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想边驰,已走了十馀里路。纵目四望,但见四下丘陵起伏,身处其中,简直没有法子见到数丈外的景物,尽被层崖断壁隔住目光。
忽然听到前面隐隐传来车马之声,他早已注意到路上的蹄痕车辙乃是刚印上不久的,这时便知自己已追上这一小队车马。转过山崖,果然见到两辆大车,还有五骑簇拥,向前缓行。这一帮人马,一望而知乃是几个客商结伴而行,其中有两个剽悍大汉,定是保暗镖的镖客。
双方相距只有数丈,欧大先生一出现,这批车马立时加快速度,向前驰驶·但欧大先生匹马轻骑,自然比他们快得多,不一会工夫,已迫近这批车马。
他急急穿越过这帮客商,继续迅驰,居然并无事故。地出数里,前面山坳,突然转出四骑,乃是三男一女。
欧大先生目光到处,心中倒抽一口冷气,暗念:这些魔头们怎的全部都到了此地?以他们如此强大的实力,莫说自己日下已经疲乏之极,即使不然,亦难有闯过之望。
双方霎时已迫近,相距不过丈许。欧大先生方自勒住坐骑,对面四骑有一人突出同侪,冷冷道:“欧兄可还认得兄弟?”
此人面白无须,五官清秀,年约四旬左右,身披长衫,看来甚是斯文,但双眼却射出阴毒迫人的光芒。
欧大先生道:“黑龙头沈千机威名赫赫,天下有谁不知?”
他目光转到其馀三人面上,又道:“这三位都非等闲人物,虽然是初次见面,却也不劳沈兄引见了。”
沈千机颌首道:“好,闲话少说,欧兄从武当山上带了什么物事赶来?”
欧大先生道:“沈兄认为兄弟会告诉你们?”
沈千机道:“那也说不定,假如欧兄晓得两天前,我们曾经擒下了少林法音和尚,却又让他安然回去,连同他所购的药材,也完全还给他,或者就肯坦白赐告了。”
欧大先生大是迷惑,但不等他开口,沈千机又道:“只因兄弟略通医药之道,一望之下,已知一影大师连配方也未曾钻研得通,何况又缺了一味主药,决难挽救朱宗潜性命。”
欧大先生瞠目道:“听沈兄的口气,果然精通此道。兄弟也不必相瞒,这次返山,求取了一点药物,便急急赶回。”
沈千机道:“那一定是苏鲁池边出产的百岁红花了。”
欧大先生见他果然厉害,一口叫出了百岁红花的名称,知道多说也是徒然,只好答道:
“正是此物。”
沈千机仰天一笑,道:“兄弟有一句腑肺之言,只不知欧兄肯不肯相信?”
欧大先生道:“沈兄尚未说出,教兄弟如何晓得?”
沈千机道:“兄弟想向欧兄借观这百岁红花,但决不毁损或是占为己有。”
欧大先生不禁莞尔而笑,道:“沈兄这话实是令兄弟感到难以置信,假如沈兄纯粹只为了见识此药,那也得等到以后,兄弟专诚带一点给沈兄瞧瞧。”
沈千机道:“兄弟不敢怪欧兄不予置信,但兄弟又极不欲与武当派结下深仇,在这等情况之下,倒是教兄弟有左右为难之感了。”
他的话已暗示定要取那百岁红花一瞧,但却不愿因此而杀死了欧大先生,是以不易解决。
安顺发出和蔼悦耳的笑声,道:“沈兄日下这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兄弟看来,要解决这件事,何难之有。”
沈千机大喜道:“敢请安兄指教。”
安顺道:“沈兄好说了,依小弟愚见,你只须保证决不抢夺这宗药物,欧大先生如若相信得过,自肯答允。”
沈千机道:“无奈欧兄就是不肯相信啊”安顺道:“这问题出在沈兄你答应不抢夺之上。”
这一句话不但沈千机瞠目,连欧大先生自家也莫名其妙。
沈千机道:“好极了,安兄敢是要兄弟告诉欧兄说,咱们打算抢夺这百岁红花,这样欧兄反而肯借我一看?”
安顺道:“正是如此,不过,这话有个先后之序:那就是沈兄你一定得立下誓言,保证你借视药物之时,决不毁损或强夺。定必一清二楚丝毫无恙地交还与他。然后,你让欧兄准备好了,方始出手攫夺。”
沈千机点头道:。
“高见,高见,兄弟佩服之至。”
阴阳双□依然莫名其妙,锺勿光较有城府,忍住不响。他的妹子锺勿花,可忍耐不住,提高声音,道:“沈兄当真已经懂得了,果真有效么?”
欧大先生插口道:“有效与否,那是兄弟之事。”
沈千机回头向锺勿花微微一笑,道:“多半有效,因为咱们既然讲明过后方始硬夺,欧兄这方信得过我们。事实上,这是唯一或能化干戈为玉帛之法。”
欧大先生道:“兄弟瞧不出竟有这等可能。”
沈千机道:“兄弟一谈你就明白啦!只因朱宗潜伤势极是严重,不论是什么人出手皆他,也须这一味百岁红花,才有成功之望。但假如欧兄带来的百岁红花,数量太少,纵是华陀复生,亦将束手无策。兄弟略通此道,一望之下,便知剂量是否足够。如若不够,自然双手奉还,恭送欧兄过去,不必结树强如武当的仇敌了。”
欧大先生一听果然有理,假如他不给他看,对方莫知虚实,那当然会出全力拦截。反过来说,给他看过之后,剂量不够,双方安然分手。如若足够救治朱宗潜,则自己舍命突围,也是值得。
但他还考虑到师门及个人声誉的问题,倘自沉吟迟疑,未能决定,沈千机又已说道:
“欧兄所带之药,说不定乃是膺品,又或是药效已失,兄弟自应弄个明白,方可动手,你说是也不是?”
欧大先生一听这又是很有力的理由,当下道:“这瓶药物借与沈兄瞧瞧,本无妨碍,但假如剂量足够,亦非假货,如何能保证沈兄不会当场毁损丁”沈千机寻思一下,道:“此事何难之有?欧兄即管拿剑抵住兄弟胸口要害,这才取药出来。假如兄弟略有矣诏,格杀不论。谅兄弟决不致于轻易糟蹋性命。”
欧大先生道:“这果然是可行之法,但贵友们却须退得远些,以免兄弟生出杯弓蛇影之疑,失手伤了沈兄。”
他乃是当代有名剑客,若是以长剑抵住要穴,自然有把握随时即可取对方的性命。
锺勿光突然冷冷道:“以咱们四人之力,谅也不难擒下欧兄,但沈兄竟以性命作抵押,殊为不智之举。”
安顺嘻嘻一笑,道:“这一点正是人家与咱们不同之处,如果要沈兄把性命抵押在兄弟手中,他死也不肯干的,锺兄你放心好了。”
沈千机心中骂一声:“好奸狡的小子,果然是笑里藏刀,以害人为乐之辈。”
要知安顺这话,表面上是给欧大先生一顶高帽,促使他守信,但不管欧大先生守信与否,反正不是他安顺拿性命作抵押,是以他乐得促成此事,瞧瞧热闹。
欧大先生一反手掣出长剑,道:“如若决定这么办,兄弟就得罪了。”
沈千机回头示意,安顺、锺氏兄妹齐齐后退。
沈千机这才回头望住欧大先生,淡淡一笑,道:“兄弟如有可疑动作,欧兄即管出手取我性命。”
欧大先生道:“沈兄如此落槛痛快,兄弟也不妨说出实话。那就是沈兄若然不小心的话,实是很易误毙兄弟剑下。”
沈千机道:“承蒙赐告,自当小心注意。”
他双眼一闭,跨前两步。欧大先生长剑一送,剑尖已抵住他小肮要害,左手伸出,送过玉瓶。
沈千机道:“兄弟双手反置背后,以不移动为准,欧兄只须让我嗅一嗅药味,再稍为瞧一瞧,便可以了。”
欧大先生照他的话做时,万分警惕,把全身功力都运聚剑上。
沈千机嗅过药瓶,接着眯缝起双眼,打量瓶中的药量,最后点头道:“行啦!”
欧大先生收回药瓶,斗然间有人振吭大叫道:“欧兄,即管下手取他性命。”
话声中,两条人影飞奔而至,来势神速,霎时已奔到欧大先生身后。沈千机面向来人,看得真切,面色连变也不变一下,微微而笑,道:“欧阳帮主这话未免有欠考虑。”
欧大先生手中长剑可就不肯轻易收回了,口中招呼道:“想不到欧阳兄竟然赶到,还有一位是谁?”
银衣帮帮主欧阳慎言拂髯道:“这一位是敝帮大公堂堂主扑天雕范逊。”
欧大先生一听竟也是一流好手,心中甚喜,道:“范兄恕兄弟不能见礼。”
范逊道:“欧大先生万勿分心为要。”
欧阳慎言道:“那边的三位想必就是锺氏兄妹和安顺了?欧兄如若别无顾虑,最好速速发剑,减少一名强敌。馀下那边三人,咱们便万无一失了。”
欧大先生何等老练,当然晓得这话不假。况且这黑龙头沈千机乃是大恶之徒,一剑诛除,可免无限祸劫。
他心念电转间,杀机已充盈胸臆。别人从他面色瞧不出一点痕迹,但沈千机却感到剑气陡强,当即晓得其故。饶他沈千机何等老奸巨猾,城府何等深沉。这刻性命危如垒卵,也不由得心惊胆寒,面色大忧。笑里藏刀安顺虽然心狠手辣,先前也甚愿欧大先生趁机杀死沈千机。可是日下情况,大不相同,因为早先欧阳慎言和范逊未曾赶到,则沈千机一死,安顺即可煽动锺氏兄妹,合力出手击毙欧大先生,表面上是为沈千机报仇,其实又可劫走“百岁红花”,害死朱宗潜。这等连环毒计,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现下若然沈千机一死,徒然使敌人方面减少一个最强的敌手,此外别无好处。因此,安顺可就不肯缄默坐视了。
他提高声音笑道:“欧兄剑下留倩,待兄弟问过沈兄一句话,任你如何下手,兄弟也是不管。”
锺勿花冷哼一声,道:“见风转舵,可憎可厌。”
这话自然是嘲骂安顺。
安顺心中忖道:“别人怕你僵□党,但我老安却不放在心上,早晚教你们知道我手段的厉害。”
口中却高声道:“沈兄,你横竖难逃性命,何不把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