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边荒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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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边荒传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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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锵”!
    苻坚掣出佩剑,正指刚从东方地平线升起的朝阳,然后再往南稍移,直指南晋首都所在的方向,大喝道:“我军必胜!”
    众将纷纷拔出兵器,姚苌更把双短矛互相敲击,发出震耳的金铁交鸣,一齐轰然应喏。
    “大秦必胜!大秦天王万岁!”的呼叫,先起于护卫四方的亲兵团,接着波及整个泗水平原,以万计的战士高声呼应,喊叫声潮水般起伏澎湃。
    延绵不绝,前不见队首、后不见队尾,由各式兵种组成的氐秦大军,浩浩荡荡往淮水的方向开去,待他们攻陷建康城,中原汉族将失去最后的根据地,全体沦为亡国之奴,变成被入侵外族统治的臣民。
    南晋都城建康,位于长江下游南岸,紧扼长江出海海口,是长江下游区域最重要的军事、政治和经济中心,河、陆、海的交通枢纽要地,南北水陆的转运城市。
    它位于鸡笼山和覆舟山一片临滩丘陵高地,东南与平坦广袤的太湖平原和钱塘江流域相接,沃野千里。长江自西南向东北绕城廓而流,秦淮河蜿蜒在城南外伸入长江,形势险要,有虎踞龙蟠的优越地理形势。姚苌所说的“据长江之险、江南之富”,确非虚言。
    当西晋被匈奴所灭,洛阳化为灰烬焦土,晋国开国帝皇司马懿的曾孙司马睿正镇守当时由三国孙权建立的都城建业,掌扬州、江南军政大权。北方沦丧,司马睿在南迁流亡大族王导、王敦等人的支持下,在建业自立为晋王,次年称帝。至晋愍帝,正式易建业之名为建康。
    建康城城周二十里十九步,外围有东府城、石头城和丹阳郡城等一系列的城市群,成众星拱月的强大形势,是一个以建康都城为核心的城市组群。特别是城西上游的石头城,是坚强的军事堡垒,有若建康的守护神,若不能攻陷石头城,休想损建康分毫。
    当苻坚的大秦军进入淮泗的边荒区域,驻守淮水南岸重镇寿阳的南晋将军胡彬,已收到己方混入边荒集的前线探子的飞鸽传书,知得大秦百万大军,正直通淮水而来。
    理所当然地,边荒集乃天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南北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不论是事实或谣言,都首先在那里传播。故当地有专门贩卖消息的“风媒”,做这门生意的人必须精通各族言语,人脉极佳,且有能力分辨消息真伪,非是人人可以干的勾当。
    胡彬闻讯大吃一惊,经反覆证实后,立即飞报建康,报上此有关晋室生死存亡的消息。
    晋帝司马曜闻讯吓得魂不附体,却又怕消息散播,惹起大恐慌,导至臣民逃亡,急急密诏谢安、王坦之、司马道子三位重臣,到建康宫内廷的亲政室商议保国大计。
    谢安为南晋中书令,乃晋帝司马曜座下第二把交椅的当权人物,总揽朝政,今年六十四岁,年轻时曾短暂出仕,后退隐东山,至四十岁在千呼万唤下始东山复出,秉持开国丞相王导“镇之以静”的安民政策,令南晋得偏安之局,与大将桓冲一文一武,为南晋朝廷两大支柱,被誉为“江左伟人”。
    当时南晋形势,统治地区只余长江中下游和岷江、珠江流域,而其中又以荆、扬二州在政军两方面最举足轻重。
    扬州为首都建康北面前卫,其重要性不言可知。荆州位据长江中游,形势险要,亦为南晋西部军事重镇,同时荆州辖两湖一带,其刺史又常兼督附近诸州军事,以应付北方强胡,因而地广兵强。凡任荆州刺史者,必成实力最强大的方镇。故南晋一代,中央与方镇势力的激荡争持,大多与荆、扬之争有关。上一代荆州由桓温主事,便权倾朝野。幸好现任的桓冲,虽为桓温之子,但野心还不及乃父,荆、扬遂可相安无事。符坚看重的三个人中,除晋帝和谢安外,便数桓冲,于此可见一斑。
    被誉为当代第一名士的风流宰相谢安,虽已届暮年,仍是一副精华内蕴丰神俊朗的样貌,手摇羽扇,仿似诸葛武侯复生于世,五绺长须,身裁高颀,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悠闲自得、孤傲不群。
    王坦之为开国丞相王导之子,位居左相,是建康朝廷谢安外最有份量的大臣。今年五十二岁,论外貌远逊谢安,略嫌矮胖,头发有点灰白,幸好脸上常挂笑容,声音柔软悦耳,下颔厚实,胖得来并不臃肿,具有世家大族的自信与随和,并不惹嫌。
    王、谢两家是江左最着名的世家大族,自晋室南迁,两家对晋室的支持不遗余力,朝廷的要位,均由此两家轮流出任。而两家在南晋“举贤不出世族,甩法不及权贵”的政策下,更是如鱼得水,备受尊崇。竹门对竹门,两家一向关系密切,藉姻亲加强两方关系,共同辅政。
    司马道子是晋帝司马曜亲弟,被公认为皇族第一高材,位列“九品高手”榜上,现职为录尚书六条事,总管朝廷各部门政务,其职权之大,足以牵制谢安,为晋室监察谢安的一着棋子,故他与谢安一向关系不佳。
    司马道子今年三十八岁,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发浓须密,一身武士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度。唯有一对不时眯成两道细缝的眼睛,透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他腰佩的长剑名为“忘言”,是王族内最锋利和最可怕的武器,建康城内,除谢玄和王坦之的儿子王国宝外,再无敌手。
    亲政厅是晋帝司马曜在内廷处理公事的地方,这个自开国以来最关键性的军事会议,历时两个时辰。在宫外等候的谢安之弟谢石,从正午直盼至黄昏,始见谢安悠然出来,表面仍是那副闲适自然的样子,可是一向深悉谢安的谢石却捕捉到乃兄双目内一闪即逝、心力交瘁的神情,这可是他从未由谢安眼内见过的,可知会议进行得多么沉重激烈。
    谢石趋前,谢安倏地立定,沉声道:“给我找谢玄来。”
    第二 章大难临头
    项城遗下给边荒集的东西,除了崩颓的城墙、被填平的护城河,便只有位于边荒集中心高起达十五丈的大钟楼,楼内的铜钟像一个神迹般被保留下来。
    贯通四门的两条大街于钟楼处交汇,从钟楼起至东南西北四门的主街依次为东门大街、南门大街、西门大街和北门大街。其他支道,依四街平行分布,城周的十二里,是当时一个中等城市的规模。
    集内楼房店铺均是在近十多年陆续兴建,多为追求实用、朴实无华的木石建筑,充满聚众边荒集各族的风格特色,反映出他们不同的生活习惯和信仰。
    在边荒集,一切以利益为目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民族间的仇恨不断加深,可是现实却迫使不同族的人互相容忍、妥协,达致并不稳定且随时生变的微妙平衡。
    一集之地,却是整个中土形势具体而微的反映,最强大的是氐帮,接着依序为鲜卑帮、匈奴帮、汉帮、羌帮和羯帮。六大势力,瓜分了边荒集的利益。
    汉帮的形势较为特殊,因为他们是唯一能控制从南方而来的财货的帮会,其他各族,必须在汉帮的合作下,始有利可图。不过这种形势,随着氐秦的南伐,已完全逆转过来。
    纵使氐帮势力最盛,在正常情况下亦不敢贸然对任何一帮发动攻击,否则两败俱伤下,必难逃被逐离边荒集的厄运。
    勿要以为集内尽是逞强斗狠的强徒,事实上四条主街繁盛热闹,各族男女肩摩踵接,诸式店铺林立两旁,青楼赌场式式俱备,食店酒馆茶室旅店应有尽有,其中最着名的莫过于位处东门大街汉帮势力范围内的边荒第一楼,老板庞义深懂经营之道,且厨艺超群,供应的食物既多样化,又合各族人的口味和饮食习惯,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亲自酿制的绝世佳酿“雪涧香”,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第一楼是边荒集内罕见的全木构建筑,楼高两层,每层放置近三十张大圆桌,仍是宽敞舒适。上层临街的一边有个以木米栏围绕的平台,台上只有一张桌子。
    此刻第一楼的二楼内空无一人,惟只燕飞一人独据临街平台的桌子,一坛一杯,自斟自饮,沉郁的眼神,投往下方东门大街。
    东门大街挤满正要离边荒集的汉族男女,还不断有人从支道涌来,加入流亡的大队里。
    一时人喊马嘶驴鸣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充塞在昨天边是繁荣兴旺的东门大街。所有店铺均门窗深锁,谁也不愿成为苻坚的奴隶,只好收拾细软财货,匆匆离开,踏上茫不可测的逃亡之路。
    与街上的“动”相比,燕燕的“静”益显其异乎寻常。他威慑边荒、无人不惧的宝刃“蝶恋花”连鞘搁在桌上右边,愈发使人感到情况的异样。动与静的对比,充满风暴吹来前的张力。
    第一线曙光出现边荒集东门的地平线外,天上厚云密布,似正在酝酿一场暴风雨,今人的心头更是沉重。
    当苻坚大军南来的消息传至边荒集,南、北、西三门立即被其他各族封闭,只余下由汉帮控制的东门可供汉人逃难避祸。
    燕飞举杯一饮而荆
    整整一年了!
    自一年前他燕飞踏足边荒集,从一个藉藉无名的剑手,到闯出名堂,变成无人敢惹的人;从憎厌这个地方,到深深爱上它。个中的滋味和转折,实不足为外人道。起始时,他并不习惯这个撕掉一切伪装,人人不择手段为己争利的城集。但逐渐地,他认识到纵使在如此恶劣卑污的情况中,人性仍有其光辉的一面。现在边荒集的势力均衡已被苻坚的来临彻底破坏,心中禁不住一片茫然。
    一切的一切,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因眼前令人担忧的景况失去一向应有的意义!
    他感到生命里最珍贵的一段日子,已随着这场席卷南北的战争风暴云散烟消。不论此战鹿死谁手,天下再非以前的天下。虽然以前的天下并没有太多值得人留恋的东西,但接着而来的噩梦更非任何人消受得起。
    登上楼阶的急剧足音,打断他起伏的思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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