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白衣神君由爱而怨,而恨,而分离,而怀念;她的荒唐行为,固由于外界的引诱,才激起人类特有的报复和放纵。
但她的报复手段,却是以其色相,勾引男子,继而玩弄,杀戳。
正如一个陷入泥沙里的人,越是向上挣扎,则越陷越深
她何尝没有清楚的时候,每当她醒转过来,那个秀丽、清挺、英洒的玉影,就出现在脑际。
她更只有藉著那些荒唐的放纵行为,来填补现实的空虚。
她更将这些行为,归咎于白衣神君身上,认为他是个刻薄寡情之人,不珍惜女人的青春和爱情。
她之所以如此,完全是白衣神君所造成。
如在了然上人归西之后,白衣神君能设法补救,纵然她有著心灵的创痛,但就未必坏到如此不堪收拾的地步。
故每一念及,则愤恨越深,也就放纵更甚。
终于自己在一场大病之后,始彻底觉悟过来,但逝去的青春无法挽回,败柳之姿不足以侍君子。
虽然因怀念师兄白衣神君,而郁郁成疾,也惟有退思补过,以保其晚年清白。
尤其她往昔交游甚众,对各宗各派武功,皆有所闻,亦欲能得其江湖所长,自己能独创一派。
才找著这“飞瀑明岩”之下,一住就是二三十年。
因为她知道自己所留给江湖中之恶劣印象,如能以其超绝武功,惊震寰宇的话,或可以稍盖弥彰。
正当她沉醉在这些回忆之中,又听得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响在身际,也将她从幻梦中,唤回现实。
抬头望去,正好接触到若兰梦一般的眼睛。
虽然她年华老去,对这梦一般的眼波,无动于衷,但她也是个女人,更是个出色的女人,惟有女人,更了解女人。
也惟有女人,更妒嫉女人,何况若兰此时正是花样的年华,明月一般的皎洁,所谓人比花艳,人更媚,人更娇。
这正是她几十年前的缩影,在她的心中反应得快,转变得更快,蓦地,双眸转动,恨恨地看了若兰一眼。
若兰也顿觉得她两目,棱芒暴射,直使自己不禁微微一懔。
心说:“这女人喜怒无常,变化难测,我还得提防她几分才是。”
若兰年纪虽轻,自幼就长成于那些江湖枭雄之中,且耳闻目染,都是些勾心斗角之事,自己虽然敬而远之,却使得她幼小心灵中,就充满著人生险恶。
在她入道江湖之后,更加认清了那黑暗所掩饰的丑恶,也尝到人类真正的爱和友善与同情。
故此时顿觉得黑玫瑰棱芒暴射,反一改她那文静温柔和恭顺之态。
先是冷冷地道:“我本想找一处清静所在,练习数种武功,不料竟误入飞瀑之下,既承相救,感德不已,现在我的武功早已练成,而你的仇人又已寻到。我再不用问你的行为,你的眼神,以及你那反覆不定的形态,都已告诉我,你有悲惨的遭遇,也有痛苦的回忆。
不过,你在这洞穴中,劝修补过,却也令人同情,但你若妄想对我有所作为,我劝你先死去这条心,以免被人批评我恩将仇报。
而我也必有以报答你,只要我能力所及,我都会替你去做,就是外面那些前来寻□之人,也必设法为你退去。……”
她的话,说得柔中带刚,有威胁,也有利诱,好一个女娃儿,不愧为名师之徒,武林的奇葩。
这番话直说得黑玫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不是滋味。
终于低下头来,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孩子!我绝对不会为难你,我也不要你报答。……”
她的话未曾说完,眼泪竟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滴落。
若兰被她这骤然的举动,惊得愕愕地,正欲劝慰几句,蓦地,穴口又飘来丝丝冷风,跟著那沙哑的声音,又再响起。
黑衣妇人,似乎有了一种重大的决定,恨恨地一顿足,道:“贼子!我就再开一次杀戒吧!”
语落,人也飘然而起,就向穴口疾射而出。
若兰也认定此为唯一出穴机会,那肯轻易放松,待黑衣妇人身形掠起,她也如影随身般纵出。
虽然若兰同黑衣妇人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凭她精湛内功和目力,决计脱不出视线之外。
而这地穴,却十分弯曲,若兰路径不熟,既要辨清形势,又不敢过于接近那变化莫测的黑衣妇人。
渐渐地,穴口渐小,复由小而宽,倏地黑衣妇人回步旋身。
若兰差点就与她碰个满怀,好在她预有准备,且全身罡气,皆已发出,故逼得黑衣妇人,倏然后退数步。
但见她面露凝霜,目光如电,低沉地喝道:“别想做梦,就恁般走出,你若擅自离此一步,就别怪我心毒手辣。”
说罢,望著若兰,狠狠地一顿足,登时地穴中,竟响起一阵金石之声,而且震得人耳鸣心裂。
若兰也冷冷地笑道:“你少来倚老卖老,别人怕你,我还没有将你那些雕虫之技,放在眼中,我要不是因为你有一次救命之恩,凭你也敢在我面前……”
她的话未曾说完,早已将黑衣妇人气得混身发抖,本想再说几句厉害的话将若兰阻住。
谁知小妮子,早有了毅然的决定,见黑衣妇人恁般态度,她的心思何等精细。
两眼一霎,虽然刚才说话是这般狂妄,但顿时又娇笑如花,那里将面前这黑衣妇人,当作杀人女魔。
“老前辈!你就留在此间,待我替你去打发那几个贼崽子。”
她好似全忘记刚才那些词锋锐利,正言厉色的话。
黑衣妇人冷冷地一笑,道:“我却无恶意待你,这几个寻仇之人,尚不是正主儿,不过数日之内,他们全会到来,那时,真要借助姑娘。”
她的话,表面是一派慈和,但不容若兰出去,则是显然的事实。
若兰何尝听不出她言外之音,当下面露凝霜。
“老前辈!你想将我软禁在此,供你驱策吗?不过,我再提醒你,我出手时,你决无法幸免,不要说我恩将仇报。”
本来泥菩萨也有个土性,何况是人,而面前这黑衣妇人,则更是当年赫赫一时,武林侧目,江湖丧胆的黑玫瑰。
见若兰一再出言相激,先是冷冷地笑道:“丫头!少来卖狂,我虽不同你一般见识,但我就再不济,也不能向你屈服,在我没有查出你真的来路之前,那是休想离此。……”
语落,人如飘风一晃,瞬息就不见。
若兰愕愕地,还以为她欲出手相搏,不料竟就此隐去。
她此时更不愿露怯,也一提真气,向前扑去,但恁地作怪,登时前面出现三四条通道,且无一条能通向山外。
当然她也不会就此死心,一面将罡气施出,护住全身,一面运用她锐利的目光,以及灵敏的耳朵,缓缓顺著穴道寻去。
差不多有一顿饭工夫,始终在这几条狭穴中,走来走去,她既要迅速出穴,又得防止有人暗袭。
本来她心中一无杂念,遇事都能细心分析,只因在这里独处数十日,心灵上多少有点空虚之感。
尤其这些日子,信哥哥的影子也更为明显,她的心早已飞出了这石穴,怎么教她不急于离此。
忽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其中挟杂著嘻笑怒骂之声。
若兰登时精神大振,缓缓地向前移动,越走石穴通道越小,所传来之声音,也更为尖锐。
渐渐地,那金铁之声,变成激烈交织的拚搏,那些怒骂之声,也变成凄厉呼嚎。
若兰也随著外面音响的感染,芳心儿阵阵狂跳。
她不仅欲迅速脱出这石穴之中,也耽心那黑衣妇人在被多人环攻之下,定当败多胜少。
倏地,眼前一亮,远处竟然透进一丝白光,这是她自坠入飞瀑之后,第一次所见到的阳光。
这教她心中,如何不欣喜欲狂呢?
这石穴隧道,虽愈走愈小,但她对出穴之愿,则已近在咫尺之间,而外面仍传来阵阵金铁交鸣之声,挟杂著凄厉的怒嚎。
若兰早已血脉贲张,但她不敢冒然脱出。
好个小妮,果真工于心计,遇事不仅沉著,也能面对现实。
但见她圈臂挥掌,轻轻向穴口击去,登时一股强而且罡的劲风,带起一片黄沙,跟著一阵天崩地裂之响。
人影晃,碎石飞,惨呼之声,不竭于耳。
若兰顿觉眼睛一亮,人也如狡兔脱困般疾射而出,当她站身未稳,外面形势尚未辨明之间,即有几道凌厉之罡风击到。
一时间乌天黑地,狂飙乱转。
慢说是发掌相拒,连敌人自何处攻来,亦未发觉。
若兰不愧为名师之徒,这一个多月来,独自参修般若禅功与绝世神功,不仅将两般功力融为一体,更能将两般至难参修之内功,达于峰极之境。
她原得那绝世高人,代为伐毛洗髓,输予功力,只是时间迫促,未能一一体会得出,虽有独招绝技,总是与本身功力格格不入,或在与敌相搏,不仅力量不能集中,甚且功力诸多不济。
这本来无碍于她功力之修为,但若内功较高之人,则是危险重重,因为反弹之力,有时较本身发出真力,往往要大出许多。
反之,纵有精湛内功之人,一旦遭受暴袭,也必如摧枯拉朽一般。
若兰当时,虽得绝世高人之助,却无时间来整理自己所学,因为他们连续所遭遇的,都是数一数二的魔头,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未安静过。
铁头书生则不然,本身天赋较之高出许多,纯阳之体,又足以克服那绝世高人久处地穴中之阴阳交并武功。
虽然那时未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但较若兰似要高出甚多,当然他自幼就练习气功,也有著甚多好处。
若兰武功虽精,但功夫甚杂,虽得海岛圣尼授以般若禅功,更以镇慑武林之伏魔剑法,来综理她所习各派武功。
故绝世高人代输功力之后,她反而觉得茫无头绪。
若不是夜袭四指峰,误会铁头书生的移情别恋,她也不会一气而走,更不会想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来参修绝世神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