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吩咐一双小儿女道:“雪儿!云儿!快请唐叔叔里面坐,我有要事相告。”
说罢,但见轮椅一转,人就失去所在。
铁头书生也不觉微微一惊,暗忖道:“这老太婆分明两腿已废,但却已练成‘捕风捉影’上乘气功,看她刚才旋身间,恐已超出恩师淮南子之上,不过听她口气,显与师门有著深厚渊源。……”
铁头书生望著一双小儿女,慈爱地笑著,当下也就不疑有他,立携著两姐弟的手,走入厅中。
这厅,全部由白石砌成,华光万道,一尘不染,有如水晶宫里一般。
石桌石椅,石阶石盆,几种花卉,点缀其间。
铁头书生身入其间,顿闻芬芳扑鼻,但室内光线明亮,惟身上陡觉清冷,回顾四壁,均可照人。
姐弟俩在侧,铁头书生始放心坐下。
这时老人又吩咐道:“愈大!你还不送茶来。”
声落,老太婆轮椅之声一响,人已出现在厅中,显然这厅中,还有暗门,不过构造设计巧妙,外人不易发觉。
老太婆见铁头书生,微有不安的神色,先是和颜悦色地笑道:“贤契,请勿见外,凭你的武功,这座渔梦山庄,还难不住你。……”
她的话说出,铁头书生不禁两颊绯红,显然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德,当下也就微微一笑:“晚辈尚未请教婆婆如何称呼。”
老太婆闻言,面色疾变,眼泪似断线一般。
两小见婆婆伤心哭泣,也顿时如两个泪人儿,模样十分凄楚。
老人慈爱地抚著一双小儿女的头发,半天才面对著铁头书生说道:“贤契!你一定在令师口中,听说过我这个俞太婆吧。”
“俞太婆”三字在铁头书生心中印象很深,他曾听淮南子道及,此人武功高不可测,惟性情孤僻。多少武林中人,皆因此对之恨入骨髓……
当下面容一整,道:“晚辈何幸,得识仙颜,刚才诸多失礼,幸祈赦宥。”
俞太婆复指向一双小儿女。“此为我俞氏门中,仅留的一双骨血,他们的父母,都被仇人杀害,至今仍然尸骨无存,我老太婆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因此才偕同两个幼小生命,避居此间。”
说时,面上现出一片愁容,又望著这座玲珑玉碎的精舍,欲言又止。
铁头书生此时,似已察知其意,当下深深地一揖,道:“婆婆!如有用得著晚辈之处,只管吩咐就是。”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含糊,真是豪气干云。
俞太婆脸上,早又绽开了笑意,“贤契仁心义胆,与令师当年个性,毫无二致,我老太婆早日了却这件心愿,死也可以瞑目……”
姐弟俩听俞太婆说到死,都故意撒娇不依道:“婆婆!再不准你说死,你还要再活一百年。”
他们说得好天真。
半天好像又想起一件大事似的,问道:“婆婆!你早晨说,有一位叔叔,要来教我们的武功,将来好为父母报仇,是不是就是这位叔叔。”
说得铁头书生心中微颤,暗忖道:“这老太婆如何能料定,今日有人来此呢?”当下星目一展,望著姐弟俩,又望著老太婆,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人似有所觉,也已察知铁头书生疑虑。
先是深深地一声长叹,终于说出了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而这些话,却自一个年高而慈祥的老人口中吐出。
“贤契,寒门不幸,这满门灾祸他日令师自当代为见告,老太婆也不愿当著两个孩子,述说这一件惨绝人寰的武林恩怨。
不过这件事,却又摆在面前,不能令人不信。
按说我这渔梦山庄,虽非龙潭虎穴,确也非常人可以进得,贤契固然习五行生克之变,但苦困入其中,就休想脱险。
铁头书生回望一眼,虽未说出,但神色间似已透著不大服气的模样。
俞太婆也未作体会,“贤契可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虽然贤契的武功,更可知江湖中,奸险重重,我看贤契武功,不仅突出淮道长玄功范畴,更似有著特殊的变化,怪不得……”
她语意深长地,又作个无声的叹息。
“贤契,说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我两日来,行功之后,合上眼就梦见一双儿女回来,要我将云儿和雪儿,托庇在你荫下,不仅是一双儿女的武功问题,也是满门的雪海深仇的大事。”
老人说至此处,又悲切地饮泣起来,半天才又继续说道:“上月令师来此,我亦无意请他将云儿带去。
但这两日来,我精神几已瓦解,但合上眼,就是这迫切的梦,而且说到,他们会请你来此,也说惟有你,将来才能培育出这一双儿女。……”
铁头书生闻言,早已是惊疑不置。
他一向不信鬼怪之说,但此时也不觉面露惊容。
俞太婆亦似有所感,及见铁头书生恁般模样,因而才低低地问道:“贤契!你难道也……”
她不好正面问出,但已知铁头书生脸色突变之故。
铁头书生不惯说谎,当下红著脸,道:“婆婆!我本来是寻找师妹,在中途被人诱入一座树林附近,几乎遭人暗袭。
待击退诸人之后,忽然听见一阵凄凄切切的女人哭泣之声,我本来是循声追来,但愈追愈远。
哭声始终在前面二三里之处,我因为一时好奇,才施展驭气于飞,但我自信目下江湖中,除我师妹外。……”
因为他说到驭气于飞,早听得两个小儿女惊羡之余,都同声叫道:“唐叔叔!我们就是要同你学驭气于飞。”
铁头书生先是微微一笑,才继续说道:“不过我师妹轻功,也未能驾乎我之上,但我却未追上那哭声,直待天色微明,即距离此间,已不下数里之遥了。”
俞太婆早已听得满面泪容,在她的心中,这自然是那含羞被杀的儿媳,因为她临终之前,还是那凄凄切切的哭泣。
当下自言自语,道:“汉儿!荷儿!安息吧,我会按你们的意思去行,只要有生之年,我会……”
下面的话,已因她过度悲苦,语不成声。
却引得一对小儿女,都纷纷泪下。
铁头书生很少经历这些场面,但对他自己也是现实的写照,他凄楚的身世,连父母的下落也毫无消息。
还有兰妹妹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南阳羽士的全家,这被鲜血写成的史诗,都汇集在这朵武林奇葩的身上。
尤其面前这双小儿女,更有白发婆婆,这里悲惨的一幕,虽然他还不大清楚,但他却也看清楚,他更猜想出这惨绝的武林恩怨。
当下早激起他仁心义胆,豪气如虹,他憋不住这沉闷的气氛,更想长啸一声,以期一吐胸中闷气。
但他忍耐了,终于朗朗地,冲著俞太婆一揖。“婆婆!但请放心,既然以两小相托,晚辈自当竭尽绵薄。……”
他的话,显然因过份激动,故无半丝笑意。
却早乐得俞太婆脸上已绽开笑意,虽然泪痕犹在,但她心中已乐不可支,两手将小姐弟一推,双双跪在地下。
铁头书生忙将他们扶起。
还来不及说句谦逊之话,这时那大汉已推门而入,先向俞太婆哈腰行礼,“老夫人,请陪唐少爷用饭。”
俞太婆早又恢复那朗朗之声:“唔!不是你提起,我们居然连吃饭的时间,也都会忘记。”
席间,铁头书生更将在泰山得海岛圣尼之事,一一相告,尤其说到两人在地穴中,得遇那绝世高人,传授轩辕三绝招,更说到千佛山,两位武林异人遇险,四海尊者丧命于他驭气飞剑之下。
本来俞太婆不住点头赞赏,但听见四海尊者丧命之事,则半天不出一语。
铁头书生亦未曾留意,终于俞太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道:“想不到这斯还在,我恨不得亲刃此贼。
但贤契今后,更当奋勉,因为武林浩劫,只有藉你这个中流砥柱,或许可能消弥于无形中。”
最后,铁头书生复将四指峰与若兰之事说出,老太婆好似亲见一般,“贤契!你们为何会闹酸醋呢?”
说得铁头书生,双颊绯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幸得小姐弟来解围,“唐叔叔!我们帮你去找。”才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铁头书生向他们,投以感激的一瞥。
渔梦山庄,山明水秀,有老人的照顾,有小儿女的娇憨,他处此,享受著生平未有的温暖与慰藉。
看看他在此已是第四十个早晨,他仍是同往日一般,运气行功完毕之后,伫立在清泉之傍。
他近来武功,又有著显著的变化,只是他尚不自觉罢了。
在这四十日中,对两个记名弟子定下初步功课,小雪年纪较大,内功已有基础;小云仍是一块璞玉,任意可以琢磨。
铁头书生以其奇异手法,先为两个小儿女,在这一月时间,打通奇经八脉,尤以小云经他伐毛洗髓之助,内体已发出无止境的潜力。
故姐弟俩进步神速,直乐得俞太婆眉开眼笑。
铁头书生一面传授乾坤剑,一面令两人改习气功,好在俞太婆捕风捉影之术,乃集气功之大成,今后对两小帮助很大。
这日铁头书生又伫立池边,两小追随左右,缠著他将驭气飞剑传授,费了半天唇舌,也说不通两个小孩。
铁头书生当下笑道:“我不是生来就会驭气飞剑,是经过十年苦练,你们须痛下决心,这并非我独特之技,人人皆可进窥堂奥,如你们恁地好高□远,将来会一事无成,还谈什么去报仇雪恨。”
他本是直性人,本质敦厚,从不虚伪,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早听得两个小孩面红耳赤。
只有站在身后的俞太婆,先是深深地一声叹息。“贤契肺腑之言,小雪小云异日之成就,皆贤契所赐。”
铁头书生忙躬身答道:“老前辈太言重了,他们姐弟根基深厚,不过是因报仇心切,才欲其速成。
晚辈一时失言,也因爱之深,责之切,承老前辈见谅。……”
俞太婆早含著泪道:“这一双无父无母之孤儿,能得贤契教育,尤其你以自身真力,来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