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焦山尚能依稀望见,而且还有一艘三桅大帆船正向焦山移动。
双桅船上的依夫人却在女儿的陪伴下,依恋的痴望着焦山,那是她们多年居住的地方。
至于驶近焦山的那艘三桅大帆船,依夫人肯定是飞龙寨的大船,只是她绝对想不到于长泰正与他的一帮亲信现在正在那艘大船上。
雷一炮老家住在天台。
天台就在天台山以东,那儿距离海边最近。
天台距离三门湾走路不过两个时辰。
雷一炮并未把小癞子领回天台去,一艘小船,他与小癞子二人到三门湾外的一处孤岛上。
那个孤岛叫鲠门岛,荒凉的鲠门岛。
鲠门附近有三个小孤岛,岛与岛之间又形成了一条小小海峡,岛上矮树成层,半山崖上还有两处山洞,当年雷一炮就住过这里。
现在——
现在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就要住在这里了。
小癞子可是标准的旱鸭子,哪里会见过大海的,他不只一次的对雷一炮惊叫,道:
“我的妈,比我家乡那条黄河可大得太多了。”
有时候,小癞子还会撩起一点海水放在嘴边尝,边更笑道:
“你们南方人真有福气,下碗面条用海水,连盐巴也不用放了。”
雷一炮总是笑笑道:
“行万里路,胜读十午书,你年纪小,往后有得你学的,眼前我们先弄个住的地方最是要紧。”
就在鲠门孤岛峰腰处,雷一炮领着小癞子很快的找到他曾住过的那个山洞,那是个足以够住十几二十个人的大山洞。
洞中有石台,不知谁还在这儿放了瓦罐之类,洞底处更铺了厚厚的稻草,洞口有个用木棍编起来的门,洞口坐北面南,虽不算得是向阳门茅春常在,但也足以吹不进来那冷嗖嗖的东北季风。
头三日,小癞子可稀奇呢。
这儿与开封城相比,那是两个极为不同的世界,这里是宁静的,除了海浪拍岸,海鸥尖鸣外,难得再看到或听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这天一大早,雷一炮叫住小癞子,道:
“今天别乱跑了。”
小癞子道:
“爷,你有事?”
雷一炮伸手入怀,取出依夫人交给他的一块龙形玉佩,笑对小癞子,道:
“戴上这玉佩。”
小癞子惊奇地接过龙形玉佩,抚摸有加地笑道:
“爷,你是要把这玩意儿送给小癞子?”
雷一炮点点头,道:
“这玉佩是夫人要我转送你的。”
小癞子惊异地道:
“夫人?夫人是谁?”
雷一炮道:
“夫人就是你干娘,她并且赐给你个名字,叫依承天,这名字你可喜欢?”
小癞子道:
“名字是好听,比小癞子可好听多了,只是我并不认识那夫人呀!”
雷一炮道:
“只要你将来有出息,你会见到你干娘的。”
一声苦笑,小癞子道:
“要我有出息?过去我在开封城卖山里红糖葫芦,现在又被爷带来这大海岛上,我还能有什么出息可言的。”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学本事不论地方,只要有恒心。”
小癞子怔怔地道:
“学本事?什么又是恒心呀!”
雷一炮道:
“这么说吧,往后你听我的,我教你什么你学什么,直到学会学熟为止,这你该懂了吧?”
小癞子点头,道:
“爷能一跳几丈高,那种本事小癞子很想学呢。”
雷一炮道:
“有得你学的。”
他一顿,又道:
“现在,你该面西一拜才是。”
小癞子大眼一翻,道:
“拜什么?”
雷一炮道:
“拜你干娘呀,夫人收你为义子,你怎的不叩头的。”
小癞子点头,道:
“对,爷说得对,小癞子是该一拜。”他说拜就拜,立刻爬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雷一炮看小癞子叩完头站起来,也立刻向小癞子抱拳施礼,庄敬地道:
“属下雷一炮,见过少寨主!”
小癞子哈哈一笑,道:
“爷,你老就别逗了,咱们又不是在唱梆子戏。”
雷一炮突然严肃地道:
“不,打从现在起,你就是飞龙寨的少寨主,属下实对少寨主讲,带你来此,为的就是将来承袭飞龙寨基业,但愿你不会令雷一炮失望。”
小癞子一僵,道:
“听起来像是真的嘛!”
雷一炮道:
“本来就是诚心的呀。”
小癞子道:
“爷,你看我行吗?”
雷一炮忙摇手道:
“少寨主,打从现在起,你该改口叫我了,千万别叫我什么爷的。”
小癞子道:
“我不叫你爷,该怎么叫?”
雷一炮道:
“你叫找雷一炮也好,老雷也罢,就是别再称爷。”
小癞子一笑,道:
“这可是你说的哟,你别一生气打我啊!”
雷一炮道:
“属下岂敢!”
小癞子点头,道:
“好吧,我就叫你老雷,至少那个老字,算是一种对你的尊敬。”
他一想又道:
“至于你称我什么少寨主,我觉着不太对劲,你不是说我那干娘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承天的,干脆你叫我承天吧。”
雷一炮点头道:
“属下记住了,不过有件事情老雷这里得向承天你表明白的。”
小癞子一声哈哈,道:
“老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雷一炮突然面色一寒,刀疤一暗,道:
“私下里你是少寨主,但在公的方面,你可得听我老雷的。”
小癞子一惊,道:
“仆么叫私,什么又是公?”
雷一炮道:
“学武功的时候是公,那时候你得听我的,不听话难免我还要揍人,不学武功的时候,我老雷全听你的。”
小癞子点头道:
“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
雷一炮道: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承天呀,你今不过十三岁,正是吃苦练武时,我老雷陪你孤岛住,只盼望有一天你能出人头地,就算老雷赔上这条命也是心甘情愿了。”
小癞子一听,大为感动地一下子爬在地上叩了个头,道:
“老雷,你是张飞面豆腐心.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往后我全听你老雷调教。”
雷一炮在拭眼泪。
雷一炮是感动也是激动。
因为他似乎看到了未来,未来那种辉煌的日子。
阳光自小小海峡另一端慢慢地往水面上爬升。
爬升中撩起海面上金星点点。
雷一炮悠然自得地斜躺在小船上,船面上半箩筐的鲜蟹,全是刚刚煮熟的,有个小瓦罐,里面装的全是老酒。
这时候雷一炮撕着大蟹肉吃,不时的灌上几口老酒。
于是他的面上那半尺长的卷肉刀疤由红泛紫,一只大脚丫子还在船边水下面泡着——
不,那是叫依承天泡在海水中累的时候抓住歇歇的,因为小船上的绳索未垂下,小船边依承天抓不到,所以雷一炮便把一条腿垂在船边。
现在,雷一炮专门训练依承天的水下功夫,他要依承天先学水中胆量,三天来依承天喝了不少海水,尤其是第一天,雷一炮就在岸边突然一推,把小癞子推入海中。
只是依承天却未喊叫,因为他只有一张嘴,而那张嘴却又忙着喝那些咸过头的海水,当然叫不出来。
依承天在雷一炮把他拖出水面时候,“哇哇哇”好一阵呕吐,两只大眼睛全红了。
边吐,依承天边在想,算啦,我不当什么依承天了,我还是叫小癞子吧,他姐的,比两月前那个醉老头网住我泡在黄河喝黄水还难受。
要知小癞子几曾下过水里,开封城中有个潘扬湖,他还未曾下去浮过水,一下子把他丢入大海里,他岂能受得了盐巴水的滋味。
如今这是第三天,依承天已自己晃着双肩踏水不沉了,这是令他高兴的事。
浮上一阵水,他就会以双手抱住雷一炮的大脚丫子,休息的时辰一完,雷一炮只要那只脚丫一抖,依承天就会松掉双手,四肢乱扒,全身在水中晃不停了。
训练总是严格的。
训练令依承天常感吃不消而暗中流泪,不只一次的他想开口要回开封去,但话到口边忍下了。
他忍着未开口,也忍着眼泪往肚子流。
孤岛上三个月了,他没有学别的本事,却学会潜入水中把雷一炮投入水中的石块再找上水来。
三个月的苦练,雷一炮没有赞他一句好,但依承天的癞痢头却好了,也许他天天往海水中泡的关系。
癞痢头好了,头顶上生了新肉新皮,甚至还长出新的头发出来。
这一切全是小癞子这位现今的依承天难以想象,甚至不敢想的事情。
于是,就在这波澜壮阔的海岛上,时光似云烟过眼的匆匆送走了流金铄石的炎夏,如今已是橙黄橘绿,金风飒爽的秋季。
只是依承天跟着雷一炮住在鲠门这个孤岛上,那还顾及到一年二十四个节气的。
他们只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依承天几个月下来竟似脱胚换骨似的变了一个人,变得像个大人。
也许苦难中成长的孩子容易这样子。
乍一看,依承天有些皮肤发黑,当然那是每日晒的,但比之过去瘦黄得皮包骨可就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雷一炮开始教依承天练武功,雷一炮只知道未练武功先练气力,鲠门岛西面有个泉水池,每日他命依承天从西边往山洞提水,且又在岛上伐木劈柴,一应粗活全由依承天一手包揽。
于是,就在时光的溜走中,依承天已能跟着雷一炮二人一齐海上标鱼抓蟹,这时候依承天的双臂已见肌肉坟起,脖粗臂厚,既黑又红,酷似红铜铸的一般,他那两只大眼睛,两只锐芒炯炯的眼神,也许是长年鱼虾吃得多了,更见黑白分明。
当然,他的那只原本挺直不俗的鼻子,如今已不在流出那些莫名其妙的黄鼻涕来,连他的一口牙齿,也更见白如雪而又闪闪发光。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