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自己在剑术上堪为博学,但这乞婆招式奇妙,诡谲得难以捉摸,自己若易守为攻,要胜她亦非易事。
老乞婆见他兀自抱元守一,虽然自己凌厉发招,也休想伤他分毫,倏地剑招变易,陡觉缓慢异常。
铁头书生心下一楞,暗道:“这不是太乙剑么,怎么这女魔……”
正自疑窦丛生,百思不解中,女魔剑招又换,而且招式更形凌厉,虽然他运用先天罡气,护住全身,仍觉得剑气逼人。
心说:“这女魔果真博学。”
铁头书生少年心性,但在武功上,自信得武林天下之淮南子真传,虽然距恩师甚远,半年来,多少人败在他剑下,岂能就任她肆无忌惮。
虽然心中暗赞这女魔不但武功俊,且武学实已渊博,综有各家各派之武学于一身,若不还以颜色,铁头书生这名号岂非浪得虚名。
他虽未还手,但对女魔每一招每一式,都仔细留神,蓦地吐气开声,剑招挟风雷之声,脱手飞出,陡觉银光耀眼,刮肤生寒。
乞婆猛吃一惊,剑招陡变,又改用太乙剑来迎。
铁头书生不禁心下有气,右手微抬,剑虹也就疾变,有若闪电星光,一瞬而没,又如银蛇乱舞,历久不绝。
乞婆虽知武林中有驭气飞剑之能手,但不知即为此文弱书生。
且自己在瓜州渡口,并未发现他会武功,不意竟是恁般辣手,若不预为打算,定然讨不到好去。
但是谈何容易,他这驭气飞剑,银光罩住数尺之地,都觉得剑气逼人,此人气功,已臻上乘。
好女魔,果真是见广闻多,居心狠毒,一见自己非敌,如果这么不清不白败落,才不值得。
乞婆心中一转,跟著一声娇喝,力道聚于左掌,震歪了飞剑。复拼全力,贯于宝剑之上,如困蟒出洞般向他击到。
铁头书生陡觉剑光耀眼,正自一惊,身形暴闪,而乞婆不进反退,人已在数丈开外,立身在黑衣巨人身旁,陡觉剑光一晃,黑衣巨人已身首异处,跟著一声清叱,老乞婆就向林中跃去。
这不过是眨眼工夫,老乞婆身法好快,直将威信楞在当地,心说:“按照此人武功,定系恩师口中所说无影女魔无疑,但她与黑衣巨人既系同道,为何不将他救走,反而将他刺杀……”
这一个疑问,在本性敦厚的铁头书生心中,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结。
忽然一阵情悦的笑声,发自身后。
铁头书生闻声知警,猛易方位,不禁两颊飞红,心也直跳。
原来隔他两丈之外站著个俏生生如花似玉的姑娘,虽然是布衣布裙,淡妆素服,却是千娇百媚,万般丰韵。
那双灵活的眸子,慑人心魄,两个梨涡,既圆且深,薄薄的两片樱唇,有如初放的玫瑰,两排贝齿,恰似碎玉一般。
真是芙蓉其面,杨柳其腰,所谓人比花娇,人更媚,不知是谁家儿女,三更半夜,来此荒山。
那姑娘来到面前,先是淡淡地一笑,又指著地上那个尸体说道:“喂!你不是疑心人家为什么会刺死他吗?”
铁头书生先是一皱眉头,心说:“我何曾问过你来。”
因为他实在是个守礼的君子,在这荒山中,孤男寡女,要被外人看见,成何体统,想著,不禁又霞飞两颊。
那姑娘好似看穿他心眼般,斜眼媚笑道:“喂!你刚才不是还在怀疑那老乞婆,既和那黑鬼一道,为何又杀死他吗?为什么我同你说话,又不理人呢?”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磁石般有无穷的吸力,真是脆生生地,这声色之美,听著好不受用,正欲说几句话。
但偶一抬头,正好接触到她的星目,真是柔和之极,心说:“这眼波儿,好像在那里见过。”
但自己所接触的异性实在屈指可数,所以又楞住了。
姑娘又微笑道:“让我告诉你吧,刚才那个老乞婆,就是你心中所想像的那种坏女人!”
铁头书生不禁在心中骂道:“我那里告诉你,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心中的事。”
那姑娘竟又脆生生地笑道:“不信么?不信就算。”说罢,竟掉头就欲离去。
料如此人必有来历,且对自己好似知之稔熟,虽然她自说自话的闹了半天,自己连理也未理。
按说一个姑娘家,那经得起人家这般冷落,自己欲知道那老乞婆的来历,如果她这一走,这个谜岂不永无解开之日。
铁头书生当下微一拱手,笑道:“姑娘请暂留步,在下正欲询问,先请教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听他开口,忙纵颜笑道:“公子言重了,我们乡姑村妇,有什么好询问的?”话说得既尖刻,又调皮。
“要称呼嘛!我姓吴,你就叫一声吴姐姐得啦。”说罢,笑意更浓,眉梢眼角更散出不可捉摸的媚意、荡意。
铁头书生登时面颊飞红,又见她这媚笑,心中如小鹿般乱跳,不是跳,是乱撞。虽是夜间,但对方仍能察觉他不安的神态。
又听那姑娘清脆的声音响在耳际,“其实嘛,人家早看上了你,不过她走了眼,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有绝世武功,她这一走,也还不是为著你。”
说罢,又神秘地一笑。
铁头书生简直没有插嘴,尤其这姑娘说话没遮拦,未免豪爽太过,自己这昂藏男子,却是恁般面嫩,越急,心也跳得越猛。
那姑娘好似有意寻他开心,又娇笑道:“老乞婆有著超绝的武功,你不要认为刚才占了上风,她那身奇绝武学,当今武林堪称无匹。不过,你跟著姐姐我,她伤不了你一根毫毛。”
铁头书生当下暗中呸了一声:“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谁个同你攀上了姐弟来,我堂堂男子,难道要庇护在你手下,岂不辱没师门。”
当即面容一敛,厉声说道:“姑娘说话放尊重些,我堂堂男子,岂庇护在你的荫下,凭我三尺剑,那惧那无影女魔,下次遇上,看在下为江湖除此败类。”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笑意,显然被那姑娘激起了真怒。
那姑娘听到铁头书生提到无影女魔时,不由心中一凛,但随即镇静如常,见他那凛冽不可侵犯的样子,真恨得心养养地。
但她知道这少年不易对付,且深知欲速则不达,故借势下台,左手不经意的向上一拢,将那头秀发飘舞在夜风中,又递了个媚眼,“嗯!我还真不愿巴结你,咱们以后走著瞧,看我还理你不。”说罢,不仅脸上在笑,嘴角更含著笑意。
她这不是天真无邪的笑,而是另一种妖媚,慑人心魄的浪笑、淫笑。
铁头书生不禁暗骂一声:“谁家荡妇淫娃,毫无廉耻。”
姑娘见他毫不理会,暗骂了一声,又抛了个临去秋波,恨恨地足一顿,如一缕经烟般逝去。
大地顿归静寂,几具告别人间的尸体,点缀了荒山的寂寞,也凭增秋夜的恐怖,铁头书生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
虽然那个芙蓉如面,蛇蝎其心的丑恶淫态,久久不能驱去,但夜风吹来,山林的树木芬芳和著死尸的血腥气息,使他的头脑顿时清醒。
他想得很多,无影女魔的狰狞面目,刺杀黑衣巨人的动机,尤其自称姓吴的淫娃,想著,不禁一阵恶心。
这时泰山顶上,仍不时闪出火光,夜被点缀成静的图画,金铁交鸣,挟杂著暴喝娇叱之声,不绝于耳。
心说:“我要再不赶去,真成为畏首畏尾了。”
但见他振臂一伸,人就平空射出,已在十丈开外,错眼就失去踪影。
虽然枝林茂密,他以移形换位身法,仍然奔走如飞,既无声响,亦无风动,真个是上乘气功,无与伦比。
铁头书生虽奔驰在这荒山月夜,但掠过脑际的事,实在太多,尤其那温柔的眼波,那幽香,那娇滴滴的莺声燕语。
想到那幽香,果真有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直扑鼻间,但这荒山旷野中,难道有所谓幻觉。
然而这一晃而逝的幽香,究竟是幻还真呢?
不过她曾说过,泰山是她旧游之地,日出和云海,消磨了她儿时的岁月,这次如果她真已重来……
铁头书生渴望见著她,但今天则站在生死与邪恶的尖端,万一她帮著红衣上人,自己如何下手。
但那时怎么也不忍心去伤害一个天真少女的心,如果不除掉这些恶魔,武林浩劫,又将不可避免,但愿她今天还没赶到才好。
他心中不断地掠过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脚下并未放慢,但山雾更浓,咫尺之间,也分辨不清。
铁头书生纵身在一棵虬松之上,心说:“现在既无什么隐秘可言,我也用不著再藏头露尾,如果迷失方向,岂不贻误大事。”
蓦闻,一声暴喝:“老贼,夤夜偷袭宝山,岂能饶你。”此人好精湛内功,震得满山乱响。
铁头书生也微觉一楞,但细辨方向,发自山顶,他这里更不敢怠慢,猛地振臂,脚踏树梢头,何如置身林海间,踏波而行一样。
大概奔走了半盏茶功夫,林海将近,嶙峋怪石,有如魅影。星月均被白云遮去,暴喝之声,金铁交鸣,此起彼落。
南天门外火柱高烧,显然那里正在拼斗激烈。
忽然,耳边响起清晰而细悦之声,有如蚊语:“信儿,速赴后山。”
铁头书生闻言一楞,这明是师父用“千里密传音”来指点自己,但不知后山那面,竟已如何。
又想到怪不得没有遇上师父,原来他一直隐在自己身后,当然这些日来,所遇种种,都落在他眼中了,直是又惶又急,又心跳不已。
当下自是不敢怠慢,身如离弦疾矢,猛向后山窜去,不几个起落,就立身在嶙峋怪石之间。
这时矮林,怪石,映著淡淡月光,云雾冉冉上升,劲风吹得山林吱吱作响,不要说人行其间,不易发现,那些金铁交鸣之声和暴喝娇叱,也被这山风淹没,但这里余下的残枝秃叶,尚斑斑可考,显然不久前也有过一番恶斗。
铁头书生无心欣赏这些,脚下猛可加劲,向前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