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沈上九走进字东侧中心,身形突然矮了下去,谢云岳才看清地底还有一层,足跟一紧,掠开身形抢前,差不多贴在沈上九背后。
这时恶师爷沈上九心内好似想着一件什么疑问,对身后尾来跟随的谢云岳浑若无觉。
恶师爷沈上九立在一座黑樾樾铁门前用手指敲了三长三短,又是七长六短。
铁门突然隆隆开启,沈上九目不后视昂然进入,谢云岳尾着闪进,门内只是一条沉黑暗遂地弄道,那座铁门也无人看守开启,他才闪进一步,铁门又隆隆关闭。
谢云岳心中一凛,分明这是龙潭虎穴,但既然来了,总要放胆一行,眼见沈上九己走出了七八尺远近,便又紧迫着飞快掠去。
堪堪掠前不过四五步,弄遭两壁蓦的喀嚓一响,谢云岳警觉不好,护身“弥勒神功”真气已布满全身,只觉无数利刃往全身成幕形蜂涌而来,响起一片锐啸,其势劲疾。
谢云岳两袖护住头面,左甩右挥,瞬时,将打来暗器全数打落,身上有神功护住之故,夷然无伤。
沈上九立住脚步,放声狂笑,笑声中推出两掌,凌厉的劲风把谢云岳迫退一步。
似恶师爷沈上九这种江湖巨孽,岂能对身后尾随的谢云岳蒙若无觉?大凡武林高手,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得保持非常的警觉,随时提防外来的暗算突袭,若非如此,谢云岳方才若要置沈上九死命,岂不是举手之劳,固然谢云岳欲借沈上九寻得傅六官博婉两人,才不予突袭,但沈上九何尝不作如是想。
所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一点看来谢云岳不及沈上九心机沉稳狠辣,概而言之,江湖经验似嫌不够。
此时,恶师爷沈上九传来笑声,是那么含蕴着讥讽、阴险,听在谢云岳耳内异常不受用,方才猝不及防,为沈上九掌力迫出一步,心头更是火冒。
但见谢云岳目射奇光,大喝一声,便待赶上前去……
突然,足下一软,全身下沉,待警觉不妙时,身形已似断线之鸢般,笔直坠落……
沈上九无愧于恶师爷之名,他诱使谢云岳心浮气浊时,适时按上机钮,就这么点心机而言,是旁人万万不可能企及的。
谢云岳身形落定后,才发现这是一座铁室,四面全是钢铁铸成,只留着两个小圆孔,专供送食说话之用。
室内燃着一支小烛,吐出昏黄光亮,待得谢云岳回身看清时,不禁猛然一喜。
原来室角席垫上正睡着傅六官傅婉两人,鼻息舒微,睡德很沉香甜。
谢云岳看出婉姑娘云鬓不整,容颜憔悴苍白,睡时小嘴噘起,似是受了无限委曲,不禁鼻中一酸。差点便掉下眼泪来。
傅六官面向壁内睡着,瞧不清形像,两人都盖着薄被,皆因铁室不透风,一室如春,用不着厚裘。
这时谢云岳用手轻摇傅六官肩胛,低声叫道:“傅大侠醒醒……醒醒……”
傅六官倏然惊醒,一跃起身,两眼圆睁望着谢云岳,一瞬不瞬,露出惊诧之色。
婉姑娘也惊醒了,揉着惺松睡眼,翻身起来发证,一眼看出谢云岳背上长剑,惊叫一声:“那不是大阿剑么?”手一掠,闪电也似地往谢云岳背上抓去。
她快,谢云岳比她更快,右手翻腕一刁,将腕姑娘一只右腕捏住。
婉姑娘见自己右腕,竟被一个奇丑中年人执住,不禁霞满双颊,用尽力气仍是挣不脱。
傅六官见孙女被这人制住,心中暴怒,突见这丑陋中年人用嘴“嘘”了一下,低声道:“姑娘,静静……有人来了。”将制住姑娘的右手,倏地松下。
果然圆洞外传来一阵清晰步履声,咯…咯…咯…每一响都是震人心弦,沉重而有节奏。圆洞内显露一个面孔,消瘦蓄着两撇鼠须,双目露出不可逼视的奇光-一那即是恶师爷沈上九。
突然恶师爷沈上九纵声狂笑,良久笑定,才道:“朋友,你把我沈上九当成什么人,饶你狡似鬼,照样逃不出我沈某手心,朋友,现在滋味如何?”
谢云岳在落下铁室中时,已想好主意应付,既然智珠在握,便任沈上九如何奚落,反倒吟吟微笑,一俟沈上九语音一落,立即面色一寒,沉声道:“沈上九,咱知你是什么人,你自认为得计是么?可是适得其反,三贝子无故掠劫民女之事,嘉亲王已知道内情,亲王始念彼此均为满清宗室,隐忍不奏,故命咱来救出傅六官二人,咱来时,还怕你们坚不承认有其事,料不到人证确在,沈上九,现在你还有何说。”
这一来,恶师爷立刻面上变了色,这话不由他不信,方才听得混元指蒯浚叙说嘉亲王明晨实面奏是皇上,楞着只是不作声,眼珠骨碌碌乱转。
谢云岳似是瞧出沈上九的心意,遂又哈哈大笑道:“沈上九,你趁早别打这杀入灭口的主意,说实在的,这片府邸外,已是暗桩密布,若咱五鼓天明尚未见出,沈上九,你想想这事的后果吧,试问你能替三贝子挑这个担子么?”言语之间威棱不可逼视。
沈上九此刻已是小鹿撞胸,心几乎跳出口腔,神情更是惨变,半声才道:“朋友!沈某怎知你话是真,纵然沈某斗胆放出傅六官二人,也难保得住那嘉亲王不将此事面奏当今。”
傅六官及婉姑娘两人听出沈上九语言,要将他们继续囚禁,面色因之微变。
谢云岳岂能不听出沈上九话意,此刻的他,不容示怯,已是骑虎难下之势,面色镇静如恒,微笑说道:“沈上九,你不信就别放,等到圣旨一下,命宫门二杰来此要人,那时宫门二杰,虽是你们一丘之貉,也无法护庇你。”音调虽轻份量确极重。
恶帅爷沈上九饶他奸狡如狐,至此也不落入谢云岳圈套,身上冷汗直淋,遂转颜谄笑道:“朋友,沈某不是说不放,而是说要放了傅姓两人,倘嘉亲王认为人证确凿,硬要奏知皇上怎么办?沈某食人之禄,总得为三贝子略尽棉薄,不然,沈某鸿飞冥冥,一走了之,落得武林内传扬沈上九一个不忠不义名头,不是一世英名付之流水么?朋友!你说对不对?”
谢云岳腹内暗骂沈上九真个奸狡,面上可不能不佯装笑容,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武林中人,最讲究是一诺千金,咱承诺你,此刻放出,不会对三贝子有一丝不利,若待早朝后则就难说了。”说此微微一顿,又笑道:“量这间铁室也禁不住咱。”倏地反腕一抽一送,太阿剑已出鞘,但见寒光如虹,锵然一响,太阿剑业已刺入铁壁半寸,手腕一拧,那么坚厚的铁壁,竟然剜下一个圆铁块,接着,谢云岳转面对沈上九笑道:“沈师爷,这座铁室能济得什么事?”
沈上九倏地隐去,只听得壁间隆隆声响,迎面铁壁缓缓上升。
只见恶师爷沈上九佯作一付谄笑,令人十分恶心。
傅婉只觉这丑陋中年人说得满口清脆京片子,但与傅六官两人,始终就分辨不出那是谢云岳化身,不过傅婉猜不透那辆太阿剑,怎么转到他的手中。
这个疑问,冲淡了她那将释出樊笼喜悦的情绪。
但闻得恶师爷沈上九朗声大笑,他这时改口不称谢云岳“朋友”的字眼,却换了“尊驾”,语气表现得极其恭谨。
沈上九道:“我沈上九十二年来从未服过人,今日算是服了尊驾,不论方才尊驾说话是真是假,无疑问的,迫使我沈某不得不俯首就范,只此一点,智计的确高我恶师爷一等,京城里我这数诡计第一之名,哈……哈,算是自动让给了尊驾了。”
谢云岳微微一笑,但心中奇怪偌大的万字楼,只得沈上九一人,虽是这么想,但待着艺高人胆大,毫不在意,当先走出。
沈上九笑道:“尊驾高姓大名,如蒙尊驾不弃,沈某愿请高攀。”
谢云岳哈哈一笑道:“不敢,在下江湖求学之辈,不足挂齿,岂敢与沈大侠相提并论,既承下问,焉敢不告,在下姓吴,单唤一明字。”其实吴明是“无名”谐音,沈上九本是一个极聪明的人,然而这时他竟相信是真。
“啊,吴大侠,幸会,幸会。”
婉姑娘倒听真实了,心中窃笑不止。
出得万字楼外。寒意甚是袭人,风雪仍是不止,飞花似地漫天飘舞。
五更将近,天色依旧很沉,距黎明还有一段时候。
谢云岳转身向沈上九一拱手道:“吴某还需领着他们两人,赶向覆命,不劳沈大侠相送了。”
沈上九连说焉有此理,执意送到府外作别。
只是由万字楼至府门外途中,并未遇见有人,难免蹊跷得紧,皆因沈上九坚信吴明确是嘉亲王遣来的,在开启铁室门前,暗嘱武林人物及一应杂役回避,唯恐刺激付六官等心理。
一走出三贝子府外,谢云岳不禁想起金仲寒尚未救出,因为方才一心悬在傅六官婉姑娘身上,反把此事忘怀了,这可怎么是好,心中一急,遂想出硬要方法,转面望着沈上九微笑道:“沈大侠,吴某在此还有一个不请之情,不知可否俯允?”
沈上九不由一怔,继而改颜笑道:“吴大侠有什么事只管明言,在下力之所及,无不应命。”
谢云岳颔首庄容道:“如此甚好,吴某来时遇见金仲寒其人,被大内八鹰擒住三贝子府中,请看吴某薄面,从宽释放。”
说完,也不待沈上九回答,转身昂然走去。
恶师爷沈上九目送谢云岳等逝去身形,轻叹了一声,暗赞这丑陋的中年人确实智计过人。
孙子兵法说:“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谢云岳今晚运用此法真极尽其妙。
谢云岳自忖沈上九必不敢派人尾随,但却也不敢不防,三人都是疾如闪电地施展身形,往西直门方向掠去,途中三人都是默默无言。
有几次傅六官想出言致谢,均被谢云岳制止,婉姑娘见此情状,纵有话想问,也不敢启齿。
出了西门外,一股劲地往香山道上疾赶……
曙光初视,风雪正浓,大地依然仍是一片灰茫。
北京,的确有它美丽的一面,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