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无忌急促的喘了几口气,沉声道:「你不怕刘爷杀你吗?」
刘裕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摇头缓缓道:「我是去向他报上他不知道的事,是为他好,他为何要杀我呢?」
何无忌烦恼的道:「这只是你的想法,但他不会那么想,奈何?」
刘裕微笑道:「他不敢杀我的。」
何无忌沉声道:「他若敢杀你又如何呢?连朝廷的圣旨他都不放在眼内,何况是你刘裕?」
刘裕若无其事的道:「如他真的敢动手,你、我和燕飞三人并肩杀出帅府如何?」
何无忌剧震无语,只懂呆瞪着他。
刘裕道:「一错不能再错,发疯的不是我,而是你的舅父。背叛王恭,接着又划策设谋杀死王恭,转投司马道子的怀抱,这是他一个严重错误。讨伐天师军之战,先是纵兵强夺民粮,又于未竟全功之际,率师北返,害得谢琰孤军深入,战死沙场,这是第二个错误、现今桓玄东来,他错估形势,以为可借桓玄之手除去司马元显,然后再讨伐桓玄,这将是最后一个错误,因为他再没有机会犯第四个错误。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眼前足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玄帅的看法错了吗?事实正证明玄帅目光如炬,他担心的事一一应验。」
何无忌闭上眼睛,好一会后再张开来,道:「我们现在还可以做甚么呢?」
刘裕平静的道:「让我去与刘爷见个面。」
何无忌有点哭笑不得的叹道:「这个险值得冒吗?」
刘裕淡淡道:「因为他是你的舅父,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要给他这最后的机会,就看他的选择取舍。」
何无忌摇头道:「你可以不和他计较私怨,可惜刘爷却没有这样的胸襟,你是他的心中刺、眼中钉,只要有一分机会,他会把你置诸死地。舅父变了,变得很厉害,权力是可以令任何人变成你再不认识的人,你还要坚持吗?」
刘裕道:「他可以不仁,我却要尽义。无忌你放心去安排吧!我有办法令他不敢动手。」
何无忌苦笑道:「你不明白的,何穆三天前从建康来见刘爷,为桓玄向刘爷招降,事后刘爷召了我去商量,我虽大力反对,他却一意孤行,说此为缓兵之计。唉!何穆正是李淑庄的青楼常客,所以你指出李淑庄是魔门的人,我没有一点怀疑,如果没有李淑庄从中斡旋,何穆怎会忽然为桓玄作说客?」
刘裕心中大喜,晓得何无忌终于被他打动,方会向他透露如此重要的消息。
何无忌又道:「最近北府兵发生了很多事,其中一桩与你有直接的关系,你知道后肯定不愿去见刘爷。」
刘裕色变道:「甚么事?」
何无忌沮丧的道:「孙爷死了!」
刘裕全身遽震,失声道:「甚么?」
孙爷就是孙无终,等于刘裕的师傅,刘裕之所以有今时今日,全赖他一手提拔。
何无忌颓然道:「刘爷现在最顾忌的人不是桓玄,而是你刘裕,因为只有你能威胁到他在北府兵内的统领之位,所以凡是他认为与你有亲密关系的人,均给贬谪往别地投闲置散。孙爷给调往京口,十多天前被人发现伏尸房内,身上没有半点伤痕,死得不明不白。人人都怀疑是刘爷派人下手,但刘爷却指天誓日与他无关。当时我并不相信他的话,现在已有别的想法。孙爷实在再难起作用,刘爷是不会这般不智的。下手的最有可能是魔门的人,这是最厉害动摇军心、分化我们北府兵的毒计。」
刘裕热泪狂涌,默默听着,到何无忌说罢,才拭去泪水,深吸一口气道:「我也相信是魔门的人下手的。」
何无忌平静的道:「你还要去见刘爷吗?」
刘裕道:「我比以前任何一刻更想见他。」
何无忌道:「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刘裕愕然道:「是甚么事呢?」
何无忌道:「当你登上九五之位,我希望能解甲归田,过一些平静的日子。」
刘裕皱眉道:「我何时向你说过要当皇帝呢?」
何无忌道:「说到底,大家仍是兄弟,纵有误会,亦是过去了的事。说起话来,更不用拐弯抹角。玄帅最大的遗愿,就是要你为他完成统一南北、复我中土的不朽大业。玄帅曾多次向我表示他对司马皇朝再没有任何期望。
言下之意,就是必须由新朝代之。你若要一统天下,首先便要解决朝廷这北伐最大的障碍,除了取而代之外,还有甚么办法呢?」
刘裕默然片晌,点头道:「你既重新视我为兄弟,这么-个要求,教我如何拒绝?」
何无忌像放下了心事般,道:「我现在到统领府见刘爷,向他报告魔门的事,并让他晓得你在我府内,若他肯见你,只有到这裹来见你,没有我的合作,他想在这里杀你没那容易。」
刘裕道:「你不怕他把你拿下吗?」
何无忌道:「实不相瞒,现时你在军内的声誉,实远超过刘爷,除刘爷身边的几个心腹将领外,人心都是向着你的。如刘爷公然和我们撕破脸皮,派兵来攻打我的府第,肯定会引起兵变,他绝不敢这么做。依我猜,他定会来见你,好问清楚魔门的事。」
刘裕道:「我曾答应过你的事,绝不会违信背约。我不是指你解甲归田的事,而是指曾答应你不会伤害刘爷。」
何无忌感激的道:「我愈来愈佩服刘兄,在现今的情况下,仍能信守承诺,反是我曾背弃你。」
刘裕道:「但是你并没有真的出卖我,否则魏泳之第-个性命难保。」
何无忌既狠下决心,重投刘裕一方,神态大是不同,沉吟道:「现在军中拥戴你的人,除了魏泳之外,还有檀凭之、孟昶、刘道规和周安穆等人,他们都有明确的出身背景,肯定与魔门没有关系,最重要是他们都手握兵权。我去见刘爷前,先去和泳之打个招呼,再由他去通知这几个人你回来了,他们知道后会非常振奋,因为他们一直在等待这的一天。你或许仍不晓得,忠于你已变成是否忠于玄帅的问题。刘爷实在太失人心了。当琰帅的死讯传来,震动了军心,人人对刘爷的作法均不以为然,他可以害死何谦,但绝不可以害死玄帅的亲弟,这是没有人可以接受的。有时我真的不明白,为何刘爷会这么愚蠢?」
稍顿续道:「当你从海盐出击,收复嘉兴,又令困守会稽和上虞的兄弟安然撤往海盐,消息抵达广陵时,人人奔走相告。现在谁都晓得,只有你刘裕才能重振北府兵的声威。」
刘裕笑道:「你不再怪我了吗?」
何无忌苦笑道:「不要翻我的旧账好吗?当时我还以为刘爷与桓玄划清界线,想不到今天他竟会对桓玄攻打建康袖手不理,他太令我失望了。」
接着道:「我现在再没有顾忌,可以放手大干,我会着泳之联络所有心向着你的人,好在兵不血刃卜把北府兵的兵权移转到你手上来,那时刘爷纵想向我们发难,亦有心无力。不过待会你见他后,千万要忍耐一点,勿要与他决裂。直到这刻兵权仍是在刘爷乎上,我们需要一段时间部署,快则十天半月,方能联系到所有人。」
刘裕暗松一口气,今次能成功说服何无忌,不但因他刘裕战功彪炳,刘牢之则尽失人心,更主要是因谢玄的影响力并没有因他的辞世而衰退,泽及他这个指定的继承者。
问道:「有办法联络孔老大吗?」
何无忌道:「我没有办法,但泳之肯定可轻易办到。」
刘裕道:「你着泳之告诉孔老大,我想与他碰个头。」
何无忌点头起身,跟着叹道:「到现在我才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当日在建康闹翻,我比你更不好受,有点像背叛了玄帅。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感觉到自己充满生机和斗志,更觉得目下所做的一切,总算对夫人和儿子尽了责任。」
刘裕陪他起立,道:「你不怕陪我一道送死吗?」
何无忌笑道:「跟着你有追随玄帅的美妙感觉,苦差可以变成乐事。玄帅从来没有看错人,他既没有看错舅父,更没有看错你。请刘帅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会知会府内亲兵,告诉他们刘裕大驾在此。」
与刘裕握手后,何无忌出门去了。
第十一章圆谎之话
燕飞从正门走进来,他将门卫弄醒过来,顺道与何无忌打个招呼,凭他的灵应,刘裕与何无忌的对话没有一个字能瞒过他。
何无忌离去后,燕飞往一旁地席坐下,皱眉道:「何无忌说得对,现在刘牢之最顾忌的人不是桓玄而是你,只要杀掉你,北府兵内再没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你和他是绝没有妥协的余地,为何不秘密进行颠覆他的活动,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却要在时机尚未成熟时,与他来个正面冲突呢?」
刘裕没有直接答他,从容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亦最清楚我的事,今次与我重聚,有没有发觉我异于往日之处呢?」
燕飞点头道:「你今次确有改变,做甚么事都一副信心十足、胸有定计的神气,人也变得乐观积极,有种一往无前的气概和决心。也让我感到你难以捉摸。」
刘裕双目射出沉痛的神色,道:「自与淡真诀别后,我一直活在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支持我的只有为她洗雪耻恨的死志。我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的一天,我会把淡真的骸骨从荆州运返建康,令我可以长伴她身旁,使她好好安息,这是我还可以为她做的事。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燕飞露出同情的神色,道:「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情。」
刘裕道:「当我全力对付天师军时,我禁止自己去想淡真,把心神全投放在文清身上,得到了平静和欢乐。可是当『奇兵号』离开海盐北上的一刻,我的心神又被淡真占据。但今次再不是陷身在无法自拔,由痛苦和绝望堆成的深渊,而是充满了希望和快感,因为我晓得为她讨债的日子终于来临。我感到生命在燃烧着,再没有人能挡着我,包括刘牢之和桓玄在内。」
燕飞细看他的神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