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这样想,你且听我说,近几个月里庄主一直在不断地遣散庄里的人,你就没觉得奇怪过吗?”
“庄主做事自然有道理,属下怎敢妄自猜疑。”
“你个蠢货,”沈禄气得一跺脚,“长这么大的脑袋光用来吃饭了?昨天庄主寿筵过后,不单不像往年那样留住客人盘桓,反而请他们立即上路走人,连带食客居的千名食客也全部打发走了。你在庄内年头也不少了,几曾见过本庄对客人下逐客令的?这你也不觉得奇怪?”
“总管,” 好半天他才嗫嗫嚅嚅、声细如蚊地说,“不是属下不用脑子,庄主和您怎样吩咐,属下就怎样去办。您这一说,我倒是觉得奇怪了。可还是不明白庄主为什么要这样做。”
“庄主早就知道魔教要来寻晦气,为了不连累大家,才想出各种理由把大家调走,庄主自己却要与庄子共存亡。幸亏魔教来得早,不然今天又要有一大批弟兄要被遣散,连我都在遣散之列。”
“什么?庄主连您也要打发走?”高炳勋两眼又瞪得如铜铃,声音却压得低低的。
“这你总该明白庄主的意思了吧。”
“这……”高炳勋瞪圆了眼睛,想了半天,仿佛眼睛也有思维功能似的,“啊,属下也觉得庄主好像真有您说的那个意思了。”
“你该怎么办也明白了吧?到时候你把庄主架到马上,我率全部警卫向外冲,打开一条血路。你率所有的侍卫护着庄主冲出去,至于殉庄殉难的事,我来替庄主做。”
“总管,您武功高,计谋又高,还是您护着庄主冲出去,我回庄里守着,庄主可是离不开您哪。”
“这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守在庄子里可是必死无疑,你可要想清楚了。”
“属下这条命早就是庄主的了,死又何恨。”高炳勋洒然一笑。
“好,那就这样。等庄主一现身,我就点倒庄主,然后把庄主绑在我身上。你召集所有警卫向外冲,我率所有侍卫跟在后面,等杀开一条血路后,你率人回庄死守,我护送庄主到安全的地方去。”
“好,就这么办了。”高炳勋立时不胜欢欣。
“你要和我调换角色,是不是就是不想对庄主犯上啊?”
“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他为难之极地点了点头。
“看在我们兄弟一场,就让你占这个大便宜。你回庄死守,我去遭天打雷劈去。”
“多谢总管大人。”高炳勋嘻嘻笑道,倒真似捡了个大金元宝,“不过,庄主从不招谁惹谁的,魔教为什么要和庄主过不去啊?”高炳勋又凑了过来。
“你若真想知道,就到庄外去问问他们。如果问我,我只能告诉你:不知道。”
“我们再来说说魔尊大人吧。”沈家秀又重新烧了一壶茶,为许飞扬和自己慢慢斟上。
“魔尊得道以后,并不想让世上受苦受难的人都踏上回归之路,反而想用自己获得的魔力来控制这个世界,佛陀和魔尊都按自己的教义来建立教派,佛陀以其慈悲、怜悯、无所不包的胸怀广招弟子,渐成大教。魔尊却门庭冷落,少人问津。”
“当时古天竺国内教派林立,而各教派信奉的神灵见一凡人与自己争夺香火,也纷纷与他作对,闹得他后来连神迹也显现不出,连原有的弟子也一哄而散。魔尊一怒之下遁走西方,在没有神灵的西方九国传起教来。
“这一次他改变传教方式,从不以真人真身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是隐身在空中向九大古国的国王宣教。国王们天天听到天上传下的声音,又不见其人,自然信服这就是天神的旨意。魔尊又连现神迹,令九大古国连续三年五谷丰登、草木丰茂、牛羊肥壮,又时时运使魔力从天底下的名山大泽,江河湖泊中摄取不知其名的宝石、珍珠、美玉,从空中赐给九大国王。”
“运使魔力摄取的?”许飞扬反问了一句,心里却咯噔一下,好像碰着了什么,然而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是啊,这在他而言不过是小道而已,却慑服了九大国王。于是这九大国王虔心皈依,愿做弟子,魔尊这时显出身形,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去,他便幻化成这个样子。”沈家秀伸手指了指魔印上端那呈左右扭摆状的小人儿。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幻化成这副丑样子?”
“这或许正是他那颗魔心的真实写照吧,他一只脚已迈过天庭的大门,另一只脚却还牢牢站在地面上,他正是在天与地之间左右扭摆,他既已是神,又眷恋人世间权柄的荣耀,要做整个人类唯一信服的神祇,而所使用的手段又充满黑暗——控制和征服。”
“那九个国王怎会这样容易被他征服了?”
“因为魔尊许诺给这九个人容颜永驻,性命长存,与天地同寿,这个条件是用世间的全部财宝也换不来的。”
“他倒是够慷慨的,可这明摆着是无法兑现的啊。”
“魔尊如果没有魔力,又怎会慑服九大古国,又怎会搅得整个世界都惶恐不安,他承诺了,他也兑现了,至少他是不死的,而九个国王也便成了他所建立的西方魔教的九大神魔。”
“他真的能永恒不死吗?”
“是的,我说过的,他能。这一点上连神佛也无奈其何,据说他的灵力的来源乃是人心的黑暗与邪恶。也不是几个人或几十个人的,而是整个人类内心的邪恶与黑暗,只要这些一天不消除,魔尊就不会被彻底消灭。”
“那岂不是说只有先消除了世上所有恶人、坏人,才能消灭魔尊?”“是啊,这就是已经不可能做到的事。况且不单坏人、恶人的心中有恶,好人的心里也会有恶。恶人的心里也不尽是恶,也会有善,只不过好人、恶人心里的善恶比例不同而已。”
密室里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许飞扬的脑子里已没有信还是不信的概念,而是被沈家秀所描绘的景象吓呆了。
“难道真的没有彻底消灭魔尊的办法吗?”许飞扬抬起头问。“你有办法彻底消除所有人心中的恶吗?”沈家秀反问道。
“那岂不是说我们彻底无望了吗?”“这倒也未必。至少我们目前还保有魔印,魔尊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已被许正阳祖师打得形消魂散,只是凭借人心的恶得以不死,蛰居地下千年,而今虽得复出,却得不到魔印的灵力,也无法恢复先前的神通。如果他要完全靠自身的修炼恢复灵力,这个过程也很漫长。 “大约需要多少时间?”“总要十多年之后吧。”
“这么快?”“在他而言够慢的了。如果他专心修炼,或许不出三年就会尽复灵力。但我估计只要魔印失落在外,他就一定要尽全力抢回魔印,决不会弃置不管,魔印毕竟和他魂魄相连。”
“可即便我们保得住魔印,十多年后魔尊依然可以恢复灵力,而且他也完全可以炼化出另一枚魔印,不是吗?”“是的,只要他愿意。”
“到那时我们依然无法和他对抗,不是吗?”“应该是。”沈家秀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吐出了三枚坚硬冷涩的苦果。
“那岂不是还是无望?现在无望与十多年后绝望又有什么区别?”许飞扬激动起来。“有区别,而且是很大的区别。”沈家秀语气安详地说,“我们人生下来就是要死的,无论几十年还是几百年,都逃不了这一个死字。但我们不会为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后必然就要到来的死亡感到绝望和悲哀,更不会认为迟早是一死,就选择现在去死。所以我们现在也不必为十几年后可能必然要输的结局感到绝望,更何况未必就会输呢。”
“未必?就是说还是有希望了?”“虽然现在还看不到有什么希望,但明天也许就会有,今年看不到,明年也许就会突然出现,更何况十几年后的事,谁能料得到呢?我们不必计较每件事的输与赢、得与失,只要我们尽力了,做到了,我们就赢了。换言之就是,尽人事而问天命。”
许飞扬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肃然行礼,如同一个后学晚辈面对一位泰山北斗式的大宗师。
“天快亮了,七妹还没有回来,我倒是真有些担心了。”车子胤喝了一杯酒,已是忧心如醉了。
“担心也没有用,只能坐等了。”荣智心中不仅忧,还隐隐有种恐惧,说不上是恐惧麻七姑出岔了,还是对沈庄的邪门。
忽然间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响,甚是急促,听声音便知是向这里疾驰而来。
“到了,七妹终于到了。”车子胤霍然惊喜起来。
“真是及时雨啊。”荣智也面现惊喜,两人急忙走出帐篷,伫立等候。
须臾间几匹快马已驰至近前,马上一人不待马停住,已飘然下马,直落在荣智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蜡封的信筒交给荣智。
“圣使大人,教主法旨。”
荣智认得来的一行人正是教主身边侍卫,大惊失色。他们既到了这里,说明教主离这里也不远了。
他无暇细思,打开信筒,取出一张绢帛,匆匆看了一遍后便交给车子胤,回头对恭立在他身后的金都卫的几名头领大声喊道:“发射令箭,传令,教主有旨,即刻攻庄。”
片刻间命令已传达到每个人,一张张低垂的强弩又高举起来。“嗖、嗖、嗖”五支响箭升空,一支在上,四支在下,正是魔教发动总攻击的信号。
响箭升空时,一抹晨曦掠过山头,正照射在五支响箭上,金黄夺目。同时一支支弩箭向刚刚沐浴在晨光中的沈庄射去。
相隔千年的第二次神魔大战就此揭开序幕。
第七章戏斗魔头
天亮了。
沈庄的侍卫们在经历了整整半夜的黑暗和紧张后,乍见曙光映射,都不禁放松下来。对于魔教队伍里的骚动他们并未在意,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朝阳吸引住了。所以当他们感觉到天光乍然一暗,尚不明所以时,一支支强劲沉重的弩箭已然射至面门。
沈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