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远也道:“何况我们久居此地,与外面的生活脱了节,到了外面也未必会过得习惯。”
柳如昔道:“闻二伯,你离山十年,不是很好吗?”
闻道远道:“我在那青海星宿海边练了十年的剑,终岁苦寒,除了冰雪,就是高山急流,除了能吃到肉,吃不到别的东西。所以我剑法一成,立刻就赶了回来。最亲故乡人,最美故园水,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这里了。”
柳如昔道:“四川只是诗中的扛南,如果您到了真正的江南,才知道那儿山明水秀,尤胜此地百倍。”
柳大树笑道:“最美故园水,不错,最亲故乡人,却未必,在青城待久了,你们应该知道人并不怎么亲。”
祁逸夫怒声道:“柳大树,你自己要走,也没有人赶你,为什么你一定要破坏青城的团结呢?”
柳大树冷笑道:“以前为了菲菲与你儿子订下婚约,我不得不迁就你,现在婚约解除了,谁也不放心跟你生活在一起。尤其是今天,看看你的嘴脸就知道了,我相信柳某一走,青城跟着想走的还多着呢!”
祁逸夫朝身后各人看了一眼道:“各位是否有意离开呢?”那些人没有作声。
柳大树道:“各位如果要走,今天是个机会,柳某在此,还可以为各位担待一二,异日各位受不了祁逸夫的欺压时,想走可不容易了。”
有一半的人立刻表示要离开,包括守山门的林家在内。
柳大树冷笑道:“姓祁的,你看见了吧,留下的或多或少都与你有些关系,此外谁都不肯与你合流。”
祁逸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厉声道:“好,你们都走好了,青城山并不是非要你们不可,这样一来,我倒是可以放开手大杀一场,创一个青城剑派,为武林开一个空前局面。”
闻达忙道:“祁兄,这与我们的原旨不合吧?”
祁逸夫大声道:“经此一变,青城株守一隅的局面已经打破,想安居也办不到。何况柳大树离开后,我们三家的旧盟也破坏了,不另创新局面,就无法立足了。”
闻道远道:“至少我们可以保持与世无争的超然态度。”
祁逸夫冷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今天已经有乾坤剑派找上门来,柳大树带走了一半人,消息传出去,天山的绿梅谷就第一个会找我们的麻烦,他们眼红这一片基业已经很久了,我培养许多剑士,并不单为自己。”
闻氏兄弟也不禁默然。
祁逸夫又道:“我承认我有些地方太专权了一点,但是我是为了大家好。闻老大,你是好好先生,百事不管,柳大树事事都敷衍,现在临时来个扯后腿,显见他是早有预谋了。”
柳大树微笑道:“那倒不是,从菲菲回来后,表示要与你家退婚,我就知道我们的关系维持不下去,不得不作个准备。但菲菲一向多变,我想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所以没有明白表示。今天看菲菲的决心,竟厌恶透了你的儿子,更别说挽回了。你心疼儿子,我难道不心疼女儿?这只能怪你的儿子太不讨人喜欢。”
祁逸夫怒道:“滚!滚你的蛋,一个臭丫头,等我青城剑派创立后,还怕找不到好媳妇?
那时你们爬着求我要她,我一脚把你们踢出去。”
柳大树怒道:“我的女儿绝不会爬着来求你,但是你也没权利叫我们滚,柳某要走是自己的事,你叫我滚,可没那么容易,现在你赶快收回那句话。”
祁逸夫傲然道:“祁某说出的话绝不收回!”
柳大树锵锒拔剑道:“那就瞧谁滚了。”
祁逸夫横定了心,横剑怒吼道:“你滚!我命令你滚!”
柳大树飞剑前移,却被闻达居中架开了道:“柳兄,你说过不介入的,怎么又变卦?”
柳大树沉声道:“闻老大,你也帮祁逸夫了?”
闻达道:“不,兄弟两边都是知交,谁也不帮。如果等乾坤剑派事了之后,二位怎么赌气,兄弟也是袖手不理,但现在兄弟却不能让二位先打起来。”
柳大树道:“闻老大认为柳某该滚的?”
闻达道:“离开青城是柳兄自己提出的,祁兄措词失当是他的错,柳兄此刻找他却不该。”
柳如昔含笑上前道:“爹,闻大伯是站在青城的立场,处置很公正,您千万别误会。”
柳大树叫道:“什么?你也这样说?”
柳如昔含笑又对闻达道:“闻大伯,我们说走就走,并不是硬赖下来。但是我们没走之前,青城三老以齿序尊,这个滚字只有您大伯有资格提出,你是否有这个意思?”
闻达一怔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柳如昔道:“那就是了,我们也不是无理取闹,我爹只要祁逸夫收回那个滚字,是否要求过分?”
闻达道:“祁兄只是一时气话,真心并非如此,叫他当众收回,似乎太令他难堪了。”
柳如昔道:“这是您的话,青城三家并不分大小,祁逸夫心中没您这个闻大哥,我们可十分敬重您,如果您以为我爹接受这个滚字不算难堪,我相信爹看在您的分上是会接受的,现在只等您一句话了。”
闻达长叹一声道:“你这个丫头一张嘴,叫我没话说了,祁兄,如果你还要我立足在青城,你就收回那个字,否则我为了青城旧谊,一定也不会让柳兄跟你冲突起来,只好与舍弟先滚了,菲菲,如果你果真把我看成闻大伯,我能滚,你爹跟着滚也不算委屈了吧?”
柳如昔抢先道:“哪儿的话,我们父女一向尊敬大伯,追随大伯。您只要一句话,不必把事情闹得太严重。”
闻达朝祁逸夫道:“祁兄,我并不是帮着柳兄,而是菲菲的话,使我想起了青城的主权所属。柳兄未离青城之前,他仍然是青城山主之一,无论如何,你不能叫他滚。”
祁逸夫被问得无以招架,审度目前形势,他的确需要闻氏兄弟的助力,因此只好低头道:
“好,我收回那个滚字。柳大树,你算生了个好女儿!”
柳大树得意地一笑道:“你的儿子也不差呀,只可惜他受了伤,如果他在场,一定不会叫你委屈受气的。”
话才说完,祁百合居然负伤而出,道:“柳老伯,家父已经收回那句话,您又何必再气他呢?”
柳大树笑道:“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祁大少爷,你是否要替你老子争回面子?”
祁百合脸色沉重道:“不,小侄原是来打圆场的,刚才如果小侄在场,说什么也不会让您二位老人家冲突起来,为了菲菲,小侄是不敢得罪老伯的。”
听了他这番话,柳大树真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风凉话了。
只有祁逸夫气呼呼地道:“畜牲,你倒真给我争气,你知道刚才人家怎么说你吗?”
祁百合痛苦地道:“爹,孩儿一定不会令您失望的,但在其他方面,只是孩儿个人的荣辱,与您毫无关系,您就不要管了吧!”
祁逸夫怒叫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管?”
祁百合脸色坚毅地道:“爹,除了菲菲与柳大伯,孩儿没话说。其他任何人如果敢对孩子儿说及半字,不用您出头,孩儿拼死也不会放过他们。”
柳大树默然退后,柳如昔也不说话了。
祁百合又道:“柳大伯,菲菲,你们一定要走?”
柳如昔道:“不错,青城山我们住不下去了。”
祁百合一叹道:“也好,我劝不动家父,倒是希望你们离开,免得再跟家父起冲突,使我左右为难。”
语毕又对祁逸夫道:“爹,你对展毓民之战要多加小心,他的剑招并不出奇,只是站了一个稳字。你第一招如果无法取胜,就采取同样方式,以稳对稳,硬耗下去。剑术之精虽在火候,但毕竟受体力的影响,您比他年轻二十岁,就这一点可以占便宜。”
祁逸夫道:“难道还要你来教我不成?”
祁百合道:“孩子跟他交过一次手,这是经验所得,必须贡献给您。如果您照以往的脾气,急于求胜一定会吃亏的。孩儿今天输给阮雄,就是吃了这个亏。”
闻达点点头道:“祁兄,百合的话有道理,虽然他的年纪轻,到底家学渊源,见解别具慧眼,你不能不听。”
祁逸夫傲然一笑道:“兄弟知道,事实上兄弟与闻兄都已看出对方的虚实所在了,他不说,我们也不会吃亏的。”
语毕朝展毓民道:“展老儿,你听见了,如果你想出奇制胜,就靠第一招了。第一招不得手,今天你就输定了。”
展毓民神态从容,只举剑说了一个字:“请。”
到底展毓民是一代宗师,祁逸夫口中说得狂,态度还是十分慎重,回了一个请字后,两人走到相当距离,各自吐劲凝气,准备发出决定性的第一招。
两个人都想抢先出手,但又不敢出手,因为名家对垒,一招得失有关成败,出手过早,为对方洞悉先机,先手反而变成后手,出手过迟,则局势全为对方所掌握,想要扳回就很吃力了。
所以两人所争的,都是不先不后,恰到好处的瞬息先机,相持有顷,两个人都没有动。
然后,像约定似的,两个人同时发作,剑光闪电而出,没有交接,没有攻守,两个都付生死于一击。
人影交错而过,双方都吁了一口气。
祁逸夫肩头被剑锋挑破了一块;展毓民的下摆被削断了一截。
如以着剑之深浅而言,是展毓民稍胜一筹,因为他被削掉的下摆距身体尚有一段距离,而祁逸夫肩头着剑,等于剑锋已触及皮肤。
可是从另一角度来看,却又别有说法了,因为双方都没有受伤,就证明祁逸夫判断精微,较展毓民高明,才敢以身试剑,以些微之差而不损身体,展毓民的态度,就显得谨慎过度了。
不过两人的剑都没有落空,证明他们的招式,确实已到了无懈可击的境界,达到了发必中的水准。
祁逸夫微微一笑道:“剑练得你这种境界,的确是不容易了。除青城之外,我以为无人堪言剑艺,这个说法倒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