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羽士却也破声念道:“狡兔多三窟,中原祸更横。”
半天才说道:“难道这群魔崽子,真个不甘心,还想扰攘中原,那我们这次却是除恶未净了。”他那笑容也顿时收起。
华山老人半天才说道:“怎么末两句又是,三年弹指过,聚首洞庭滨,难道三年后,我们还要去洞庭湖跑一趟吗?”
半天,才惊问道:“老道哥哥,这是谁所留的。”
淮南子思索了一回,缓缓地答道:“我要知道这是谁留的,也不这么难过了。”
想这群一代武林高人,今天全在人家俯视之下,虽然他性情旷达,但平素是何等的自负,他与海岛圣尼,在华山老人、南阳羽士、梦云师太这一班成名人物心目中,有著牢不可破的威信。而今人家停身在旁边,而且留笺而去亦未发觉,这叫他如何不难过。
海岛圣尼忽然绽言自语道:“是他,一定是他……”
众人闻言,都集中目光在圣尼面上。
海岛圣尼始将在千仞岩附近,遇著白衣神君事,概略说出,并云:“他当时也说到反正三年之后,有他一份。”
又说:“我们这批老不死的岂能置身事外……。”
这才回头对梦云师太祝贺道:“令徒一定被神君带上天山,因为神君走后不久,令徒即自瀑布处跃出,立身在巨石之上,始被贼人所乘,那时贫尼未察知贼人隐身处,故亦未觉。
现在想来,神君早已清楚贼人隐藏石后,且必预知令徒将从彼处经过,故才飞身下崖等候。
如此看来,白衣神君不仅武功高不可测,而且可以未卜先知,已经届入仙凡之间一流了。”
淮南子闻言色喜,未待梦云师太说话,就笑道:“我真糊涂,这一笔字,除掉他,还有谁来,不想他即来泰山,却不露面,而且还故布疑阵,真岂有此理。”
原来淮南子和白衣神君有数面之缘,因彼此都寻求武林奥秘,故成为莫逆。
这次淮南子约请同道,扫荡泰山,因天山路远,未及通知,不料白衣神君南下遨游,刚好遇上。
其实他并非有什么未卜先知,不过众人谈话,都被他完全听得,又先上泰山两日,对红魔等人举动都摸得清楚,所谓三年之约,那是群魔已准备齐集洞庭湖,但羽毛未丰,能得一举歼灭,免贻后患。
故始有留笺示意,因为他也属意铁头书生这朵武林的奇葩,虽然他有心成就在柳若梅身上,但更想物色到这个未来主宰武林的人物,乃留字笺中,暗示铁头书生行动。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白衣神君既知己又知彼,即领袖武林如淮南子者,亦在其掌握之中,故在场诸人,且惊既佩,更惊异这位武林怪杰的放浪行为。
这时火势渐小,仅藏经楼和祖师殿,烧成断壁残墙,其他各处,或因树枝折断,或因门窗震毁,血迹斑斑,到处可见。
晨雾已缓缓散去,顿时霞光万道,正是泰山观赏“日出”的时候,诸人虽非骚人墨客,但对这泰山的“云海”和“日出”,却也向往已久。
虽然泰山表面,已成残破不堪,但“日出奇观”,并未稍改,大有“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之感,不期然有几个人都发出一声轻喟。
终于还是淮南子开口道:“这里暂时将会平静,我们不妨分手,好在三年之期不远,不过,这三年之中,我们并不能闲著……。”
众人都未插一言,只有梦云师太面色显得烦燥与不安。
当然是她爱徒失踪的关系,虽然有高人传言遇救,但并未明白道出,这怎不令她失望灰心,故对淮南子所云,直是听而不闻。
铁头书生立在梦云师太身伴,他对这位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的师叔,有著深厚的情感,但对若梅姑娘,又不免有愧。
若梅一向对其百依百顺,柔情似水,当初只为她天真得紧,没有涉及儿女间情爱,不料女孩儿家,情爱二字,却是与生俱来。
当初自己要习驭气飞剑,故极力克制,不使那泛滥如狂涛般情感发泄,但若梅姑娘则情更坚,爱也更切。……
铁头书生自入道江湖,即与若梅小别。
瓜州渡口遇上刘若兰,这株幽谷中的玉兰,在那旅邸寂寞中,成为朝夕相伴,耳环斯磨的密友,在不知不觉中竟坠入情网。
并非若兰姑娘较之若梅有特异之处,亦非铁头书生得陇望蜀,喜新厌旧。在他心目中,若梅只是他一个妹妹而已。
而若兰才是他真正情侣,待他在密林中,救助梦云师太,恶斗黑衣巨人之时,若梅流露的眼波,不禁使他战颤。
因为这眼波,他太熟悉了,以前他认为这梦一般的眼波,只有刘若兰所独有,却在自己所认为小妹妹的眼波中,也有同一般梦样的感觉。
那不仅是战颤,也感到愧然,故才硬著心肠先行离去,虽明知那是戕害了一个少女的心,也增加了自己的不安,终于还是这般做去。
竟不料若梅却坠崖遇险,以她武功成就,岂能轻易为人暗算得逞,若非心情恶劣,岂能如此。
故在铁头书生心中,一幕幕地展开著,也更增加了良心谴责与不安。
这时见梦云师太不发一言,在他善良温厚的本性中,自己对这位武林前辈,有著无限的歉疚。
铁头书生这般如痴如狂般,一语不发,却使得冷眼旁观的刘若兰心中大疑,心说:“看你这般模样,莫非……”想到那些,不禁粉颊红涨,芳心直跳,但那双目却未离开铁头书生面上每个变化。
红日已渐渐升高,南阳羽士不禁脱口狂歌道:“风行天昨怒,日出海抛球……”声音铿锵有力,鸟兽惊震。
众人都为他这“日出海抛球”之句所吸引,若兰姑娘更是天真得紧,虽然她新伤初愈,身体尚未复原,但听南阳羽士这般一唱,却如一只花蝴蝶般,跳到南阳羽士跟前,“老伯伯,你唱得真好听。”
海岛圣尼本欲制止,却听南阳羽士说道:“好!好!只要你女娃娃听话,我老伯伯时常会唱的。”
说罢!又是呵呵之声笑著,但却不是平素那般,呵呵之声是发自内功罡气,声音也有点嘶哑。
淮南子深知这位老友,也从他刚才笑声中察知他伤心事,惟恐若兰更引起他的隐痛,才开口说道:“贤弟不必太过激动,事情慢慢总会清楚。”
淮南子这没头没脑般言语,不仅弄得若兰两颊绯红,丈二和尚摸不著头,就是海岛圣尼和铁头书生,也不知他语何所措。
南阳羽士微微一颤之后,又恢复那呵呵之笑。
只有海岛圣尼深深地作了一声叹息。
原来南阳羽士有一个完整的家园,妻子周氏夫人,娴淑而貌美,膝下一子一女,均已成长。
南阳羽士虽有万贯家财,自己并不会经营,又复嗜武如命,交结天下英杰,虽非孟尝食客三千,但总是座上客常满,幸得周氏夫人勉力支持。
南阳羽士行侠仗义,因其武功高不可测,故江湖中闻而丧胆,又因其嫉恶如仇,若撞在他手里,不论黑白两道,总会找个水落石出,且无一幸免,故仇人自所难免,尤其黑道上,恨之入骨,但又奈何他不得。
南阳羽士每年必有三数月在外,或访名山,或会好友。
但每出必做出几件大事,讵知宵小竟乘其外出,家中老小妇女,皆为贼人所杀,庐舍为之一炬。
南阳羽士兴冲冲归来后,不禁大惊失色,查访邻人,始知为匪洗劫,且有邻人被其殃及者。
南阳羽士顿成无家可归,亦成家毁人亡,虽然素性豁达,也难免悲愤填膺。
自此南阳羽士遍走黄河流域及大江南北,不仅毫无妻儿下落,更如大海捞针,何处觅仇人。
此事仅淮南子三数密友知道。
海岛圣尼因远适海外,经年不复中土,故无法得知这个武林怪侠尚有满门血海深仇,即铁头书生,终日守在淮南子身边,并不清楚这件骇人听闻的仇杀事件。
故南阳羽士一见若兰天真地叫声伯伯,不觉想起自己被杀幼女,至今消息杳然,仇人远□。
况年华老去,此生此世,将就此含冤莫白了,他虽强作笑容,但那悲怆之态,那里瞒得住这些心如针细的众多高手。
倒是铁头书生较为激动,见南阳羽士极力压制著悲愤,心下十分不忍,暗忖道:“但不知这位怪侠,有何不可告人之事,若我能予以援手,必定也代为效劳。”
他本少年心性,豪气干云之武林俊彦,心念一转,那里还藏得住话,这时见若兰两颊绯红地兀立当地。南阳羽士虽发出呵呵之声,但那笑声,有如虎啸猿啼,山林鸟兽皆被感动,较之哭声,更为感人。
乃趋身而前,一揖到地,道:“老前辈为武林豪杰,人皆敬仰,但不知老前辈有何伤心事,不妨赐告,小侄不才,愿尽微薄之劳……”
他的每字每句,都表现出仁心义胆,豪气干云,除了淮南子面露不愉之色外,皆暗自赞叹。
尤其若兰脸色一绽,有如初开百合,露出那两排贝齿,似乎在说:“你早就该这么一问。”
南阳羽士楞了半天,终于战颤颤地说:“贤契好心,老夫由衷感激,惟目下仇人无著,说出来,也徒给贤契和圣尼添上一分心事。”
海岛圣尼在那声轻喟之后,一直似如不闻,见南阳羽士这般一说,才插嘴道:“如果有用得著贫尼的地方,当不避刀锯斧之斫险……”
南阳羽士顿敛那嘻笑之色,道:“圣尼,言重了。”随将自己行侠仗义,仇人乘机杀害全家,庐舍为之一炬,妻儿幼女,存亡莫卜等等,语毕,这位怪侠,也是老泪纵横,众人无不动容。
只有铁头书生和若兰对望了一眼,一言未发。
终于铁头书生慨然道:“老前辈但请放心,好在洞庭湖三年之约尚远,小侄这就先赴豫冀,既可侦知红魔爪牙动向,并为老前辈查访仇人消息,我想,欲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毁屋杀人,这般大事……”
他说的慷慨激昂,但轻松已极,好似心有成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