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烂见二人出手,连忙拦阻,已自无及;随听彭勃在后船上大喝道:“无知妖孽,我们本来不愿多事,已然避开,由你双方自行拚斗。竟敢妄用邪法暗算,今日教你无葬身之地。”说时,左侧又有光影闪动,彭勃不等妖人发难,早有一蓬光网,夹着无数金红二色的火箭,朝那发光之处射去。随听清菬在船头上大喝道:“二哥停手,由他去罢。”
说到未句,霹雳一声,便有大片金光雷火朝空打去。
孙氏夫妻被次娴阻住,虽未飞出迎敌,镜光并未撤退。因见妖人始终不曾出面,空中乌云邪气甚重,本前碧光来路,好似一上一下,两面发出。心疑妖人另有诡计,便将双镜合璧,向外乱照。清菬太乙神雷一发,当空乌云立被震散;镜光扫处,才看出妖云中藏有五个道童打扮的黑影,正在跌跌翻翻,化为五股黑烟,向左侧暗云中窜去,晃眼无踪。隐闻远远有两三声怒啸,更不再现。一会,烟消雾散,清光大来,重又现出万里长空。两船始终不曾停驶,又走出了二三百里,江面上风平浪静,渐渐月影西斜,离明不远。李、彭二人一同回到舱中,互说前事。
清菬道:“双方都是左道旁门,不知何事在此火并?我本想不去管他,另有一面本领较差,自知不敌,看出我们来历,竟想借此掩护;引得我们出手,与他合力对敌。另一面先也知道我们不是好惹,后来看出敌人心意,方始激怒。就这样也不相干,偏生性急了些。他见敌人老借着我们这两条船掩护,无法下那毒手,忽然变计,妄想连我们一斋暗算。我仍不去睬他,一面拦住二哥将船护住,向前急驶,已快冲过双方阵地。妖人不知我们心意,只当怕他妄发九寒砂,结局转胜为败,还损失了两件法宝,岂非弄巧成拙?
“我因今日之事,来得奇怪,好些不合情理,为此拦住二哥,不令出手。否则右面四人虽也同是左道,明知邪正不能并立。竟敢托庇于我,恶行定必未着。而发九寒砂的那五个妖人,颇似传说中的查山五鬼,平日淫凶,无恶不作;用的又是那样阴毒的法宝,如何肯放他过去?”
正说之间,次娴、毓桐两妯娌,因见外面烟波浩荡,天水空蒙,残月疏星,景甚清旷;正在凭窗笑语,谈说前事。忽见船侧不远,有一十二、三岁幼童顺水飘来,时沉时浮;彷沸落水已久,快要淹死,还在挣扎神气。
次娴心最慈祥,一动恻隐,也没和众人说,把手一招,便摄了上来。见那幼童生得眉清目秀,貌相甚是英俊,越想救他。当时塞了一粒丹药在他口内,正待行法,将腹中江水取出;忽听身侧有人微笑,回顾正是清菬。心中一动,再朝幼童脸上一看,立时醒悟。因见丈夫笑他,又看出幼童(编按:原书有脱漏。)不是不挽回,面上一红,低语道:“你管我呢!少时处置,包你说好就是。”
清菬知道爱妻平日谨细,只是心太仁慈,有时往往宽纵;但她性情从不认错,并还百计挽回,使其圆满才罢。闻言笑答道:“你自不嫌费事,我几时管过你呢?”斋、彭、孙四人,见两老夫妻这等说法,也全明白。毓桐笑道:“二姊夫对我二姊真好,如换以前同康,不埋怨我,也必笑我走眼了。”
话未说完,彭勃早忍不住,戟指幼童,刚喝得:“你这小贼!”四字,便被清菬止住,道:“此事难怪,这小孩无甚邪气,装得甚像,如非摄上船来,不易看出。弟妹仁慈,救人心切,自然容易上当了。弟妹为人好胜,此事便由她自己去办罢。”
彭勃怒道:“小贼真个胆大,竟敢在我弟兄面前闹鬼!如非运气真好,要落在我的手中,你既淹死,腹中必有积水,我不叫你把心肝五脏全呕出来才怪。”
那幼童自从彭、李二人相继发话,知被看破,那里还敢再装下去?早吓得翻身爬起,跪伏在次娴身前,口喊:“弟子奉命差遣,本不敢来。后因被人强迫,又因恩师兵解,被恶人收去;久想脱身,未得其便,意欲乘机拜见诸位仙长,方始冒险来此。虽然作伪,并无恶意,还望仙姑见怜,向诸位仙长求情宽恕。弟子也不敢回去,只求开恩,使弟子得为奴仆,永供役使,真个感恩不尽了。”
众人见那扔童貌相既好,人又灵慧,多半怜惜;料是左道门下,奉命来此行诈。只不知甚诡计,与所说真假?便问他来的用意,务要实说,不可自误。
幼童照实一说,众人才知由毓桐而起;连先前两起斗法的妖人,俱是岳阳楼所遇皇子所差。因自看出毓桐是个异人以后,便令随行同党四下查访。本来踪迹不易发现,事有凑巧;毓桐往寻齐、孙二女,与妖僧在汉阳江边斗法之时,被一旁门中人无心撞见。
因知双方均非易与,便即避去。路遇那皇子派出寻访的人,本来相识,无心谈起妖僧在左边与一女子斗法之事。
那人名叫吕太初,乃崆峒派中有名人物;深知红云师徒威名,万不能惹。皇子性情固执,想到就做,必不听劝;如往告知,定要强迫随行诸人一同赶去,救那女子出险,以便示意讨好,就此结纳,收为己用。红云虽死,妖僧深得他的真传,更有一套“红云散花针”,凭一行诸人,未必是他对手,何苦无事找事?仗着隐身神妙,意欲隔岸观火,查看明了虚实,再作计较,便在暗中赶去。
到时,正直妖僧惨败,众人正在商计;回船之际,远远尾随,见落到了船上,吕太初方始回转。皇子因所网罗的党羽人品甚杂,听说对方竟是闻名已久的峨嵋派剑侠,人数又是那样多,延揽之心更切。立时集众商计,非将这个人网罗到自己手下不可。随行人中,原有两个首要人物;一个西藏红教中的番僧,另一个便是那吕太初。一僧一道,门户不同,本就面和心违;皇子更具雄才大略,满腹权诈。表面一体侍奉,尊以国师之礼,实则暗中挑拨离间,于是二人成了水火。
吕大初因妖僧炼有邪法九寒沙,趾高气昂,目中无人;近又训练了一队铁卫士,越发骄横自满。早想自己也组成一队道术之士,将其压倒,无如近年左道凋零。几个高明人物、前辈长老,俱都隐居名山,敛迹潜修;欲图异日再起,决不肯受清廷供养。本门中虽有几个后辈,已全被自己引来,另外还约了几个别派同党。一则人数不够,法力也差;除自己能与番僧分庭抗礼而外,处处相形见绌。
难得今日所遇诸人,飞剑、法刀个个高强,尤妙是成双配对;江上行舟,与平日所见峨嵋派门下情形不同,疑是与峨嵋派有渊源的散仙一流,并非嫡传门人。既然涿迹人间,仍有饮食男女之好,只要用点心机,总可勾引结纳。吕太初便向皇子献计,装着与番僧结仇,在江上斗法:相机引激,使其出手,以为进身结识之计。
皇子大喜,立命照计行事。番僧刁狡非常,推说:“这类斗法的事,非见真章不可。
对方法力果如吕道友之言,必是明眼;稍见马脚便被看破,结交不成反给讥笑。最好真假参半,前半认作争斗,各施法力,无须作假;纵有一面受伤,好在都是自己人,当时便可救醒,也无妨害。我们俱受王爷恩礼,便为此吃点小苦也不相干。”并说:“近日双方门人越多,教宗不同,时有争端;为避借此比拚之嫌,自己不愿出场,以免吕道友误会。日前恰巧遇到以前几个同门师弟,正好约他代为出场,照吕道友所说行事便了。”
吕太初明知番僧以假作真,借此将自己这一派压倒;一面还装好人,自不出手,以示大方。无如话已出口,不能挽回,不便问他所约的是谁;只得招集同党,暗中商计。
到了约定时间,赶往江上;一到便看出对面那片乌云邪气浓厚,不知内中藏有什么阴谋毒计?刚照定约发出暗号,放起一片浓雾;番僧忽命人赶来,说所约的只是查山兄弟,一共五人。乃师不特未来,连门人也未派一个,以免万一有什胜败,引起嫌怨。
吕太初一听说是查山五鬼,便知番僧不怀好意,竟想乘此时机,将自己师徒一网打尽。势已至此,说不上不算来;暗忖:“自己修道多年,虽是旁门左道,也是散仙中人。
只为平日恶行太多,邪正不能并立;一般师友同门,被正派中人诛杀殆尽,实在无法立足,方始弃了仙山灵境,托庇朝廷。虽然享尽人间富贵,穷奢极欲,终不如以前逍遥自在,任意所如。
“本来已觉美中不足,谁知又遇见番僧这个死对头,百计千方,与己为难;今日为了讨好皇子,偏又作法自毙。这查山五鬼,有名狠毒;如不能敌,自己或者无妨,手下党徒必遭毒手。听番僧口气,虽然事后必装好人,医治复原,众目之下,这人怎丢得起?”
心中狠毒,无计可施,吕太初只得一面和五鬼,就空中隔船相持;仗着双方约定,须等自己作主,发出了末次暗号,方可动手。一面却在暗中盘算,如何应付?等到随着众人的船走了一阵,正在委决不下,忽听对面乌云中发出笑声。此时相隔尚远,船中诸人只李清菬一人警觉,谁也不曾留意。
吕太初见这远笑声竟能入耳,明是查山五鬼见自己不久发动,故用邪法传声讪笑,再不动手,太已难堪!一面嘱付同党小心戒备,一面发出信号。先见对方未下杀手,还自暗幸;深知五鬼厉害,不敢按照预计,以全力施为。上来便想取巧,装着抵敌不住,向船上诸人露出托庇求助之势,谁知下面两船置之不理。
本来船上灯光如雪,笑语相闻;双方斗法刚刚发动,一片极淡的金光微微一闪,船上明灯全熄,声息全无。只剩两条船影,在高涌如山的惊涛骇浪中,首尾相衔,箭也似急顺流下驶。看去又稳又快,无论多大的浪头,离船两三丈,便自崩散。对方不是看破阴谋,便是把自己和查山五鬼视若无物,任其自相生灭,不肯管这闲事。
吕太初心中一急,又见查山五鬼逼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