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黑影突袭。他掀开浓密的树丛,正欲出手将那道黑影擒住,蓦地里如中雷击,愣怔当地。
但见清冷的月光下,一位少女站在草丛里,正低头观赏一朵绽放的牡丹,恍然间许飞扬觉得空间倒错,一定是误入了仙子的花园。
那少女并没听到任何声响,心里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到了她身边,她侧过头,看到从树丛里探过头来的许飞扬,略现惊诧神色,旋即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拈花微笑式的顿悟,许飞扬霎时间感到脑子嗡的一声,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向四面迸射,整个身子也空虚飘荡,已无我身之存在。
那少女看他一副痴痴迷迷、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微笑道:“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许飞扬并不是想反问,而是晕晕乎乎中机械地重复了一句。
“是我在问你啊,”少女咯咯地笑出声来,“你是想问我的名字吗?那可不能随便告诉你,你若想知道就去问家父好了。”
“家父是谁啊?”许飞扬听到那银铃般的笑声,如同一滴滴甘泉渗入心田,心荡神驰,脑子已无法正常思维了。
那少女一愣,蛾眉微蹙,又可气又好笑,纤足一跺道:“你这人看着蛮老实的,怎么这样坏呀,我说的是我的家父,可不是你的,偷着占人家的便宜。”说完,脸上微红,现出小女子的忸怩,低头拈带不语。
“你的名字也得问过你父亲才能说吗?”那少女等了一会儿,见许飞扬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一副讪讪的表情,只得主动开口,打破冷场,她自己也奇怪,今天怎么这样想和人说话,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位侠少。
“许飞扬。”他感到口干舌燥,无比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你就是许飞扬啊?”少女大是诧异,意似不信,她上上下下打量许飞扬半天,冲口道,“你不会是假冒的吧?”
“许飞扬有什么了不起,我假冒他干什么?”
“不是,我只是觉得不像。”那少女又偷偷掩嘴笑了起来。
“我就是我自己,哪有什么像不像的问题。”许飞扬苦笑着说,这一会儿他倒是感觉自己头脑清醒了,但一看到那少女如花笑靥,心旌又摇荡起来。
“剑仙门的传人是剑神啊。”少女一边继续打量着他,一边微笑,显然对他的身份饶有趣味,“剑神就应该是个老头儿,须髯垂胸,白发飘拂,红光满面,手执长剑做金刚怒目状。”少女一边想象着一边说。
“那是我的祖师爷的样子,姑娘怎会知道?”在剑仙门供奉的第三代祖师许正阳的画像倒确实就是这副样子。
“我就是知道,怎么知道的不告诉你。”那少女调皮地一笑,目光又转向那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上,忽然叹了口气,如水的眸子里流露出不胜怜惜之意。
“怎么了?”许飞扬轻声问道,那声叹息如同一枚细针,使他的心痛了一下。
那少女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忽听后面远处传来一叠声的叫喊:“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语声甚是惶急。
那少女蓦然想起什么,说道:“他们在找我,我得走了。”
“再见。”许飞扬的心陡然缩紧。
“不会有再见了,”那少女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凄凉痛楚的神情,又叹了口气,“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是诀别,不可能再见了。”
许飞扬的心瞬间碎了,既是因为她脸上那种表情和那句话,更是那少女内心里更深一层的什么东西。他虽然看不到,摸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充塞身心的无望而又巨大的痛苦。
那少女伸出纤手,折下那朵牡丹,送到许飞扬手边,笑道:“送给你吧。”转身踏着细碎的莲步朝越来越惶急的喊声处走去。
沈家秀站在书房中间,用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屋里的每件器物。
厚重的橡木门悄然打开,沈禄猫一般无声地走进来,面色却极为凝重。“老爷,有人潜入了庄里。”“噢,”沈家秀眉毛一扬,似是惊讶,又似是早已料到,“来的是什么人?”“不知道,庄里的守卫都没有发现,还是许少侠把他找了出来,不过还是让他溜走了。”沈禄把迎宾楼的事简略说了一下。“来了,他们终于来了,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沈家秀喟然一声长叹,望着窗外蒙眬的夜色出了会神。
“老爷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知道,也不知道。”“这……”沈禄满头雾水。“你不必猜了,”沈家秀平静地说,“这件事你是猜不出来的,不让你知道只是因为你没必要知道,你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我知道就已足够了。”
“老爷,小的不是多嘴多事,只是想替老爷分些忧。”沈禄满脸渴求地说。“我知道,阿禄,这些年里什么事不都是你为我做吗?可是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来做,你替我不了。”
“那我再出去多添些人手,加强警卫。”“不必了,人手多也未必管用,反而闹得鸡犬不宁。”沈家秀摇了摇头。“老爷,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啊,不能……”沈禄没有说出“坐以待毙”这四字,他说时也是无心的,但当“坐以待毙”四字要说出来时,他恍然间如同佛家顿悟一般,明白了自己主子的意图。
“老爷,不能啊……”他一下子扑倒在沈家秀面前,扶着沈家秀的双膝,近乎哀求地叫着。“起来吧,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糟。”
“老爷,你是在骗我,你可从来没骗过阿禄啊。”沈禄看着沈家秀眼中闪烁的眼神,想到这些日子来交代自己做的许多事情,他彻底明白了,主子真是遇到大麻烦了,而且比他能想到的还要糟。
“老爷,您放宽心,不管有多大的麻烦,小的替您解决。”沈禄明白了以后,倒不怎么害怕了,他站起身来,已充满了信心。
“都是不着边际的废话,你如果办得了,我还着什么急,不早吩咐你办了吗?”沈家秀回到扶手椅前坐下,喝了口茶。
沈禄怔住了,他脑子里飞速思索,猜想任何一种可能性:“我明白了,一定是天师府,这倒是有些麻烦。”沈禄猜来想去,也只有五大世家之首的天师世家能对沈庄构成威胁。
“不是,我和张天师虽素无交情,却也谈不上恩怨。”“不是五大世家,难道是四大禁地?”四大禁地在武林中最为神秘,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忽然有四个地方被人划定范围,严禁任何人进入,四周均有醒目的告示牌,上面用朱笔大书:踏入一步者死。几百年来自然也有许多不信邪的人,自恃艺高胆大,决意踏入禁地探秘,结果一个个如石沉大海。
“不是四大禁地。”“那就没什么门派了,总不会是剑仙门吧。”“我说过你猜不到的。”沈家秀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西方一块浓厚的乌云发呆。那朵乌云在缓慢移动,已遮没了许多星辰,正在向月亮靠近,看来下半夜不会有月光了。
“看到那里没有?乌云笼罩,现在它还只是一块,当它的势力壮大,扩散到整个天空后,不单会星月无光,恐怕我们在白天也见不到太阳了。”
沈禄站在沈家秀身旁,从那朵乌云上他看不出什么,他在心里细细品味着主子的话,蓦地头脑中灵光闪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恐地喊道:“是……”“西方魔教。”沈家秀很平静地替他补上。
第二章雾生谷底
“西方魔教?这怎么可能,我们从未和任何魔教中人打交道,更不用说有什么解不开的过节了。”
“什么事都有可能,也没有任何不可能的事。”沈家秀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不信佛,不信六道轮回,但我却相信佛说的因和果,有因必会有果,任何果也都有它的前因。只不过我们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果,却不明了它们的因。一个人坐在自家的屋子里,却被天上掉下的石头砸死,我们会把这样的事看成偶然,解释成毫无因由的果,其实都是有前因的,只是无人知道罢了。”
沈禄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明白老爷在发哪朝哪代的感想。
“我的因是千年前种下的,如今长成恶果了,我决定自己吃下它,不管结果怎样。”
“老爷,您不是被少林寺的那个疯和尚蛊惑得迷失心智了吧?”沈禄忽然想了起来,三个月前,一个少林寺的和尚自称是三百年前的少林四大神僧之首大智禅师,他到庄里后和庄主在地下密室里呆了三天三夜,庄主出来后便有了一系列古怪的安排。
“胡说,大智禅师是不死神僧,你怎敢说他是疯和尚。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办哪。”
沈禄见老爷神色语气大是不善,不敢再乱触霉头,转身退出去。
夜色蒙眬。浩瀚无垠的天宇上,群星俱隐,只有一轮圆月孤零零地挂在天空中,失去了星辰的拱卫,月亮虽已接近圆满,却显得凄清惨淡。
密林小径上,悄然行驶着一辆碧油香车。车的前后各有四名骑士开路、殿后,两侧则各有五名骑士护卫。
二十匹大宛良驹迈着轻快无声的步伐,疾而不乱,整齐如一,如同用一根根线牵引似的。这条坡路坡度很大,也很陡,马匹行驶起来依然如履平地。为首一名骑士抬头看看前面二百米处双峰对峙的青峰关隘口,长嘘一口气。这是最后一道隘口了,过去之后便是平原地带。看来天亮时就能到达第一站了。
突然间,“嗖”的一声尖厉的声音划破夜空,一枚响箭从方阵的后面射上天空,打破了密林的沉寂,随即从四面八方射来密集如墙的箭矢,似乎决意要把这些人和马射成刺猬。
就在响箭升空的刹那间,马上的骑士动了,虽然猝遭袭击,却不慌乱,一个个在马背上舞动刀剑,护住全身。一阵激烈急促的金铁交鸣声过后,十八名骑士无人中箭,然而坐骑却无一幸免,中箭倒毙于地,一声声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