少主,花花公子丁不一?”
丁不一似有些惊愕,瞧着余双仁道:“在下正是丁不一,二位是……”
余双仁眸子里闪出两道火焰:“丁不一,你去死吧!”
话音未落,一道刀光裹着一团劲风,已朝丁不一头顶匹练也似地斩浇。
丁不一凝身未动,待刀光少至头顶时,右手臂一抬,背上长剑龙吟出鞘,一道乍起的金光磕在刀光上。
“当!”一声震响,余双仁身子往后倒飞,飘回到任焉梦身旁。
丁不一立在原地,纹丝未动,右手的剑斜空中,剑尖上挑着余双的蒙面布。
余双仁低头看看手中的刀,苍白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情继而她慢慢地举起了刀。
空中的月光忽然亮了些,刀与剑上的光华也更亮了。
丁不一凝视她,眼中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缓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有刀王玄武君的玄星刀?为什么懂得隐君庄的游龙剑示?”余双仁苍白的脸更白了,眼中露出惊恐之光,手中的刀垂了下来。
她刚才这一击为达到亲刃仇人的目的,已是不遗余力,甚至将娘教她的游龙剑法中的杀式也溶入了玄天刀法之中。
殊不料,虽是如此仍不能得手,反而将自身机密全部泄露,她怎不心惊肉跳。
宫主没有说错,自己决不是丁不一的对手!
她没回答丁不一的问题,目光转向痴立着的任焉梦:“你为什么不动手?”
任焉梦淡淡地道:“他并不想杀你,也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动手?”
余双仁不觉一怔。
任焉梦说的是事实,如果丁不一想伤害她的话,刚才那一剑就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余双仁咬咬牙,恨声道:“可我还要杀他,你立即动手,替我杀了他!”
任焉梦咕噜着,还在犹豫:“你为……什么杀他”?
余双仁双目喷火:“杀了他,这是命令。”
听到“命令”二字,任焉梦面巾布里两眼发直,露出慑人的光芒。
任焉梦向前跨出数步。
丁不一感到一股无形的煞气向自己逼来。
他立即斜垂下剑,凝招在手。
他已感觉到这个傻乎乎地蒙面人,不是个等闲之人,其内力恐怕不会在自己之下。
任焉梦也感到有股煞气反逼过来,于是停住了脚步。
他俩都没有动,只是四目相互凝视着。
丁不一在想:“这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是谁?‘命令’二字作何解释?”
任焉梦在想:“这个人怎么长得与丁公子相像?丁不一这三字好像在哪时里听见过?”
四周一片寂静。
然而,这静止的夺力,却比动感的夺力更强,更为可怕。
丁不一手中剑尖已微微挑起。
他身负武林重任而来,自然不能糊里糊涂地死在这里否则武林局面更无法收拾。
任焉梦手中“无形刀”已在闪动。
他在石窟经师傅运功军后,功力虽增,但神经已乱,许多思维都无法连费起来。
他现在只有一个意念,服从命令,把这丁不一杀了。
“看剑!”丁不一喝声中,电芒射向任焉梦左胸。
丁不一已感觉到任焉梦手暗蓄的巨力,意识到若双方再这样对峙蓄力下去,待出手时进发的力量将会更大,对双方来说,危险也会更大。
他无心要伤害对方,所以一反常态,抢先出手。
剑刚刺出,任焉梦右手腕一动,一柄“刀刃”刺至丁不一左胸前。
丁不一练过七邪剑法,自能看到任焉梦这一使刀的动作,不觉大惊失色。
无形刀!
丁不一来不及收回剑,只得身形微侧,左手剑里往剑身上一拍,他想借剑身之力发动,把任焉梦逼退。
谁知任焉梦并没退,却是双掌往上一拍,如同丁不一的招式一样,两“无形刀”把丁不一的长剑夹住。
丁不一用力一抽,居然没能和将长剑抽回,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使的是天玄宫的镇宝剑天邪剑,此刻用天寸峰天玄铁打造而成,剑刃比一般剑要薄,双面刃口锋利无比,这个傻小子竟能用肉掌夹住宝剑,实出他所预料。
余双仁双手握刀,站在路旁,鼻尖上汗滴在滴落。
她比交手中的任焉梦要急得多,紧张得多。
双方再次僵住,默然对立。
丁不一剑被夹住,又抽不回来,除了弃剑变招之外,已无他法,但他决不会轻易弃下天邪剑。
任焉梦夹住剑后,却不知该再怎么办,只知一味地运功夺剑,但他遇到地是曾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称的丁不一。一时也夺不下剑来。
两人只有夹着剑站着。
忽然,丁不一眼里闪着两道光芒,直射入任焉梦的瞳仁里,嘴角也绽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任焉梦瞳仁里呆滞的目光发生了变化,冷酷凶狠的双目变得宽宥善良,同时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梦幻之光。
此刻,余双仁却突地跃起,手中的刀刺向了丁不一的背脊!
丁不一正在用当年练就的“西蜀凌云赋,东阳咏月篇,戏芟鳌足断,精费虱心穿”的眼功,在“调教”任焉梦,忽然闻得脑后厉风袭到,知是余双仁偷袭。只得双手弃剑,弹身跃起,斜向飞开。
“嗤!”一声衣襟破裂之声,饶他动作快,右肩衣襟已被玄星刀划破,肩上已见殷红。
丁不一空中一串筋斗翻过,身子一挺,倏然落在路旁草丛中。
余双仁一刀得手,正待追赶却被任焉梦阻住:“我知道他是谁了。”
余双仁跺着脚道:“快杀了他!”
任焉梦垂下夺过的宝剑道:“他是丁公子的爹,帮我们来找凶手的,我不能杀了他。”
余双仁盯着他道:“你敢不听命令?”
听到“命令”两字,任焉梦两眼双开始发直。
丁不一路旁道:“小道童,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余双仁双目喷着怒火,牙齿咬得格崩直响,一字一顿地道:“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哦。”丁不一沉静地道,“小道童之言,丁某实实不解,还望说明。”
余双仁咬牙执刀正欲扑上,此时,空中传来一声尖啸。
余双仁听到啸声脸色倏变,急忙拉着任焉梦道:“快走!老花子人邪任君啸到了!”
任焉梦一时怔住了,站住不动。
一条人影带着尖啸,似苍鹰从空中飞掠而来。
余双仁急切间只得撒下任焉梦,跃过十里亭,钻入草丛中倏忽不见。
任君啸从陡坡上临空掠下,落在丁不一身旁,瞪着一双大跟,诧异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奇地发现丁不一右肩带伤,而站在小路中的那个蒙面小子,居然手中拿着丁不一的天邪剑!
丁不一不答他的话,目光却盯着了十里破亭,似是若有所思。
任焉梦瞧着丁不一,忽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天邪剑往路中一扔:“丁不一,我不杀你了,你们走吧。”
“你小子是谁?”任君啸斥问声中,已欺身而上,右手五指抓任焉梦脸面。
这位老花子想抓落任焉梦的蒙面巾,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任焉梦手臂一动,任君啸只觉眼前一花,黑魅魅的五指已触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他怪声尖叫,急忙收身后退。
幸亏他内功已臻化境,收发招式已是随心所欲,否则他这一招使老收不回来,脸上肯定会被那小子抓上五条血槽。
他退至丁不一身旁,惊愕得扭曲了脸,说不出话来。
丁不一走上前。拾起地上的剑插入背上剑鞘,在后拱手对任焉梦:“好功夫。”
任焉梦抿抿嘴:“我不会功夫。”
丁不一道:“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任焉梦扬起眉:“我名震江湖吗?”
任君啸道:“当然罗,现在江湖睚有谁不知道你痴儿任焉梦的大名?”
任焉梦抬手摘下了脸上的蒙面巾,满脸是痛苦的表情:“你们走吧。”
任君啸还想说什么,丁不一拖起他就走。
走出十余丈远,任君啸道:“你怎么不让我再问问他?”
丁不一凝眉道:“你没见他痛苦的样子吗?我们不能再刺激他了。”
任君啸指着他的右肩道:“那痴小子真的那么厉害,连你都能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