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奇怪,相公不愿下山是为何?令师又为什么偏要让你下山?”
“唉,让在下详细告诉小姐吧。”
于是,他讲了详情。
就在昨天下午,寂空老和尚忽然对东野焜说:“喂,我说徒儿,你的功夫练得如何了?”
东野焜照例回答道:“启禀师傅,还差得远哩,弟子愚鲁,未能领会师傅所传要领……”
寂空老和尚不等他说完就发怒道:“你就只会说这几句话来气你师傅么?这几年,你说了多少遍啦?听也听腻了!”
东野焜见师傅生气,不禁一愣,心想这些年都是这么回答的,因为是师傅高兴听的话,今日怎么不对了,是不是师傅口味变啦?
最初,他不是这么回答的。
他老老实实说:“师傅教的功夫,弟子已经练会,请师傅教新功夫吧!”
“什么?你说你练会了?就这么几天,你随随便便比划了几下,糊弄糊弄师傅,就算练会了么?你小子又笨又蠢,还说是什么上上之材,我看下下之材都不是,顶多算个边角废料,功夫还未入门,你就说你练会了,真气死我老和尚,你还不快练功去!”
这次遭骂后,他就改了回答,从此相安无事。
五年后,除了坐息金刚混元功和阿难神功,他只学了一套韦驮八十一式金刚杵。
这金刚杵是一门功夫,练得两条手臂硬起来如铁,软起来如草。这八十一式杵法,是一种兵刃招式,然而用的不是兵刃,却是两只手臂加上两个拳头。
你若以为它是拳法,许多招式又非拳法中所有。
据师傅说,这套八十一式金刚杵法中,包含有棍法、槌法、拳法、掌法、爪法、刀法、剑法。总之,只要两只手能做到的或是能模仿的东西都有。这套玩艺儿他练了三个月,熟得不能再熟,可师傅仍要他不停地练。
有一天,他对师傅道:“师傅,教徒儿一种兵刃吧,刀法剑法都好。”
老和尚道:“你为何要练兵刃?”
“师傅,以后弟子遇到人家拿刀拿剑往你身上招呼,看着就叫人胆寒,怎敢用空手去搏?”
“没出息的东西!胆小如鼠,你怕什么?人家用刀砍,你举起手臂招架就是了,有什么要紧?谁让你胆寒啦!”
“可是万一……”
“什么万一?你说清楚了!”
“万一什么时候功夫不灵了,徒儿以臂挡刀,只听‘咔嚓’一声,徒弟可就惨了,手臂与胳膊分了家,徒儿岂不成了残废?”
“胡说八道,你这劣徒真把师傅气死了,师傅的韦驮金刚杵是佛门上乘气功,怎么会不灵了呢?唉,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还是什么上上之材呢,早知把你留给赵鹤,让他兜着去!”
以后,他不敢再说要练刀练剑的话。
从第四年起,老和尚要与他对阵,说是让他把学的招式用活了。
第一次交手,三招就被老和尚打趴下。
老和尚下手决不容情,痛得他三天睡不好觉,还遭了一顿痛骂。
十天后,他走了四招趴下。
挨骂之后,他心里想,与师傅交手自是不敢认真,所以走不了几招,若是自己也来真的,不信走不了十招。
第三次交手,他用上了狠劲,可还是只走了五招就被打趴下。
师傅骂他说:“哼哼,这一手三脚猫的把式,见得了人么?你不配与师傅交手,去苦练三十天后再来讨战!”
他果然苦练了整整一月,把自己失利的原因仔细地想了又想,要弄清自己为何会失利。
每天他只练半天,然后坐着想半天。
师傅也不骂他,就像没看见一样。
三十天一清,师傅就来讨战,结果这次大有长进,走了二十三招才趴下。
之后,他可以走到五十招。
每次他都不想被打得趴下,觉得自己人也大了,实在是不雅观得很。可惜,不管他多么小心,还是被老和尚一“杵”击倒,他想来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也做不到。你只有乖乖躺着,虽然极不情愿也是没法,因为你起不来。
半年前,他终于可斗到百招不败。从这天起,师傅说不斗了,他已经厌烦,就每天讲述金刚杵招式要领和变化,以及两臂什么时候该硬如铁,什么时候又该软如棉。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这半年师傅没再骂过他。想不到今日一句回答又惹师傅生了气。
他愣了愣之后,鼓起勇气道:“禀告师傅,弟子人虽愚鲁,但尚知努力,是以九九八十一式金刚杵法已得要领,请师傅再传别的功夫。”
“那满天星撒豆粒儿的功夫呢?”
这是师傅教的暗器手法,能将一把黄豆撒出,打人身上要穴,他已练得一把撒出三颗星星来,颗颗黄豆嵌进石壁,组成三颗星星形状。于是答应:“撒豆粒儿弟子已经熟练……”
“既然你功夫已练得熟了,那就下山去吧!”
“哎哟,师傅,弟子是来侍奉师傅的……”
“谁要你侍奉了?我老和尚不缺胳膊不断腿,一个人爱上哪儿上哪儿。”
“师傅收留弟子,当初是为了侍奉如澄师兄,这是赵师傅与如澄师兄说好了的,弟子……”
“那好,你去侍奉如澄吧,他在五台山。”
“师傅,你老人家顶替了如澄师兄,所以弟子跟定了师傅……”
“咦,你说得好听!这五年我管你吃喝还管传你功夫,你难道还嫌不够么?”
“不是,弟子感师傅大恩……”
“得了得了,我和尚教你不能白教,你下山去找那个夜行魔、断魂手,这两人为恶甚多,你去把他们超度了。佛门不禁杀恶人,那是积善功。你只要碰上大恶人,见一个超渡一个,不许滥杀好人,记住了么?”
“明白了、只是弟子不愿下山……”
“你要老和尚养一辈子么?”
“不是,弟子只是要陪伴师傅……”
“你真的不愿下山?”
“是的,弟子不愿。”
“那好,你就留下吧!”
“多谢师傅!”他叩下头去。等他起身,却见师傅提着个小包往洞外走,忙问道:“师傅,上哪儿去?”
“你想留在洞里,我老和尚却不想,所以走了,你就安心呆着吧!”
他不禁大惊:“啊哟师傅,你老人家不在山上,弟子留此何益?”
“好啊,那你就下山去吧!”
“师傅,弟子无处可去,跟随师傅剃度了吧,弟子效法师傅,终身侍候佛祖!”
“咦,你这个劣徒!老和尚把你教出来是为了让你做和尚的么?休想休想!”
“唉,师傅既如此说,弟子也是无奈,只求师傅告知徒儿要去何处,允许徒儿今后探望。”
“你来自何处,自然去向何处,该见则见,该不见就不见,何须多问?”
他不禁泪如泉涌,叩下头去哀告道:“师傅若不告知弟子仙留何处,弟子怎能心安,望师傅慈悲,成全了弟子的心愿!”
没有回答,他又不断哀求,依然了无动静。
抬起头,哪儿还有师傅的踪影?
他连忙狂奔出洞,找遍了方圆十里内的洞穴峡谷,哪里有师傅的身影?
从夜到亮,他都在伤心之中,然而却不得不离开了山洞。
他讲给凌晓玉听时,只略去了学艺情形。
凌晓玉专心听完,叹口气道:“令师是世外高人,怕你牵挂,便毅然离去,好在老人家功深似海,不会发生意外,说不定以后还能见面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东野焜提起师傅,不禁又泪光莹然,他深深叹口气喃喃道:“但愿还能再见到老人家。”
“相公家乡还有亲戚么?”
“老家在沧州,不知还有没有亲戚。”
凌晓玉情不自禁生出一种留下他的强烈愿望,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相公,可愿随我同往京师?”
“上京师么?可在下又如何谋生?”
凌晓玉嫣然一笑:“谋生么?这个容易得很,我会为相公找个好去处。”
“如此甚好,多谢小姐!”
“你救了我的命不让谢,可我一说什么你就谢个不停,这不是让我受窘么?”
“是是,在下再不敢轻言谢字。”
凌晓玉见他纯朴可爱,芳心极是喜悦,觉得把他带往京师是个好主意。
“走吧,下山,边走边说。”
两人不施展轻功,就这么慢慢走着。
凌晓玉有意问起他诗书,发现他虽然不精,但也并非一窍不通,对他更多了份好感。
接着又问询他在山上的生活以及对江湖的了解,他对人间的奸诈、江湖的凶险几乎一概不知。他过的是无欲无求的淡泊生活,对功名富贵也无奢求,他的内心纯静如一泓秋水。
她觉得他忠厚善良随和,是一个真君子。没有一个男子给她的印象曾比他更好。她觉得这就是缘份,是天意,老天爷有意安排把他送到她的面前,而且恰恰是在她危难的时候。
此时她不愿意马上回到自己人身边去,只想和他攀谈,听他讲话的声音,和他并肩走在林中崎岖的小路上。
“你有一身很好的武功,不想到江湖上去历练一番,闯下个响亮的万来么?”
“师傅临别时,只叫我找到断魂手张渊、夜行魔慕容石,把他们除掉,还说只要是大坏人,见一个除一个,这是积的阴功,并未要我名扬四海,沽名钓誉,所以……”
凌晓玉一惊:“你说什么?你师傅要你除掉张渊、慕容石两个老魔头,对么?”
“是的,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没有,我只是问问便了,因为这两个老魔功力极高,这世上只怕没有几人是他们的对手。但有好几年江湖上没人再见他们的行踪,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你找不到的。
她感到十分惊骇,老和尚要他去除掉老魔,莫非他的功夫能胜过他们么?尽管他的内功比自己强,但她仍是不敢相信。
在江湖的后起之秀中,佼佼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秦玉雄算一个,自己也算一个,但决不会超过了两个老魔。
她相信,他内功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