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似水,两名藏僧一动不动仍然躺在原处。
片刻过去,室外传来一片凌动急促的步履声,只见方才那名藏僧领出十数黄衣僧人入来,见状不由面现惊愕之色。
他们在以藏语答问,勾轮格磔,难解只言片语。
一个浓眉大眼身形魁梧藏僧忽一个踉跄,天晕地转倒了下去,接着一个个东倒西歪相继倒下,面如金纸,口吐白沬,仅有那奉命行事的藏僧竟安然无恙,见状不禁呆若木鸡。
忽闻传来韩仲屏清朗的语声道:“他们一个对时后方可醒转,你速去关闭机关消息,方才你若告诉兄弟系囚姓名来历,似未有相识之人,但不知是真是假,必须察视究竟,若有失闪,那你就准死定了!”
在人檐前下,哪得不低头,藏僧忽感内腑又生一丝麻痒感觉,不禁面色如土,身形窜出室外而去。
这次他回来得更快,浑身颤抖,双手似无处可放,因内腑奇痒越来越重,牙禁难开,眼神惶恐惊极。 黑影疾闪落在藏僧面前,朗声道:“你做到了么?”手指疾点在神藏穴上。
藏僧麻痒立止,定了定神,忙答道:“小僧悉如施主之命做到。”
韩仲屏道:“那就好,你带路吧,瞧瞧有否与兄弟相识的同道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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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系囚大屋无异人间地狱,囚舍狭小污秽,光线幽暗,恶臭气味中人欲呕,每一房中设备简陋,木架床两张,上下铺可容四人,一桌两椅,油灯一盏,水壶杯盏零乱。
但人数不定,有的囚室仅有一人,也有恰恰满铺,但所囚的几乎包括了妇孺老幼,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如纸,行动蹒跚,似是失去了武功。
韩仲屏逐处查视,用明亮的灯光照射,发现囚犯怒视着自己,他走至其母囚室铁栅外,发现林老夫人盘坐榻上,瞑目诵经,对自己之来似无动於衷,像是老了十年。
叶玉蓉程映雪二女原拥被而睡,为韩仲屏与藏僧对话声惊起,已失去往日的玉貌花容,云鬓蓬乱,容颜憔悴。
韩仲屏忍不住鼻中一酸,目中濡湿,忙张目抑制,一闪而过。
叶玉蓉程映雪竟不知韩仲屏就是她们朝夕盼望的苇弟。韩仲屏语声已改更无从辨识。
韩仲屏偕同藏僧匆匆查视了一遍。
藏僧问道:“有否与施主有识之人?”
“没有!”韩仲屏摇首答道:“兄弟察觉被囚之人均失去了武功,莫非均被废去了么?”
藏僧答道:“他们功力未废,只是服了一种暂时失去功力秘药,每隔三日将药掺入饮食内,倘予止服秘药,功力即缓缓恢复如原。”
韩仲屏暗道:“好恶毒的方法!”想了一想,道:“上次饮食中掺入散功药物是什么时候?”
藏僧答道:“照算今日晚间必须服用药物。”
“那是两天前的事了,兄弟奇怪他们都是武林高手,难道一无知情的么?倘拒用饮食,三日后功力渐复,任谁均可禁受,怎会心甘情愿长此下去。”
“施主有所不知,敝寺给的饭食甚少,很难禁受长久饥渴,何况已被制住穴道,拒用食物原可恢复功力,但人是铁,饭是钢,不进食哪有力气,不打通穴道又何能恢复武功?”
韩仲屏长长哦了一声,手出如风应指倒下,立即回至其母囚室之外,拧断铁锁推门而入。
林老夫人仍是瞑目诵念经咒,其姐叶玉蓉及程映雪见黑衣蒙面人去而复回,破锁入来,认其不怀善意,眸露惊骇之色。
黑衣蒙面人直趋林老夫人之前,以蚁声传音道:“娘!请勿出声说话,亦不要让蓉姐她们知道孩儿,事关重大,请恕孩儿不得已之罪。”
林老夫人闻得叶一苇语声,不由心神一震,睁开双目,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但两道眼神甚熟,不是朝思梦想的苇儿是谁?不禁欣喜不胜,张唇欲言。
叶一苇急摇首制止。
二女见状知是熟人,叶玉蓉嗔道:“娘……”
老夫人忙道:“不要说话!”
叶一苇伸手扶住老夫人腕脉查视脉象,迅疾出指解开穴道,在怀中取出一只角质小瓶倾出一粒朱红清香扑鼻的丹药喂服咽下。
他再趋至二女身前,二女顿时涌泛羞愤之色,意似不愿,老夫人道:“不妨事,让他打通穴道吧。 ”
片刻之后老夫人及二女体力渐复,只见叶一苇附着老夫人耳旁密语数句。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二女暗暗纳罕不已。
老夫人与叶一苇并肩前行不则一声,步入奇门如入无人之境。
不久出得金塔寺外,早有一辆双驹套车相候,车把式亦是蒙面劲装武林人物。
这一切都是神秘毕常,叶一苇催促老夫人及二女登车,车外侵人长草中纷纷现出十数劲装武林人物,似是护卫套车而行。
老夫人登车之际不禁望了叶一苇一眼。
车把式忙道:“老夫人不要问了,到了地头自然明白。”
老夫人嘴唇只颤了颤道:“珍重再见!”
叶一苇目送套车如飞隐入荫无边际草原中,不禁珠泪夺眶而出。
这时长草丛中又纷现八个蒙面人,叶一苇道:“此刻金塔寺众与于冰那面怎么样了?”
一人轻笑道:“于堂主诡计多端,把话稳住天象贼秃,为凭真实武功以论胜负,现仍在车轮战相持不下。”
叶一苇略一沉吟,忙道:“有劳诸位去金塔寺救出被囚之人,一切照原定之计行事。”言毕一闪无踪。 鄂伦禅师独自一人端坐山石上,目注对山半崖上动静,只见身影如豆,但仍然能分辨出确是韩仲屏与一双葛衣老叟坐在亭中晤谈,尚有一双垂髻小童摆设菓菜,添酒送茶。
他乃金塔寺高僧,密宗修为精湛,更讲求定心养气,但此刻却定不下心来,思绪纷歧,悬念掌门人及金塔寺安危,又不确悉韩仲屏此行究竟成败如何?只觉每分每秒犹若漫长的岁月一般。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时辰,鄂伦缓缓立起,动念前往对崖窥探,走出五六丈外,忽闻一冷沉语声传来道:“老禅师请止步!”
森郁林叶中忽闪出一四旬左右貌像威肃长须黑衫人,身后随一青衣小童,托着一只木盘,盛放山菓菜蔬及佳酿。
鄂伦禅师不由愕然止步不前。
长须黑衫中年人微笑道:“韩少侠恐老禅师等侯不耐,命在下送来酒食,请老禅师少安勿躁,要知韩少侠此行事关重大,与其说是为了贵派免于涂炭及韩少侠自己性命,毋宁说是为了整个中土武林安危着想。”
鄂伦禅师合掌道:“韩少侠为了敝派安危不惜仗义相助,敝派掌门人及老衲均不胜感激,但不知韩少侠何时可回?”
黑衫中年人手指对崖,微微一笑道:“韩少侠借用之物可免贵寺惨遭不解其毒劫难,但物主能不能慨然赐赠,当费一番唇舌,而且恐有条件之交换,在下心想韩少侠必能如愿以偿,三四个时辰并不见得可以返回。”接着又道:“在下尚有事待办,老禅师请返原处静候,稍时在下当再来此相陪以解寂寥。”
青衣小童已将酒食放置在鄂伦禅师原坐处,黑衫中年人抱拳略拱,同青衣小童没入林木森郁中不见。 鄂伦禅师银须飘拂翻动,目光茫然良久,喟然低叹一声,转身走回原处。
日色已是向西,只见韩仲屏仍在晤谈,立起复又坐下,不禁内心烦燥不已。
突从浓翠林木中飘然现出一条身影。
鄂伦禅师不禁一怔,只见这人并非先前那黑袍中年人,却亦是四旬左右,瘦削长脸,剑眉虎目,法令深勒,三绺短须神态凝肃。
那人注视了鄂伦禅师一眼,冷冷说道:“禅师真非就是密宗座下鄂伦图尔扎克摩罕法王么?”
藏名原本繁长难念,此人竟随口唤出,竟然一字无误,可见他对金塔寺知之甚深。
鄂伦禅师暗暗骇异,合掌答道:“老衲正是鄂伦,请问施主来历姓名是何称呼?”
那人淡淡一笑道:“山野之人,姓名久已忘怀。”说时语声一沉,又道:“论理贵寺该遭重劫,怎奈韩少侠宅心仁厚,一再恳求家师伯赐以援手,不然密宗门下七日之内当惨罹灭门之祸!”
鄂伦禅师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合掌躬身道:“施主之言恕老衲愚昧不解,可否明白见告?”
那人冷笑一声道:“呼延番酋一再侵犯中原,觊觎神器,兵连祸结,生民涂炭,奈我中原镇北侯擎天神柱,屡出奇兵,番酋迭遭重挫,可恨你密宗竟勾结梁丘皇,许以霸尊中原武林,图前后夹击,引西番长驱入关……”说着双目*吐慑人心神寒芒,接道:“这些在下也不必说了,禅师心中自然明白,这么多年来梁丘皇内心尚有畏忌,又不敢与你密宗托以腹心,同床异梦……”
鄂伦禅师忙道:“此乃两国不和,各为其主,为何责怪得敝派?”
那人微微一笑道:“即因为如此,所以韩少侠才向家师伯求助,韩少侠这样做是为了不愿成梁丘皇竖子之名,禅师尚不知呼延番酋则被镇北候重兵围住,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旦夕成擒,梁丘皇如果消灭了金塔寺,威望崇隆,中原武林霸主垂手可得。”
鄂伦禅师不禁大惊失色,高喧一声佛号,躬身合掌道:“闻得施主之言,老衲如梦初醒。”
那人道:“韩少侠大约要回来了,请禅师转告贵掌门,今后勒束门下清修无为,不可再涉足中原惹事生非,那册秘笈也不得妄想染指。”
鄂伦禅师道:“那册武功秘笈乃敝派上代隐宿手抄,并非中原武学。”
那人宏声大笑道:“你我均未亲眼目睹,现尚不知下落,禅师你怎知就是密宗所有?”说着转身飘然隐去。
天色渐暗,岫云四合,鄂伦禅师穷极目力,隐隐察见韩仲屏已走出亭外,与一双老叟边走边谈,身形杳失在林径幽暗中。
对山距鄂伦存身之处尚远,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鄂伦禅师才听韩仲屏传来清朗语声道:“有劳老禅师久候,在下甚感歉疚。”
鄂伦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