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动时,一提丹田之气,展出“紫燕掠波”身法,飕地拔起,望篁竹梢顶一落,竹势一弯,借劲弹起半空,倏变“鹫鹰翻扑”身法,向下穿飞,望那人影之后扑去。
茫茫飞雪,使人眼花缭乱,加以天色昏暗,看得不甚清楚,模糊中只见那人已远在八九丈外。
倪婉兰不由激发好胜逞强的天性,暗道:“好贼子,姑娘不将你拦下,似太以张狂自负了。”其实前行者,并未发觉姑娘蹑踪在后。
姑娘一声娇叱,飞云三纵,倏起倏落,眨眼,便自出得十数丈外,凝眸一瞧,那人竟失去了踪影,再一打量内外雪地上,毫无足印显出。
姑娘这种举动,本不切实际,试想漫开飞雪,密如牛毛,即使那人有浅浅足印现出,也要被雪片遮盖,了无痕迹。
倪婉兰正在惊疑之际,忽听身前两丈远处一株盘松之后,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冷笑,随风传来,分外刺耳。
姑娘惊愕之下,突变颜娇叱,手中“秋霜”剑夺鞘而起,人也跟着撞出,青霞飞闪之间“喀嚓”声响,盘松枝径腰应剑而断。
树身塌倒,枝雪溅飞,姑娘细一打量,不禁更是惊愕骇然。
树后哪有半个人影,这时姑娘脊骨直冒寒气,比身外涌刮朔风更为砭骨,怔在那儿做声不得。
不觉脑后云发拂动一下,直觉并非由那狂风惊动,分明有异,惊骇之下,风快旋身立定。
那知抬眼一望,不由连打几个寒噤,倏然飘后数步,张着双眼,目内散发出惊惧、恐慌的光芒。
原来倪婉兰猛一回面,只见身前一尺远处,立着一个身穿灰白长衫的人,头面均由一方白巾掩扎,仅露出一双有如寒芒利刃的双眸,一接之下,只感一阵目眩神摇,右手执着自己脑后一缬青发,右掌微翻,现出赤若朱砂的掌心。
姑娘不禁花容失色,退出数步后立定,暗感骇然道:“怎么此人的身法如此鬼魅,到了身后犹不自觉,看来,此人可算在自己入得江潮中,所遇唯一扎手人物。”
她在无可奈何中,不禁心头泛上谢云岳的英俊的人影,心想只有他或可与此人抗衡。
这时,面前那人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冷笑,道:“如非看在你是凌玉霜的师妹,便当诛戳,处以青发代首,以示薄惩。”说着,手中青发向雪地倒塌松干撤出,如一蓬黑色花雨一般根根插入松干中,同时那人忽发出一声长啸,音如龙吟,迥旋山谷不绝,啸声中,飕地拔起三四丈高下,半空中一个旋转,头下足上破空斜飞,越过两丈宽左右的小洞,点足而起,转瞬,满影已杳入茫茫无际风雪中。
倪婉兰对他一手飞花摘叶惊人内力暗器功力,恍若无睹,只暗中惊疑那人说话,心说:“我那大师姐凌玉霜人最温柔慧婉,自幼与杭城富绅之子吕衡订下亲事,怎么与这人搅上,着这人口气,与大师姐必有一种不平凡的关系,说不定那人痴恋大师姐,哼!你这么狂,大师姐未必就会移情别恋。”想着,目光落在那栽插满发丝之松干上,不禁骇然。
她不由转念想道:“那人必是途中发现大师姐返回止止庵,一路追蹑而来,闯入庵中,未曾发觉大师姐在庵中,是以离此,嗯,那人既是为着大师姐而来,必不会远离,只待玉霜师姐一抵庵门,他定接踵而到,那时,我非我非要揭开他的面目不可。”
倪婉兰经过一次心灵上打击后,仍然改不了她那刁玩拨辣的脾气,可见习与性成,陷溺难拔。
只看她岭立在风雪茫茫之下,沉思有顷,才双手挥除肩上积雪,纵身一跃,向止止庵驰去。
此刻,夜色笼罩大地,那千山、雪谷、巨松,严竹、尽都没入沉沉黑暗中。
止止庵内灯火如豆,倪婉兰穿窗回去已窒,脚才沾地,便听得门外游四姑声音道:“兰姑娘,庵主唤你咧。”语气极重,一听就知燕山神尼为着自己违戒外出而发怒。
遂漫应了一声,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向佛堂走去。
佛堂上燃着两支松油巨烛,烛光映在燕山神尼脸上,面寒如霜,倪婉兰不禁胸头一寒,幽幽唤了一志:“师父!”
燕山神尼,双目冷电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哼!你越来越不听教训,方才怎么对你吩咐,不管有事无事不得轻离庵门,怎么言犹在耳,你就离庵向人招惹,你自问能与括苍三老为敌么?”
倪婉兰抱着一肚子委曲,垂首不敢分辨,只见她双肩耸动,低声啜注着。
燕山神尼只仰面沉思,似为一件重大疑难之事困扰,不得解决,只看她面色阴晴数易便知。
这时,游四姑从佛堂之后探首出来,望着倪婉兰眨了眨眼,说道:“兰姑娘,你霜姐姐在后面等你咧,快去。”
倪婉兰止住啜泣,眼内露出喜容,望了望燕山神尼面色,嗫嚅道:“师父,兰儿去见霜姐姐啦!”
燕山神尼点点头,倪婉兰大喜,向佛堂后走去。
倪婉兰随着游四姑身后,走进庵后游四姑卧室。
榻上坐定一个白衣绝色少女,清丽淡妆,飘飘出尘,使人一见就有爱怜之念。
倪婉兰瞧出面上浮着一种淡淡的忧愁,心知必是为了白巾蒙面那人之故,高叫了声:“霜姐姐!”
白衣少女含笑立了起来,道:“兰妹,我们好久不见了,让霜姐姐瞧瞧你,”执着倪婉兰手腕,仔细打量兰姑娘两眼,慢叹了一声道:“兰妹,你比在山时,清瘦了不少,你可曾哭泣过么?”
一言勾起了倪婉兰的无限酸辛,忍不住泪珠像断泉般淌下,一把伏在凌玉霜怀中,哽咽出声。
凌玉霜抚摸着倪婉兰云发,悄声劝慰道:“兰妹,不可伤心,生为妇儿家,这些事是无可避免的,只有由上苍安排,你的事姐姐早听四姑说了,事犹可为,无须长日忧急。”
倪婉兰听出凌玉霜语意,仰面问道:“霜姐姐,方寸小妹追踪一白衣蒙面人,是不是你的……”
凌玉霜柳眉一皱,点点头道:“冤孽,真是冤孽!”
倪婉兰不禁诧异问道:“霜姐,你难道不能摆脱地吗?”
凌玉霜一脸迷惘之色,慢叹一声道:“此事甚难解脱,日后自知,要摆脱他谈何容易,不过今晚藉他之力,退却恩师强仇,或是可望!”
倪婉兰玉雪聪明,闻言即料知师姐这情孽定不寻常,问道:“他是谁?”
凌玉霜默然片刻,才道:“他是南海玉钟岛少岛主梁丘琪。”
倪婉兰想起方才梁丘琪倨傲狂妄的神情,不禁冲口说:“这人好狂!”
凌玉霜淡淡一笑,也未置答。
游四姑自倪婉兰入室后,便匆匆离去,此刻又匆匆走入,见面就笑道:“你姐妹谈完没有,强敌己来到千松崖上了。”
凌玉霜淡淡一笑道:“四姑,你今晚经不是想动动筋骨?”
游四姑点点头道:“三十年没动了,不知行也不行,你师父说什么都未允我跟去,经我一激,庵主无可奈何只得允我随行。”
要知游四姑当年也是一心狠手辣女魔头,一次为正派高手围攻之下,坠下危崖,奄奄一息,幸遇燕山神尼路过施救,带来雾云山中悉心调治,半年后才得复元,自是悔心革面,在止止庵中不出。
倪婉兰听说强敌已到千松崖顶,心欲看一场热闹,又恐燕山神尼知道,想起凌玉霜顶好说话,软磨着大师姐设个法。
凌玉霜不禁皱眉,笑道:“你这么大了还是这么磨人,其实恩师不准你我出去是含有深意的,这样吧,我带你藏在千松崖附近一个隐秘山洞中,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见到什么,你不可伸手。”
倪婉兰大喜,连声答应。
游四姑当先而出,凌玉霜与倪婉兰随着闪出室外。
千年崖顶燃亮了十余支松油火炬,那么凶涌的狂风,对这松油火炬丝毫起不了作用,熊熊的火焰只在狂风密雪中摇拂不定。
崖上千百株奇松,龙蛇盘虬,枝柯垂杨,形态诡奇,一株盘根奇松上坐定了三个老者,都是庞眉皓首,胸前银须飘忽。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尽是脸色深沉,只见左侧一个老者,灾然伸出右手,目光落着那残缺了无名指右掌一眼,泛出一毫冷笑,道:“天到这么时分,老虔婆尚未来,莫非是心怯不成?”
话刚一落,蓦闻火光之外,暗中响起燕山神尼话声,道:“括苍三友真是信人,怎么青城一老,无形神掌毕晓岚还不见光临?”
声出一片急风涌到,火苗乱颤中显出霜眉银发的燕山神尼。
括苍三老面色一愕,燕山神尼已到近前,他们尚懵若不觉,不禁赦然,纷纷上起。
皓首神龙成元举起只剩三指的右掌扬了扬,沉声道:“断指之恩,十五年来刻骨铭心,今晚作个了断,老虔婆!你还有何话说?”
燕山神尼不禁霜眉一剔,正待答话。
只见居中黄老衫道:“二弟暂缓,今晚终需恩怨结清,急个什么,毕老师也就来了,待他一来,再动手不迟。”
燕山老尼微笑道:“究竟是黑衫隐士方异高人吐属,令人心折!”
皓首神龙成方冷笑一声,两道充满杀机的目光,凝注在燕山神尼脸上,一瞬不瞬。
燕山神尼淡淡一笑,似对面前括苍三老未放在眼内。
蓦然……
由山谷远处响起一声龙吟长啸,遥划长空,随风传来,刺入耳鼓。
这啸声来得电疾,由远至近,山谷顿起回音,跟着一片雪崩之声,轰隆震耳欲聋。
燕山神尼高嘿了一声佛号,垂眉念道:“善哉,善哉!”
山崩地裂声中,火光忽然一闪,离括苍三老不及一丈远处,像一头飞鸟飘下一个面像清癯老人。
他一落下即哈哈大笑道:“括苍三老别来无恙,恕毕某一步来迟,殊觉歉疚。”忽转眼望着燕山神尼微微一笑道:“神尼你好,想不到你我等年将就本,老了还是不免一场意见之争。”
燕山神尼微微稽首道:“毕施主别来重逢,眉宇清奇,想来施主功力益发精进,老尼此番应约,请问毕施主作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