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切生死爱恨,也会在茫茫天地、漫漫岁月中褪去。
翌日,当应雄前往临时为慕夫人所搭的灵堂,欲为他的娘亲上香之时,他便发现,慕夫人手中,又再次握着那便边玉佩,而英名,早已在为慕夫人上第一炷香。
英名乍见应雄,当场如下人般让开,像是有点惭愧的道:“大……哥,”
“我已找回那……半边玉佩,”
“希望你能守信。”
他的意思,是希望应雄不会食言,让他这半边玉佩伴着慕夫人入土为安。
“是吗?”应雄只是冷冷的应了一声,看了看慕夫人手中的玉佩,又斜扫英名一眼,道:“你倒是有点本事!你放心,我不会食言!”
他掩饰得很好,为了成全他的娘亲,他一直演得很好。
英名闻言两眼放光,但应雄随即又有点不忿的道:“不过你别太早高兴!你若继续留在这里,我,一定会令你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的!”
应雄说罢再没看英名一眼,转身向着亡母的灵柩,忙着为慕夫人上香,就像英名是一堆不值一顾的废物一样。
只是,就在应雄背向着英名,为慕夫人上香之际,猝地“滴”的一声,一颗烫热的水珠,竟然滴到慕夫人的遗容之上。
烫热的水珠,像泪,不!也许是真正的泪……
但到底是谁的泪?
或许,是一个十一岁铁铸男孩,在亡母身故后忍了多时的一颗泪,一颗义无反顾的泪………
幸而英名并没有发现,那颗烫热的泪珠,一直沿着慕夫人的遗容,流向慕夫人的眼睛,骤眼看来,恍似是慕夫人的遗容在流泪。
为一个如她所愿能够无愧于心的儿子……
感极流泪。
而就在这颗泪珠滴在慕夫人慈和的遗容刹那,于慕府外的某个阴暗角落,却有一双眼睛,透过慕府的铜墙铁壁,遥遥看着应雄与英名。
这双眼睛,充满了好奇、欣赏,与探究。
他终于找着了他们。
找着了两个可能成为神话的人。
这双眼睛,是一个看似很有智慧的眼睛。
一双能洞悉一切“剑”的眼睛。
一双“剑”眼!
举世尽从忙里老。
忙碌众生,日夕为口为家奔驰,从没有半分喘息。
只是,到得大家忙得差不多的时后,一朝惊醒,总又无奈地发现,自己的一生,已在忙碌中冉冉老去……
就像建成慕府的每一块砖,也在这五年岁月中历尽风吹雨打,致令慕府如今的雄伟巍峨,已大不如前。
就像慕府内的每一个人,也随着五年岁月各有不同变化……
也许,不变的,只有他……
和他!
慕夫人去世后五年……
小瑜轻轻的、随意的把一朵白色的花插在发上,却也没有对镜自赏,也不知是自信,抑是她从不介意自己的容貌。
她已经十六岁了。
十六岁的她,已出落得脸如桃花,一双剪水秋瞳,仿佛有诉不尽的思念,思念着一个她很欣赏的人。
当年十一岁的美人胚子,如今已不是美人胚子,而是正正式式、名实相副的美人!
只是,小瑜虽并无照镜自赏的习惯,她的大姊荻红,却仍在今天这个不应照镜自赏的日子,整妆自赏。
“姊姊,已经日上三竿了,你再不动身,恐怕今夜也无法抵达目的地。”
荻红却依旧舍不得离开那面镜子半眼半分,不耐烦的答:“是了是了!妹子,你怎么这样急呢?又不是有什么大事,今天只是前去‘念妻崖’拜祭舅娘吧了。你也须让姊姊好好整妆,不然怎么出外见人呢?”
原来,今天,正是慕夫人亡故的五年忌辰,也是慕夫人的生辰,小瑜早已约好应雄一道前往“念妻崖”拜祭舅娘,这个她一直于心中暗暗敬重的舅娘。
可是,起行的时分,已给慢条斯理的荻红一拖再拖,小瑜倒是焦虑万分:“姊姊,你这样说……便不对了,舅娘当年对我姊妹俩有照顾之德,单是这种恩德,我们每年祭她一次,也是无法报答,有怎能不算是大事?”
荻红一呆,没料到妹子会为舅娘驳斥自己,反驳道:“啐!妹子,你倒是情深意重的很!怪不得应雄表弟时常爱与你一起啦!哼!行了行了!大姊这就与你一起去拍应雄表弟的马屁吧!”
“大姊……”小瑜只给荻红说得满脸通红,更感到自己的姊姊原来并不尊重舅娘,也不尊重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幸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进来,道:
“荻红!你既认为拜我亡母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你就别去好了!”
“好好留下来照顾你的……”
“镜吧!”
语声方歇,一道气劲已把小瑜姊妹的房门轰开,气劲长驱直进,“碰”的一声击在荻红所照的铜镜上,登时在镜面上留下一个强而有力的掌印,犹如在镜中荻红的倒影上重重掴了一记耳光一样!
同一时间,一条人影已掠进屋内,身形之快,竟不待小瑜与荻红瞧清处来者何人,已一手拉着小瑜的手,挟着她穿屋而出。
然而小瑜丝毫未有半分恐慌,皆因她适才已凭声音认出来人。
是应雄!
只见挟她掠出房门的应雄,经过五年的冗长岁月,已长成一个英挺不凡、气宇轩昂的男儿;他高大、洒脱,嘴角总是有意无意地流曳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羁,活脱脱是少女们梦想中的如意郎君。
惟一不变的,是他那头漫不经意的散发,他那身如雪白衣,和他那双骄矜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是像五年前一样,仿佛可以看进人的心里,可是常人却无法从他的眼睛里瞧出什么。
荻红的叫嚷声犹在二人身后响着,可是应雄并没有回头的意思,只是一直挟着小瑜向前飞掠,简直是——“郎心如铁”!
瞧他适才轰在铜镜上的一掌,与及他此刻向前飞掠的身形,他在这五年之内,武功少说已经倍增,不!也许不仅倍增!他的真正实力,只是未再有机会完全发挥而已。
而他身上所散发的皇者剑气,也比五年前更浓更重!
小瑜给应雄挟着一直向前进,他和她的身躯如此接近,不由脸上一红,她问道:
“应雄……表哥,你……真的不与我姊姊一起去?”
应雄露出他一贯的倨傲表情,答:“若她真的想去祭我娘亲,早便该预备一切,我不需要没有诚意的人!我只需要——”
“你!”
需要她?小瑜闻言当场窘态大露,应雄一瞄她的窘态,只觉她实在可爱极了,他捉狭地补充:“小瑜表妹,你可不要误会我需要你什么!像你这样丑的女孩,我应雄可还看不上眼!我只是需要你这样的人与我一起前往祭娘亲,因为——你很有诚心!”
她丑?不!她一点也不丑!相反,小瑜正是美得超越了本份,超越了一个十六岁女孩该有的本份,只是她从不自知、自觉自己是个可以绝世的美人,她的姊姊荻红整天在对镜整妆,希望自己能好看一点,全因为心中暗暗妒忌自己妹子的惊世艳色。
应雄说她丑,其实是口是心非。
他总是口是心非,甚至乎对另一个他,他也是“口是心非”。
小瑜向知自己这个表哥辞锋利害,实不知如何应对,唯有顾左右而言他:“是……
了!应雄……表哥,舅父今天……会不会与我们一起去拜祭舅娘?”
乍闻这个问题,应雄骄矜的眼睛顿时泛起一丝罕见的惆怅,他答:“他……不来了!
他今年也很忙!”
没错!慕龙在这一两年来都十分忙,所以他已经没有往妻子坟前凭吊两年有多了。
人间的夫妻情事总是这样的!慕龙在爱妻死后的第一年,十分思念亡妻慕夫人,第二年,他还是相当思念她,第三年,他仍可以说是忘不了她,但第四年……
他开始有要务缠身,他开始可以为要务而不往拜祭她!
人间的夫妻情爱总是如此。
激情、热爱总会随时日如烟飘去。
惟是,慕龙早已告老还乡,他还有什么要务缠身?需要他日夕忙碌?
小瑜也不便再行细问,事实上,这段日子,她总见她的舅父慕龙,镇日与那个鲍师爷在房内,像是商量什么大事似的,她早觉好奇,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
应雄似亦不想再谈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小瑜表妹,爹既然不去念妻崖,今日也只余我和你,你,不怕我会吃了你的吧?”他总是没半点正经。
小瑜脸上飞红,摇首:“不!今日不单我和你,有一个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亦约了他一起同行。”
小瑜话中的“他”是谁?应雄何其聪明?一听便知道是谁,他陡地变色:“什么?
你约了他?他竟然答应了——你?”
小瑜温柔一笑:“应雄表哥,你应该知道的,其实这些年来,虽然你一直与他‘貌离神离’,更从没与他一起前去拜祭舅娘,但他仍有单独前去拜祭舅娘;他对舅娘的一片心,你应该明白的!我知道他一直都避开你,只是,当我对他说,如果舅娘看见她俩个儿子能够一起去拜祭她,在她坟前一团和睦的话,那她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高兴;你猜他的反应如何?他毫不考虑便一口答应与我们一起去了。”
应雄听毕冷笑:“是吗?那你可有问我——到底我喜不喜欢与他这不祥的贱人同行?”
小瑜不虞他的反应会如斯大,唯仍温然答道:“我……相信你会的!纵然你不愿与他一起,我猜,念在舅娘份上,你也会希望,舅娘看见你俩一起前去拜祭她而开心,是不是?”
应雄看着他,似又要看进她的心里,良久良久,他才道:“你,猜对了。”
“看在娘亲份上,今次我姑且与他同行一次吧!”
小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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