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亦是面色大变。
金重威迅疾扯开封缄,取出一双石灰腌就人耳,并附一函,讪笑乾坤圣手有名无实,软弱无能,有愧江南盟主之称,故代为诛戮,尸体置江滨无人小舟中等语。
字体金钩铁划,笔力遒劲,直透纸背。
金重威面色凝肃,倏地离座,向那少年道:“尊驾姓名可否见告?”
那少年道:“在下苏星文。”
金重威道:“敢否与老朽同往江滨察视真假?”
苏星文冷笑道:“同门惨遭杀害,此仇不共戴天,为何不去?”
金重威道:“好,咱们走!”快步迈出厅外,苏星文面色如罩一重阴霾,急步随出。
两人一前一後奔出城外迳往函内所言江滨地址奔去,沿途均有沧浪山庄高手会聚,不下十数人,目光均对苏星文敌视。
苏星文傲然无惧,到达一处高岸,只见岸下江水中泊着一艘小舟,张口长啸出声,双臂一张,身如飞鸟扑下江岸,一沾又起,点上舟舷,猿臂疾探掀开苇蓬,赫然舱内堆积十数具半身尸体,血污狼藉,腥臭刺鼻,面目模糊莫辨,但衣着依稀可认出确是他同门。
金重威等人相继扑下江岸,冷冷一笑道:“苏小侠,可是你同门么?”
苏星文面色暴变,反身双掌疾扬,打出一片芒雨,疾逾电射袭向沧浪山庄高手。
金重威右掌一旋,劈出一股乾元真罡,将紫色芒雨悉数震飞坠向水面,大喝道:“你要找死么?”左手掣出一杆奇白如玉的判官笔,一招“偷天换日”斜刺苏星文“肩井”穴。
苏星文两臂一振,潜龙升天,拔起三丈高下掠越沧浪山庄之人头顶,轻似落叶般沾足平沙上,冷笑道:“金重威,你沧浪山庄杀戮我同门弟兄,竟诿祸於黑湖主人,江南武林中谁人不知并无黑湖其人其地,威远镖局的失镖,不过是东方黎明一手扮演,苏某人真个会上当么?”
江心中突驶来两艘三桅巨舟,船首立着北邙鬼王及一紫衣老叟。
金重威面色一变,左手疾扬两指弹出一缕暗劲。
苏星文口中发出一声闷嗥,身形摇摇欲倾。
※ ※ ※
白骨判金重威率众疾逾飞鸟纷纷拔上江岸,那两艘巨舟已自泊靠。
紫衣老者闪身掠上沙滩,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星文,检视了伤势一眼,取了一颗药丸与苏星文喂服。
北邙鬼王桀桀怪笑,两臂疾张,身如枭鸟扑上江岸,突闻一声朗朗大喝,道:“下去!”
一股无形潜劲撞向北邙鬼王而去。
北邙鬼王猝为所阻,人如断线之鸢般飞落,面色一变,狞喝道:“东方黎明!”
“不错,正是兄弟。”江岸上人影一晃,现出乾坤圣手东方黎明,道:“北邙掌门人,你妄欲趁火打劫,混水摸鱼,那就大错特错了!”
紫衣老者微微一笑,冉冉升空拔上江岸,道:“东方老师,你已中诱兵之计尚不省悟么?老朽姓陈,奉家师之命邀东方老师前往。”
东方黎明冷笑道:“陈老师你错了,你回首瞧瞧!”
紫衣老者不禁一怔,回首一瞧,只见两艘舟中升起一缕乌烟,似是着火燃烧,只见北邙鬼王扑上舟去。
忽闻东方黎明大喝一声,右掌挥出一式“毒龙出穴”袭向紫衣老者。
紫衣老者全身似钉牢在崖沿,侧身一让挥掌迎攻,一连五掌快攻,疾如狂风骤雨,全身後仰,望崖下飞落,扑向舟中。
两舟乌烟渐燃,迅疾驶离江岸,舟上突扬起北邙鬼王桀桀怪笑。
笑声虽渐远杳不可闻,但刺耳阴森,宛如冰窟中,扬起一阵阴风,令人不寒而栗。
忽地——
一只白鸽由云霄高空中穿扑而下,飞落在东方黎明肩头,东方黎明拆下鸽讯一瞧,不禁面色大变,忙道:“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沧浪山庄已被火焚!”迅率金重威等众人,疾如流星往沧浪山庄奔去。
远远望去,沧浪山庄已没入一片火海中,火舌高张,浓烟袅袅笼罩霄空,东方黎明不禁惶急愤怒,赶奔入庄。
庄众忙碌救火,经过一个时辰,沧浪山庄被毁一半,东方黎明赶至时,查明妻孥及九毒老魅柯凯等被擒群邪、狄大夫均皆失踪,显然为人挟制离去。
东方黎明似堕入万丈深渊中,茫然不知所措,心痛如绞,不禁呆住,虎目中忍不住流下两滴珠泪。
真是莫谓英雄不流泪,皆因未到伤心时。
金重威怒容满面,道:“无疑是苏星文调虎离山,劫持而去了!”
东方黎明叹息一声,道:“尚未能断定,我等还未确定黑湖主人,是否是白衣老怪一丘之貉,须知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无论是何方所为,他们显然是有计划之行动,必然还有下一步棋……”
金重威似有所思,忽面色一变,道:“是了,紫衣老者与北邙鬼王等匪徒,共乘三艘巨舟,方才所见仅有两艘,其中一艘必是劫持庄主妻孥等人驶离,你我要快,或可找得一线端倪!”
东方黎明怆然伤神,点点头道:“愚兄此刻心乱如麻,六神无主,贤弟才智非庸,所言是极,你我速去江边一探。”两人如飞离去。
※ ※ ※
沧浪山庄祝融肆虐,乾坤圣手东方黎明妻孥等人,无故失踪消息不胫而走,镇江府城居民竞相走告,如汤扬沸,几乎传遍每一角落,妇孺皆知。
长兴客栈密室中,狄康耳闻此一讯息,神色竟然平静如常,似无动於衷。
杜紫苓诧道:“无疑是苏星文调虎离山,趁隙纵火劫持东方黎明家小,尊大人无辜受殃,少侠应设法相救才是!”
狄康微笑道:“在下乍闻此讯,也是如姑娘这般想法,但一细心寻思之下,才觉受愚。”
杜紫苓愕然诧道:“少侠是说,东方黎明自己焚火么?”
狄康颔首道:“在下认为如此。”
杜紫苓微摇螓首,嫣然一笑,道:“万一并非如少侠所料咧?”
狄康面现忧郁之色,微喟了一声,道:“不论如何,东方黎明狡智非常人可及,他此举志在博取武林同道同情,收效宏益,程姑娘复仇之望更为艰辛了!”
杜紫苓诧道:“程姑娘?”
“不错!”狄康道:“金扇无敌程晓岚老前辈遗孤。”
杜紫苓忽嫣然含笑,道:“程姑娘她长得美么?”
狄康虽胸无城府,但知杜紫苓话中涵意,不禁一笑道:“如杜姑娘一般,春花秋月,并无轩轾。”说着语声略顿,接道:“在下意欲前往探望东方黎明一次,姑娘尚须在此等侯令弟么?”
杜紫苓道:“雁弟不知遇上何人,匆匆与他离去,我尚须在此等他,少侠与东方黎明晤面,切不可露於颜色,东方黎明目光锐厉,以免误了大事。”
狄康道:“在下去去就来。”翩然由秘道走出,在府衙後园内走出,忽见一青衣雏婢走来,裣衽禀道:“东方庄主与知府大人正在花厅叙话,求见白大人!”
狄康笑道:“知道了!”心中暗忖:“东方黎明真有鬼神莫测之机,虚虚实实,予人有种不可磨灭的印象,迄至如今,自己尚无法妄指他是首恶巨邪,语云大智若愚,大诈若诚,信不虚也。”忖念之间,身已走近花厅,只听韩知府沙沉语声传来,面色一肃,飘然走入。
乾坤圣手东方黎明、白骨判金重威正襟危坐,倾听韩知府之言,瞥见狄康步入,不禁离坐抱拳微笑。
韩知府道:“下官尚须回签押房理事,恕不奉陪!”说罢,走出花厅。
狄康道:“方才在下已风闻沧浪山庄不幸,深为激愤,不知庄主查出贼人来龙去脉么?”
东方黎明叹息道:“此人委实是兄弟生平唯一所遭之棘手强敌,一切策划均在事前,有过周密布署,声东击西,迂回玄幻,才华非常,兄弟已查出一线端倪,意欲立即起程追踪前往,并顺道联合武林同道,兄弟并非为身家安危计,而是为整个武林担忧,此人恐意在武林霸主。”
狄康道:“此人当然是庄主前言之白衣老怪了,但不知是何来历?”
东方黎明面现苦笑,道:“此人昔年与兄弟虽有过一段纠葛,但无法查出其真正来历,未必尚潜隐在巴东巫山秘壑内,兄弟偶窥听得此人手下密语,此人党羽竟布署在大内,心怀叵测,故此走告!”
狄康故作大惊失色,道:“真的么?在下明後日即离此返京,如果属实,难免在下也要卷身此一是非漩涡中,但在下倘奉命参与,恐不能以大内侍卫身份,日後若在江湖道上相逢,庄主请勿以大内侍卫相待,恐影响至钜!”
东方黎明道:“这个自然,白大人如不交待兄弟,兄弟也绝不致泄漏白大人真正身份。”说着与金重威双双起立告辞。
狄康送走两人後返回花厅,屏风後面突转出老化子千里独行余风云。
余风云正色与狄康道:“看来目前情势突变,我等非改弦易辙不可,东方黎明所言那白衣老怪显然是实,有白衣老怪在世,东方黎明则寝食难安,但必须谨防东方黎明利用此良机,更使其侠誉日隆,这点须依仗老弟过人智慧不可。”
狄康闻言悚然色变,道:“余大侠等均是当今威望卓著人物,在下德薄能鲜,何堪当此重任,愿供躯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余风云笑道:“我等老迈腐朽,尤其我老叫化子是人见人厌的怪物,在武林中树怨甚多,恐弄巧成拙,兹事体大,非同儿戏,老化子一路潜随,发现老弟具有智慧无人可及,虽尚嫌幼嫩,但玉不琢不成器,仅须磨砺更见光辉,老弟,你也不必推辞,得道多助,老化子等人愿竭其力以助其成。”
突见一条飞鸟般人影疾掠入厅,身影一定,现出一个少年化子,年约二十三四,皮肤略呈黧黑,剑眉虎目,英悍*人,一袭百绽大褂,洗濯得异常洁净,衣内腰中隆起,似藏有一根软兵刃,望了狄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