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下又道:“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白,”此时她仿佛能肯定江禽兽此刻会给她释疑一般:“既然你千方百计纳一些知书达礼的女子进门,为何又让她们过不了几日便香消玉殒呢?”
这是她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此时若是不问,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问了。
又是一阵沉重的盯视,阮汐汐发现江禽兽只要不说话就特别能带动气氛。呼吸不由有些急促。
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终于开口说道:“你难道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微顿,也没准备要她回答,又道:“我的小妾只是来照顾我江晴初的儿子,如若做不到这一点,要这些女人何用?”
打心底抑制不住的一声冷笑,“这江府围着你儿子转的丫环婆子不下十数人,根本不需要纳一些可怜的小妾来糟蹋,我看你儿子最缺的是一个教训他的人。”
就在她把话说完时,一股阴森的、冰冷莫名的寒意向她袭卷而来。
不用想,阮汐汐也知道江禽兽生气了,可是,他凭什么生气,她只不过说中了一个事实而已。
直过了半响,江禽兽才慢腾腾地问道:“那你认为才儿为什么缺少教训?”
不耻下问?那她阮汐汐就选在今天做个放言直谏的死臣,轻笑道:“你真想听?”
黑暗中没有回音,直接认定为默认。
“因素很多,最显而易见的是没有家教,不懂规矩,娇横跋扈,蛮不讲理,凶残暴虐,阴狠毒辣……”此地没有水,不然一定大干一口,“假以时日,若上为君王,百姓朝臣必反之;若下为平民,暴尸荒野拍手称快者有之;若袭了你江府的家业,众叛亲离也只需数数日子而已。江老爷认为小女子讲得对否?”
想不到在这古人面前此刻也能咬文嚼字一番,阮汐汐一席话说完不由心里暗自乐了一下。
不见动静,阮汐汐身子不由一僵,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很平静。
黑暗里泛着绿光的眼眸闪了闪,似有一声轻叹:“你胆子很大,也很伶牙俐齿,果然是读过些书的人,不过……”
看来要给她判刑了,阮汐汐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惧意。
黑暗里感觉到江禽兽向柴门外望去:“今夜可能有大雨。”
判刑的时候怎么说到天气去了,阮汐汐脑子又有些转不过弯来。
“关于才儿的这些事情等你有命活过今晚,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所谓教训他的机会,只是你这之前犯的事,今晚一定要算个清楚。”
阮汐汐不由苦笑,终于又转到这个话题了。不过从话意来解释,似乎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眼里顿时亮起一丝光芒。
阮汐汐摒息静气等着下文。
感觉到他已蹲下,一股带着男性身上好闻的气息直扑面门:“你若是今晚在外面跪一夜而不死,这次的事情就此揭过。过后绝不计较,十六认为如何?”
真就这么简单?只需在外跪一夜就免去被他一脚踹死的命运?阮汐汐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这也算是她阮汐汐的又一次生机,不需要马上面临生死,这就好比是一个垂死的人遇到一根救命草,她就是拼了一切也不能放过。尽管阮汐汐闻到一股猫戏老鼠的意味,可是此刻却也甘为鱼肉的心里乐开了花。
☆、第八章 黑影大哥有点酷
天色已晚,夜幕笼罩在天地之际。远处轰鸣着滚滚雷声,越来越近,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黑暗的夜空,刹那间照亮半空中风起云涌地黑云如万马奔腾般涌来。
转眼,一个巨雷犹如在耳旁炸开,惊天动地。不知从何处刮起一阵阵有如要肆虐人间既惨烈又狂猛的暴风,卷起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压下来,令人几疑处在地狱深处。
偌大的江府,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是那么幽暗幢幢,各院落屋檐下稀稀落落几盏风灯摇摇摆摆,昏暗的光亮似因这夜色里骤然而降的风雨而凝聚起一股萧然肃杀之气。
在江府一进最偏远的院落里,一个黑影如枪杆般笔直的站在屋檐下,从屋顶瓦沟里倾泄而下的雨水溅落在他鞋子裤管上,也不能让他稍有一瞬的去瞄一眼,他只是紧紧的盯着垂头跪在泥泞中的那个倔强少女。
身上早被豆粒大的雨水淋湿透,头上的发丝贴在脸面处,从头顶骤集而下的水珠如蜿蜒的小溪沿着发丝一串串流进脖子里,冰凉透澈,寒入骨髓。
阮汐汐紧握拳头,狠咬下唇,把身上的重力尽量往后压在脚背上。
她想得太简单了,她并没有想到这里的风雨是如此的猛烈,也没有料到这里的春夜是如此的寒冷。
她几乎已经一天没有进食,甚至连昨晚吃的东西也一并化作苦水全吐了出来。
她现在很饿,她现在也很冷。
她现在最希望地就是一碗热汤,一张香气郁人的软绵绵的床。
她嘴角扯开一丝苦笑,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她现在非常担心,她感觉自己挺不过这一关,尽管现在她手心都快被自己的指甲钻穿,她也没有信心能撑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体温一丝一缕的自她体内缓缓散失,眼前闪过那双饿狼般的眼眸。是她太天真,他是不会放过她的,只不过另外换了一种方式——
先给她一个希望,令她欣喜,然后让她在欢喜中变为失望,最后终于在绝望中慢慢痛苦地死去。这种折磨比一脚踹死她更残忍,他对人的惩戒不仅仅限于身体的摧残,连人最脆弱的心智也摧毁得一干而尽。
他真的是一个恶魔,是一匹世间最凶残恶毒的野狼。
阮汐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她现在真的很恨他。若是老天让她还有一次生还的机会,她一定要让他加倍的偿还回来,她一定要让他跪倒在她脚下苦苦哀求,原谅他对她阮汐汐所做过的一切。
恨意的怒火在胸腔漫延,周身的雨水也洗不尽她一点一滴的恨意。不觉间,身体每个细胞里散发出生命的热力,阮汐汐的眼神忽然清明起来。
她缓缓抬起头,凝目望向那个屋檐下的黑影,他应该是江禽兽的近身护卫,第一次被江禽兽拍飞的时候在空中瞥到过他。那时候他的眼神很清淡,眼前正发生的一切他似乎瞧见了,又似乎没瞧见,他属于那种没有感情的人。
阮汐汐若想活命的话,唯一的办法就去求助于他,可是这种不为任何事所动的人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江禽兽离开的时候没留下什么话,但她知道黑影的职责就是监视她。所以她怕一切只是徒劳。
雨声渐细,阮汐汐愣愣地盯着黑影,黑影也直直的盯着她。虽然看不到黑影的面目,但阮汐汐知道他一定看得到她,貌似古代练武的人眼力在黑夜里都能视物一般,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要达到高手级别的才行。
阮汐汐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在密集的雨帘中开口说道:“这位大哥,能否给我一杯热水?”
黑影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神。
阮汐汐并不介意,这本在她意料之中,穿透雨幕,她又继续开口,声音虽低,她知道黑影能够听见:“一杯热水,对于一个处于安逸之中的人来说或许是微不足道,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是,”
语声放缓微扬,“相对于一个正处在饥寒之中的人来说,却比世上最稀有的宝物都来得珍贵。这位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能给小女子一杯热水,在以后的日子里,随时都会有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子就算肝脑涂地也要报大哥的杯水之恩。”
说到这里,阮汐汐的声音渐已飘渺:“大哥或许并不稀罕,可是,这杯热水对我却是如此的重要。我不想死,我还没找到回家的路。我多么想回家,家里还有视我若珍宝的爸爸妈妈,疼爱我的哥哥嫂嫂,他们处在太平盛世之中,却每天并不放弃的寻找着我这个丢失的丫头。”
阮汐汐喉咙里开始带有颤意:“我很担心,若是再不回去,他们还能不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没有流下的泪水,此时像奔涌的清泉从她掩面的指缝间缓缓流出。
她尽量以一种最能煽情的语调去盅惑他,希望很微茫,不过她必须要试过之后才能死心。为了能活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她现在学会了利用她一向最不屑向人示弱的眼泪。
就在她以为黑影平静得再不会有动静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踩踏泥水声停在面前,阮汐汐心里一暗喜,也不抬头张望,继续抖着双肩轻声抽泣。
“把手给我。”声音暗哑有力,一个很好听的男声。
阮汐汐睁大泪水模糊的双眼蓦然抬起头,极为吃惊地盯着伸在她面前的这只大手,在黑夜里也能感觉到这只手指节修长,温暖而有力。
这只手并不因为她的迟疑而收了回去,而是非常坚定的继续伸在她面前。虽然距离很近,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也不了解为什么要把手放在他宽厚的手心,但是她起码感觉到这位她嘴里一直叫大哥的人没有恶意。
冷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极为震耳的雷声已在隆隆声中远去。寒风已忘了猛烈的搜刮,树梢似乎在这场春雨里又抽出几片新叶,为体验这大自然的洗礼而悄悄探头张望。
他轻握住她的小手,一股热流自他掌心浸满她冰凉的手背沿手譬而上,再又化为丝丝缕缕的暖流奔向她周身各处。
这股以体内各处游走的暖流驱走她身上的寒意,抚平她的颤抖,温暖了她的心。
身上的衣物似乎也渐渐有被散发的热力烘干的倾向。这是什么功夫么?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候,阮汐汐的腿由麻木到刺疼,再由刺疼转而为酸疼,最后终于双膝也跟着舒泰起来。不由长长吐了口气。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黑夜里,两只陌生的手就这样默默地紧握住彼此,传递的却是一份怜惜、一份并不熟悉的温情。
天边渐露一星鱼肚白,雨,终于停了下来,天,也似乎快要亮了。
护卫大哥突然放开阮汐汐的手,等阮汐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笔直的站在了屋檐下,好似一整个晚上都站在那里从来没有走开过一样。
这位黑影大哥还真有点酷。
沉静的小院落里,自远处隐隐传来有人奔跑的声音。渐渐越来越近,似乎正朝这里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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