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点了点头,笑着没说话,换个姿势半躺在椅子上,低声道:“好了,我得休息一会儿,你莫来吵我。大师兄若来了,你便说自己睡了,明白吗?”
胡砂急道:“不行!你在我房里,我怎么可能睡觉!”
凤仪叹道:“傻孩子,不用担心这个,他不知道。你把烛火吹了,放心就是。二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胡砂踯躅了半天,迫于他的淫威,只得将烛火吹了,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夜凉如水,屋子里只有凤仪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受了伤,又是躺在长椅上,自然睡不安稳。胡砂蹲在床边,却是想睡又不敢睡。
她已经不清白了!胡砂含冤带泪地想着,和一个男人在同一个房间里过夜,她这样算不算有伤妇德啊?老天保佑,二师兄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大家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然师父、大师兄肯定要骂她。被骂也罢了,她老爹肯定要大耳光刷上来,她娘必定会在祖宗祠堂那里号一晚上,最严重的是,她那个绝色的夫君可能会浮云!
后果很严重。
胡砂想得满头冷汗,霍地一下站起来,有个冲动想把二师兄偷偷丢出去。
静静走到他身边,就着月光去看他的脸,朦朦胧胧的,像是罩在白纱里的一团艳光。胡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刚刚硬起的心肠不由自主便软了下来。
他的伤口还蛮严重的,刚好在肋下要害处,四寸长的口子,像是什么锋利的东西擦过去的。左边的胳膊肘有个血洞,深可见骨,她那几包普通的金创药,帮助不大。
在深夜里把这样的伤员丢出去,实在太不人道了,胡砂只得咕哝着又蹲下去。
粗重的呼吸声突然断了开来,屋内变得如死一般的寂静。
胡砂惊疑不定地抬头,正对上凤仪发青的脸。月光下,他的脸像是用玉石雕琢出的,冰冷青白,没有一丝生气。
没有呼吸!他又没有呼吸了!
胡砂的心猛然一缩,慢慢把手放在他脸上,触手是冷硬的,绝对不是活人的触感。
二师兄……又死了。
胡砂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心猿意马的爱情伦理一瞬间变成了恐怖大作,她和僵尸有个秘密?
这次他是真的死了,还是假死?该不会像上次那样,突然又活过来吧?
她拍了拍凤仪僵冷的脸颊,轻叫:“二师兄……二师兄?你……你还活着吗?”
没人回答她。
可怜的胡砂又想跑出去喊人,又惦记着自己有伤妇德的作为,犹豫得满头冷汗,在万分纠结中,她缩在地上,慢慢睡着了。
有人在用头发挠她的脸,痒痒的。胡砂打了个大喷嚏,茫然地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对上凤仪笑得弯弯的双眸。
“……二师兄……”她本能地叫了一声。
“快寅时了,我要走了。”凤仪摸摸她的脑袋,从长椅上飘然而起,一点也看不出有伤的样子。
胡砂哧溜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会儿才回想起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二师兄!你……你还活着?”她追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可劲捏了捏,是热的!软的!
凤仪失笑道:“这孩子做了什么噩梦吗?二师兄当然是活着的。”
胡砂急道:“可是昨天晚上你明明……”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凤仪很惊讶的模样,“二师兄可完全不记得了哟。我没有在小师妹的房间里睡一夜,也没有和你不穿衣服相对……小师妹,你说对吗?”
胡砂的脸登时绿了,隔了半天,才艰难无比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没……错。”
凤仪温柔一笑,慢慢抬手,这次却不是捏脸,也不是揉头发。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像是一阵春风擦过去似的,带着酥麻的味道。
“胡砂,你这样乖。”
窗外那一大片微薄的晨曦,都溶在他的双眼里。
大师兄照例在寅时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等胡砂跑完步、蹲完马步之后,才淡淡说道:“凤仪虽有诸多轻佻举止,不甚稳重,然而绝非邪魅之辈。”
胡砂一边擦汗,一边默默点头,她自然也知道,二师兄不是坏人。
大师兄看了她一眼,神色渐渐变得温和:“好好努力,胡砂,你一定能超越我和凤仪,成为师父的得意弟子。”
胡砂一跤摔在冰面上。
今天两个师兄都有点不对劲,二师兄吧,一堆秘密,大师兄吧,继续用看奇葩的眼神看得她发毛。
还是找师父比较可靠。
芳准的小屋在杏花林前面,那两座小小的茅草屋便是了。胡砂找过去的时候,芳准正靠在一株青竹上喝茶,衣服有些松垮,头发也披着,俨然是刚起床。
她很少见到芳准乖乖待在芷烟斋的模样,印象中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祖师爷他们有事都尽量不找他,但他还是忙得很,三天两头往外跑。身为长辈人物,果然很辛苦。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师父。”连声音都是轻的,她总是本能地要照顾柔弱的人,哪怕明知道对方是个仙人。
芳准笑眯眯地转身,顺手就把茶杯递给了胡砂:“正好你来了,帮我续点热水,多谢。”
胡砂端着滚烫的茶杯回来的时候,芳准已经半躺在地上,和雪狻猊玩在一起。
看样子雪狻猊最喜欢的还是师父,在大师兄和二师兄面前都没露出过的赖皮样子,如今一览无余,两条前腿把芳准的胳膊抱在怀里,一个劲又舔又亲,那神态,没见过的人还以为它要把芳准吃下去。
胡砂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刚靠近一些,雪狻猊立即有了反应,回头很不友善地瞪着她,好像她是块碍事的木头。
“啊,胡砂,过来,过来。”芳准朝她招了招手,“和小乖熟悉熟悉吧。再过几天咱们要去凤麟洲桃源山玩,小乖也会去,让它背着你上路。”
什么?胡砂和雪狻猊同时震撼了。
“师父……我……我能不去吗?”感觉到雪狻猊杀人般的目光,胡砂头上顿时流下一串冷汗。
芳准眨了眨眼睛:“不去的话也行,只是凤仪肯定是要去的,他走了,可没人帮你买吃的。你是新入门弟子,一年内没有师父、师兄陪同不许私自下山,山上可没有能给你吃的东西。顺便再说一句,我们这一去足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胡砂苦笑了半天:“那……弟子一定去。”
芳准温和地对她一笑,柔声道:“小乖只是性子傲些,有点认生,熟悉之后便好了。来,和它打个招呼吧。”
他牵着胡砂的手腕去摸雪狻猊背上的毛,一下,两下,胡砂胆战心惊地感觉到它背上的毛竖了起来,不由颤声道:“师父……我……我还是……”
“别怕。”他拍了拍雪狻猊的脑袋,回头冲胡砂笑,“愣着做什么?快和它认识一下啊。”
胡砂笑得比哭还难看,勉强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小乖……你好乖啊,哈哈……我……我是胡砂……你……你长得真漂亮……”
背上的毛竖得更厉害了。胡砂急忙要缩手,芳准却一把按住,鼓励地说:“小乖喜欢听恭维话,你夸它漂亮又懂事,它必然开心。”
胡砂木然地看着雪狻猊回过头来冲她龇牙咧嘴,喃喃道:“嗯……看起来,它是很开心……”
芳准将茶杯放在一旁,怜爱地摸着雪狻猊的耳朵,道:“再过几个月,小乖便能开口说话了。”
胡砂一惊:“它会说话?”
“当然,小乖是灵兽。”芳准继续捏它耳朵,捏得它舒服极了,亮出肚皮呜呜叫,“一生下来便能听懂人言,度过三十年孩童时期便能开口说话了。它又是极罕见的雪狻猊,必然聪明得紧。”
雪狻猊因着自己被芳准夸,越发喜得没边了,甩着尾巴在地上乱打滚,动作快若闪电,胡砂只能看清一个白影,一忽儿上房,一忽儿下地。
“啊,对了。”芳准突然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笑道,“我到现在还没喂小乖吃东西。不如今天你去喂它吧,胡砂。增进一下感情。”
胡砂的脸又垮了下来,奈何抵不过师父朗若清风的笑,好像她不照做就是个坏蛋似的。
雪狻猊是灵兽,不食荤腥,只吃一种叫做“鬼脸兰”的仙草,芷烟斋周围种了许多。
胡砂拔了一把,颤巍巍地走过去,雪狻猊立即跳到了她面前,高高在上地睥睨她,纵然知道她手里拿的是自己最爱吃的鬼脸兰,却也不肯放下姿态让她喂。
“小……小乖,来吃吧……”胡砂扯着脸皮干笑,暗暗祈祷它别一口把自己的胳膊也咬下去。
雪狻猊鼻子动了动,白了她一眼,跟着哀怨地朝芳准那里看去,他却蹲在那里两手撑着下巴,看得笑吟吟的。
主人抱着脚踏两条船的主意,它也没奈何,只得乖乖低头小小吃了一口。
胡砂轻轻“啊”了一声,眉开眼笑,赶紧将大把的鬼脸兰送上,连声道:“多吃点!”
雪狻猊连吃三大口,忍不住又回头看看,谁知芳准居然不在原地,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此人行踪向来神秘,只要一失踪,没有两三天回不来的。
雪狻猊的粉红少女心立即碎了,一肚子气全部撒在胡砂头上,回头便是一口,“刺啦”一声将她的袖子给咬烂了。
尽管雪狻猊百般不愿,上路的时候,它还是被迫驮着胡砂这个累赘,与众人飞上云端。
这次去桃源山可算私访,并非两个仙山间的切磋交流,故而去的大多是年轻弟子。芳准师父这里就带了三个徒弟并一只雪狻猊,芳冶师伯那里却唧唧喳喳带了好几个徒子徒孙,显见都是师伯平日里比较喜爱的。
那里面胡砂就只认得白如和曼青,可惜曼青忙着到处找凤狄,缠着他说话,白如一见到芳准便要脸红,又舍不得离开。这两人明显没工夫过来与她打招呼。
胡砂只得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雪狻猊背上,低头抓那些云雾来玩。
“小师妹,怎么没精打采的,是肚子饿了吗?”
凤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胡砂充满惊喜地抬头,果然见他笑得神清气爽,正腾云飞在自己身后。
“我才不饿,也没有没精打采。”她赶紧辩白,实际上经过这几天艰苦的饥饿训练,她好像已经能做到两天不吃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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