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沉默了起来。
周围的人也都开始变得紧张,酒席上一时间安静得只有甄命苦闷头吃喝的声音。
翟让借着三分酒意,开始算起了旧账,说起从攻打荥阳,再到攻下回洛仓和黎阳仓,一路走来,他对李密的信任,如何将瓦岗军托付在他手里,尊其为魏公,全然不提当初若不是李密力排众议,坚持己见,出兵荥阳,杀了隋朝大将张须陀,瓦岗军恐怕至今还只是窝在山坳坳里的贼寇,哪能有今天的规模。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李密多少次忤逆,他都念在兄弟情义的份上,忍让迁就,没想到李密却得寸进尺,连他的小小记室都敢在赌场上赢他的钱,每次攻城拔寨获胜,都是李密的人一马当先,捞尽好处,却不分他翟让一丁半点,只能捞些残羹冷炙,这也就算了,连他想要杀个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女人,李密都要百般阻挠,甚至想要将她的丈夫招纳进瓦岗军中,全然不顾他这个大当家的脸面和痛苦。
说着说着,连眼泪都下来了,他的几名亲信无不被他自伤自怜给触动,纷纷出言安慰。
李密此时也落下了英雄泪,哽咽道:“大当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次大当家来我府中,明是为与我修好,暗地却布置好天罗地网,预置我李密于死地,李密蒙受大当家收留,这份恩情李密一直铭记在心,为大当家肝脑涂地也绝无怨言,这几年来,兢兢业业,为瓦岗尽心尽力,不图有功,但求无过,
当日大当家见疑,李密立刻将兵权交出,没有半分私心,一切都是为了瓦岗的前途着想,如今大当家却听信谗言,不但要将李密置之死地,还要将跟着李密的兄弟们也赶尽杀绝,我李密从举旗反隋之日,就没想过有一日能善终,今日大当家要取我性命,我绝不反抗,只请大当家看在结义多年,只取我一人性命就是,善待跟着我的这些兄弟,若能答应李密这个请求,就请动手吧,李密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他声泪俱下,感怀哀伤,从腰间抽出匕首来,刀把倒转,朝翟让递了过去。
翟让本来已下定决心要动手,见李密说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正不知该如何接这匕首。
两方的人都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神经紧绷,形势一触即发。
王儒信见翟让又开始犹豫不决,急忙朝他使眼色,连徐世绩也都将手悄悄地放在桌子底下,握紧了腰间携带的一把匕首,眼睛紧盯着李密的一举一动。
翟让迟疑着,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密绝不会束手就擒,李密这一番肺腑之言,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儒信见这气氛不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再等翟让这个优柔寡断的人做决定,突然站起身来,猛地将杯子摔到地上,喝道:“李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大当家刀剑相向,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单庄主,徐将军,速速拿下这些叛党!”
锵锵锵——
一时之间,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李密身边的王伯当将正哭悲痛欲绝的李密手中匕首猛地夺了过去,将匕首当成一把飞刀,朝王儒信的胸口掷去……
同时大喝一声:“就是你这种无德小人在大当家面前搬弄是非,挑拨兄弟间情谊,今天就算大当家怪罪下来,一命换一命,我也要当着众位兄弟的面,手刃你这小人!”
李密惊呼一声:“王兄弟万万不可!”
他说出“万万”两个字,“不可”两个字还在嗓子眼时,匕首已经直直地插入王儒信的胸口,王儒信一脸不能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上的那把匕首,又回头看了看翟让,说了一句“大当家,快动手!”
说完,人朝后倒去,轰然毙命。
所有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突变再起,徐世绩一掀酒桌,手持匕首,朝李密刺了过去……
酒菜漫天飞洒,混乱中,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埋头吃菜的甄命苦,这时才突然抬起一只手来,几支暗器连续发射,朝徐世绩射了过去,与此同时,徐世绩身边的单雄信也身形一动,从身下椅子底下抽出早已准备好的大刀,在徐世绩出手时,朝徐世绩的背后砍去……
嗤——
徐世绩身上中了一刀,伤口见骨,手中朝李密刺去的匕首迟缓下来,回过头一脸惊愕地看着单雄信,“单庄主,你……”
与此同时,他身上被甄命苦的针给射中,神智很快变得迷糊,看着装扮成柴孝和模样的甄命苦,终于明白了什么,凭着最后一股力量,朝翟让喝了一声:“大当家,他们是串通好的,你快逃!”
翟让这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是自己心腹的单雄信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李密那方的人,还重伤了徐世绩,左右臂膀已折,王儒信也已惨死当场,大势已去。
得亏他也算是身经百战,见形势逆转,事不可为,当即转身朝窗户边跑去……
第571章 美色是迷魂药
他的堂兄翟弘此时已完全傻住了,被王伯当手起刀落,人头落地,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形势怎么会突然逆转得如此突然。
李密身后的一名将领奔出,正是他的其中一名亲卫蔡建德,追在翟让的身后,嘴里大喊:“弓手准备!”
翟让的其他随从见主子已败,纷纷作鸟兽散,四散奔出大厅门去,暗箭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将所有逃出李府的人都给射成了刺猬。
翟让听见这动静,已知道对方早已谋划好了,只要他一走出这屋子,立刻就会被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射得遍体窟窿,败局已定,他也当机立断,不再试图逃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李兄弟,有话好好说,我知错,留我一……”
还没等他说出“命”字,蔡建德的刀口已经到了他的喉咙,寒光一闪,翟让双手捂着喉咙处,血从手指缝中汩汩流出,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单雄信的眼神充满了忿恨和不解,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缓缓倒下……
瓦岗军大当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曾跟自己一起共患难的兄弟手中。
蔡建德杀得性起,转身又走到那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徐世绩身边,正待将徐世绩的喉咙割断。
一只脚突然从旁边踢了过来,将他的匕首踢飞。
蔡建德怒然回头,发现正是甄命苦扮成的柴孝和,喝道:“你想干什么?”
甄命苦淡淡说:“他已经无反抗能力了,你们再怎么说也是多年的兄弟,翟让已死,就留他一条性命吧。”
蔡建德望向李密,李密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蔡建德这才收起刀,对甄命苦投以愤恨的眼神,李密这才踉踉跄跄地跑到翟让尸身旁边跪下,嚎啕大哭,声音悲切。
几个人纷纷上前劝说,并晓以瓦岗军一日不可无主的道理,劝李密节哀顺变,忍痛收拾残局。
李密哭了好一会,几欲昏死过去,许久才收了声,将事情交给王伯当全权处理,自己独自一人离开了宴会的大厅。
王伯当吩咐几个人将翟让和其他一干人的尸首等抬出宴会厅,将大厅的血迹清洗干净,吩咐各人不得将事情泄露出去,接着让单雄信向三小姐转达瓦岗军与李家结盟的意愿,转过头望着甄命苦,笑道:
“大将军既然是三小姐的人,那就是瓦岗军的盟友,如今瓦岗军内部刚历大变,人心不安,城外又有宇文化及为祸,还请甄将军能助瓦岗军一臂之力。”
甄命苦微微一笑:“王军师请放心,三小姐对那宇文化及也没什么好感,自会全力协助李当家接掌瓦岗。”
“如此王某就替魏公多谢三小姐和甄将军了。”
深夜,荥阳城中,一间客栈里。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一袭黑衣的甄命苦从车上下来,扛起车后座的一个大包袱,飞快进了客栈里。
他径直上了客栈的三楼,在门口很有规律地敲了几下。
从房间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音:“甄护院吗?进来吧。”
门打开了,甄命苦闪身进去,重新关上门。
房间里点着几个光亮的灯泡,凌霜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脸上架着甄命苦为她制作的高度近视金丝眼镜,眨巴着好奇的美眸,手摇着手动发电机的摇把,一脸有趣地看着小灯泡一闪一闪。
长期的近视,让她对光亮有着近乎痴迷的向往,特别是在夜里,能看见这样的光亮,对她来说,是件值得欢欣鼓舞的事。
甄命苦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包袱放在桌上,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又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带着一丝温柔的语气问:“好些了吗?还疼不疼?”
凌霜露出小女孩一样天真烂漫的甜美笑容,撒娇似地点了点头:“恩,好很多了……”
她将手中的一个热水袋模样的暖肚袋从衣服里取出来,放在他手里,“已经不暖了,你给我充电。”
甄命苦笑着接过电热袋,从刚才的包袱中取出一个蓄电池来,插上电源,放在桌上。
“翟让死了吗?”
“死了,瓦岗元气大伤,将士离心指日可待。”
凌霜仿佛早已预料到了结果,并不在意,柔声说:“辛苦你了。”
“为了霜儿你,再辛苦也是值得。”
凌霜笑了。
甄命苦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包袱里取出几件小玩意出来,分别是制作树脂面具的材料,模具和一个麻醉暗器盒,一些打印出来的文献书籍,里面都是一些他这些年在朔方和洛阳的技术研究所琢磨出来的产品,虽谈不上高科技,但对于现在这个时代来说,都是很实用,很超前的新玩意。
“这些都是你要的,还有一些制作的方法。”
凌霜美眸亮了起来,从那一叠设计图纸中取出其中一本,仔细地翻看,看着看着,脸上却露出一丝茫然,有些沮丧。
她根本看不懂图纸里那些技术参数。
甄命苦看着她的眼神深情而专注,柔声说:“你要什么东西,何必自己学呢,我让人帮你制作就是了。”
凌霜回头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你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的,我也不能一直依赖你呀。”
甄命苦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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