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不禁一怔,站起打量了江华岳一眼道:“不远,约莫三里之遥。”继又道:“桐溪并无人家,尊驾前往桐溪为何?”
“找人,在下找一个名唤葛七翁之人。”
赵鼎哦了一声,若有所悟,道:“尊驾敢是生有重病求治於葛老爷子?唉,葛老爷子性情古怪,就是见到并不一定他就能治你的病!”
江华岳苦笑一声道:“在下不到黄河心不死,多谢兄台了。”
赵鼎道:“葛老爷子住在船上,随波逐流,处处为家,尊驾病重,甚难找到葛老爷子,这样吧,小的送你前往,找到葛老爷子后端凭尊驾造化了。”
江华岳道:“这如何敢当!”
赵鼎道:“尊驾病重,但得葛老爷子救治,必药到回春。”领着江华岳慢慢走去。
桐溪,一泓清流,澄碧无波,两岸溪畔垂柳翠拂,野花如绵,远山含笑,水鸟低翔,景物如画。
一株老柳旁坐着一个村汉,垂钓清流,悠然自得其乐。
赵鼎唤道:“杨兄,你瞧见葛老爷子么?”
村汉忽钓竿一扬,一尾鲜鱼泼剌翻腾离水而起,迅快无此送入鱼篮内。
只听村汉道:“喏,就在不远树下舟内午睡,你找他老人家何事?最好不要吵醒他!”头也不回,一扬钓丝又落入水中。
相距一箭之遥,溪湾内果泊有一艘渔舟,老柳垂荫,摇丝翠笼,隐蔽舟身不易发现。
赵鼎领着江华岳到达舟畔,低声相嘱道:“葛老爷子习惯午睡片刻,不宜吵醒,尊驾且请忍耐些时,小的田间杂事未了,就此告别,谨祝尊驾早早用药。”
江华岳已无力气说话,目露感激之色,泛出依依惜别之意,目送赵鼎远去,只觉两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跌坐在草丛中,渐感眼皮沉重,昏睡过去……
钓鱼那人正是白玉峰,见状手持钓竿飞腾拔起,宛如飞鸟般望江华岳倒身之处落下,嘬唇发出一声忽哨。
不远处树荫内人影一闪,现出赵鼎,飞跃而至,两人抬起江华岳进入舱内。
巧手翻天卫童正在舱内伏案书写书信,封缄了十数道密缄,道:“二位贤侄速分头把这几封书信送达,另两封系嘱二位如何行事,快去快回。”将案上书缄分递与赵鼎白玉峰手上。
两人接过,躬身告辞如飞而去。
卫童望了江华岳一眼,暗叹一声,落指如飞点了江华岳十数处穴道,并掀开下颚喂服了一颗墨黑药丸。 只见江华岳身躯颤震了两下,尚昏睡如故。
巧手翻天卫童立即出得舱外,一篙轻点,渔舟悠悠荡了出去。
江华岳昏睡渐醒,睁目四顾,只觉身在舱内,轻摇载浮,耳闻舱外歌声隐约入耳。
“浮云天外,
落日城头,
问鸳鸯何处?
但轻波一抹渺沙鸥,
人生何所求?
高官厚禄?肥马轻裘?新诗映珠玑?豪文冲斗牛?
终不如,
雁荡泉一湫,
西湖月一钩,
孤山一枝梅,
南湖一杯酒!”
歌声苍老豪放,铿锵如扣金石,启人猛省。
第 七 章 怪诞迷离
江华岳虽在伤病之际,但闻得歌声也不禁感慨万千,只觉人生如梦,蜉蝣岁月,蜗牛角中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又何所求。
舱外忽探身钻入一葛衣短装老叟,江华岳精神一振,歉然苦笑道:“葛老爷子,小可身罹伤疾,冒昧前来求治……”
卫童手掌一摆,道:“不要说了,你活不过三天,但为何知老朽姓名,受何人指引而来?”
江华岳一听自己活不过三天,不禁面如死灰,目中噙泪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是心有未甘而已。”
卫童目注江华岳久之,徐徐启齿道:“你乃无名剧毒所伤,侵入脉络肌理,普天之下只有老朽可治,但却非一年半载不可,老朽虽谙擅岐黄,然并不悬壶济世,从不愿为不明来历武林人物及行凶作恶之徒施治!”
江华岳忙道:“小可并非行凶作恶之徒,但求葛老爷子施以仁心佛手,小可永铭大德。”
卫童默然久之,半晌叹息一声道:“你将姓名来历实情一一叙明后老朽自有定夺,如有一言不实,莫怨老朽弃而不顾任你死填沟壑!”
江华岳此刻全身宛如针刺一般,内腑宛如油煎火焚,痛苦之状难以言宣,只觉生不如死,但既有一线生机,绝不能轻易放弃,黯然答道:小可愿实话实说!”
卫童颔首道:“好吧,倘或老朽听出丝毫不实,那么老朽立即驱客,让你自生自灭!”说时取出一只药瓶,倾出一二粒黑色丹药,命江华岳服下,接道:“此药服下可减轻毒蚀脏腑剧痛一个时辰,尽此一个时辰说出经过详情,须知老朽言出如山,决无改易之理。”
江华岳服下药丸后,稍时果觉痛苦渐减,说出他的来历详情。
巧手翻天卫童听后,略一沉吟道:“现在容老朽问你几个问题,以明真假!”
江华岳道:“葛老爷子请问,小可无不照实回答。”
“你乃皋兰镖局总镖头,为何托身一不明不白帮派,助纣为虐?”
江华岳不知这三粒丹药使他神智受控,不由自己地实话实说,答道:“小可多年前因保一宗贵重红镖被劫,身受重伤濒危,幸遇一不知来历武林奇人施救,劫匪悉为诛戮取回失镖,我辈江湖人物无德不报,是以小可自愿投效,但从不为非作歹。”
“帮派何名?总舵何处?为首之人可是相救於你的那位武林奇人么?”
“最近才知名为‘六合’,小可身为皋兰分舵主,仅朔望两日聚会,将半月来黑白双道举动飞讯传报余无他事,并不知总舵何处,那武林奇人迄未相见,不知是否就是令主。”
卫童点点头道:“你仅奉命赶来双燕堡与燕云三枭传命如何行事,怎知情势逆变,你又奉传讯以致目乱脚步是么?”
“葛老爷子之言之极是,令主原认为燕云三枭必在寿诞期前将翡翠玉佛送至叶楚雄手上。”
卫童又问了甚多,江华岳双眼欲闭,似倦极欲眠,口中却有问必答……
一抹夕阳消失在天边,暮霭苍茫,小舟业已泊抵对岸,两条人影先后掠上船舱,现出白玉峰赵鼎两人。 赵白两人进入舱中躬身向卫童行礼,覆命事俱已办妥。
白玉峰目睹江华岳已熟睡,道:“老前辈,他都已吐露隐秘无遗么?”
卫童道:“与老朽所料相差无几,此乃一个极秘密的帮派,从来为恶武林,亟欲追究当年天山三宝,但主其事者未必就是当年之人,是以必须谋定后劲,渗入其内部卧底。”
赵鼎道:“时机稍纵即逝,恐夜长梦多。”
卫童摇首道:“未必,他们因燕云三枭一着之失,致与原定之计南辕北辙,动则得咎,现又因江华岳失踪,拥翠山庄祝融为灾,定必有所警惕,按兵不动,暗中加紧追觅燕云三枭及江华岳下落,老朽利用此一微妙情势,采双管齐下之策!”
赵鼎白玉峰心中虽有很多不明欲问个清楚明白,但深知卫童习性,未至时机问了也未必能说。
月夜苍茫,沙平岸阔,一叶轻舟,逐波杳入水云镜波中。
□ □ □
长沙,南大街上金鹰镖局,重檐深院,气派宏伟。
石板大街上行人往来不绝,一骑乌锥突在街首现出,不疾不徐向金鹰镖局而来。
骑上人正是江南三英之一,长沙金府大公子追魂三绝剑金独白。
站在门前一名镖伙瞥见金独白到来,飞报与局主摔碑手裘观海。
裘观海立时出迎,肃客进入大厅落座。
金独白道:“裘局主,风闻拥翠山庄祝融肆虐,烧毁多处庄宅,总管滕绍周只说生火不慎所致,三日后率领大批庄中能手离去,说是奉庄主丘玄玑宣召,其中大有可疑。”
裘观海道:“金少侠,恕老朽说句不当之言有渎清听,有道是事不关己莫关心,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方可立於不败之地!”
金独白大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道:“江湖中事无不息息相关,独善其身恐不可能!”
裘观海正欲启齿,忽见一名镖伙匆匆进入,手捧一封书信,躬身行礼道:“门外有人持一密缄呈交局主亲自拆阅!”
信封上仅书裘局主亲启,并无下款。
裘观海不禁一怔,道:“来人现在何处?”
“此人信递至小的手中便立即离去!”
裘观海知有蹊跷,忙拆开展阅,不禁心神暗震,面色镇定如常,莞尔笑道:“原来如此,他们也太心急了点!”说着将书信收置於怀。
金独白诧问何事。
裘观海道:“今晨接了一宗镖货,保送至京,言明明晨起程,镖主来信说是须午后立即上路。”说着传命下去,晌午过后人镖上路。
金独白道:“贵局又承保了一宗重镖么?”
裘观海道:“一箱珍珠古玩。”
金独白长长哦了一声道:“裘局主既然有事,在下也不便打扰,不过在下须向裘局主打听一个人,不知可否见告?”
裘观海道:“还请金少侠明示,只要老朽认识无有不相告之理。”
金独白微微一笑道:“在下打听的人就是皋兰镖局总镖头神鞭江华岳!”
裘观海闻言不禁面色微变,道:“不错,江华岳与老朽在江湖道上原是夙谶,但地南天北,已有多年未曾碰面,少侠问起此人何故?”
金独白望了裘观海一眼,冷冷笑道:“在下风闻江华岳在贵局作客,有人亲眼目睹江华岳今晨走进贵局未见其出,江华岳与在下毫无瓜葛,但闻听传言他与燕云三枭相交莫逆,故而在下愿求一见江总镖头。” 裘观海唉了一声道:“无稽之言少侠如何听信,老朽已有六七年未曾见到江华岳了,而且只是泛常之交,少侠如不见信,不妨查问究竟。”
金独白暗道:“裘局主偌大名望,纵或有什么隐秘,亦不致谎言搪塞,难道传言失实不成?”遂抱拳朗笑道:“此乃传言失实,在下自然听信,冒昧之处请予见谅,在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