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震忽觉无比厌恶,怒目道:
“云某敬你年长,处处容忍,若是认为云某可欺,那你错了。”
罗侯公子道:
“本宫提醒你一句,罗侯宫惩治门下手法,殊非常人所能忍受……”
云震截口冷声道:
“罗侯宫凶名在外,那手法云某早已领教过,当年云某身负重伤,你散去我一身功力,又点断云某‘厥阴心经’,断言云某只有一十三日好活,如何如何……”
一声怒吼,截断话头,罗侯公子身形一晃,倏地扑了过来,健腕一挥,劲风急袭,呼地一掌,向云震胸口拍去。
他恼羞成怒,身法快捷,掌势极为凌厉,云震马步微挫,横拳猛捣,直往对方手腕撞去,冷声道:
“你早该出手了。”
罗侯公子冷冷一哼,眼见云震拳劲如山,若不撒招,手腕势必被他一拳撞断,当下右掌一翻,抓向云震肘骨,左掌快如电光石火,突然击了过去。
这两掌连环进发,使得天衣无缝,端的是江湖少见。
云震见他左掌击到,立即吸腹含胸,左拳一晃,往他有腕砸去。
罗侯公子耸然动容,暗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小子武功博杂,进展快速,假以时日,定成大害……
心念未已,杀气大盛,掌势疾变,一招“天动地摇”,霍然拍击过去。
这招“天动地摇”,乃是“天辟神掌”中三大厉害杀手之一,罗侯公子与张铸魂齐名,数十年功力,岂同小可,这时存心毙敌,一掌击出,势若奔雷掣电,锐不可当。
云震夷然无惧,左臂一穿一扭,骈掌如刀,当横砍去,右拳倏然由肘下穿出,一招“黑虎偷心”,猛击对方丹田。
这是两败俱伤的招式,云震但凭锐气,威猛殊不可挡,罗侯公子大吃一惊,急向一旁闪去,喝道:
“小子不要命了?”
云震冷哼道:
“要命就别动武。”
欺身进击,双掌齐齐攻去。
转眼间,二人拳掌翻滚,对拆了一十九招。
两人出手之快,目不暇接,攻拒之间,奇奥绝伦。云震那膘悍威猛的气势,看得罗侯神君悚然动容,只见他手捋须髯,目瞪口呆,也不知是忧是惊,紫衣文士虽然气度从容,这时也不觉站起身来,目光凝注,愣在当地。
华堂内不下八十余人,此刻是鸦雀无声,除却劲风呼啸,几乎落针可闻。
罗侯公子愈打愈是心寒,但觉云震招式之奇,武功之杂,几乎包罗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之精髓,有时眼看就要得手,他又忽出怪招,逼得自己不得不变招急退,以求自保。
殊不知云震之怪招,乃与雯儿长日搏斗,共同研创出来,若论法度,确不合武术常规,但却出手迅捷,变招神速,凶猛绝伦。至于各派之武学精髓,乃由张铸魂赠予的武学札记上得来,云震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偶而用上,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云震毕竟修为有限,经验不足,前此并非罗侯公子之敌,此刻又对罗侯公子心存厌恶,但知一味强攻,却不知保持体力,须臾已觉心躁气浮,内力难继。
这时,忽听一个娇柔和悦的声音,呼唤道:“云震,云哥,你在哪里?”
云震听得呼唤之声,心头大震,脱口叫道:
“雯儿,我在这……”
话犹未毕,啪的一掌,击在肩上,一股沉猛如山的力道,将他的身躯击得凌空飞了出去。
临敌交手,讲究抱元守一,心无二用,云震本已心浮气躁,内力难继,这一分神他顾,面对罗侯公子这等绝顶高手,未曾被他击毙掌下,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一条人影由屏风后奔出,两臂一张,恰好将云震接住,这人影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美绝如仙,正是雯儿。
她身上长裙虬地,仍是高洁刚才的装束,但头上云鬓已松,脚上也未着鞋袜,长发披垂两肩,天足粉妆玉琢,飘飘然好比云端仙子,华堂众人,一时都瞧得呆了。
雯儿放下云震,眨眨眼睛,关切地道:
“云哥哥,你……与人打架了?”
云震左臂下垂,痛澈心肺,咧咧嘴,无以为词。
雯儿忽然叹口气道:
“那一定是金陵王,我又被他掳来了,你……你怎么打得过他呢!”
伸出手去,轻轻摸抚云震肩头,蜜爱轻怜,真情洋溢,这情景,当真令人羡煞。
云震心头不知是喜是忧,忘了伤痛,轻声道:
“你还好么?”
雯儿盈盈一笑;道:
“我没有什么,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我就问你,那丫头说你也来了……”
云震心头发涩,嘴上说道:
“所以你就急着找我?”
雯儿道:
“是啊!”
话声微顿,美目凝注,忽然又道:
“我们回家吧!”
拉起云震右手,旁若无人,款款向前行去。
华堂内不下八九十位豪客,这些豪客,她好似全未看见,这些豪客,竟也纷纷退避,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乃是瞧得呆了,他们几曾见过这般娴雅端庄却又美艳如仙的少女?又几曾见过如此真挚专一的情爱?雯儿没有做作,不需做作,举手投足、一言一动,莫不自然显示她心目之中只有云震。他们俱都看得出来,雯儿正有许多事想问云震,但她什么也不问,只轻巧地说了一声:“我们回家去”。这轻巧的一句话,包含着多少关切与爱意,发愣的群众,怕是再也体会不出了。
但他们仍旧不免生疑,纷纷暗忖道:她不是高洁吗?怎会又是雯儿?
群豪尽管生疑,那罗侯公子嫉火中烧,却已不能忍耐了。
只见他双目尽赤,蓦地扑了过去,大喝道:
“站住!”
雯儿一惊,飞快转过身来,挡在云震身前,张大眼睛道:
“你要干什么?”
她语气惊疑参半,声音却是甜美柔和,神情也是和蔼天真,罗侯公子与她四目相接,气焰不觉消失殆尽,结结巴巴的,竟然答不上话来。
雯儿美目一转,忽然问道:
“你是金陵王手下么?”
罗侯公子啼笑皆非,道:
“我……我……”
突然间, 一阵羞愧袭上心头,暗道:我乃堂堂罗侯公子,被人看作金陵王手下,传了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当下脸色一沉,峻声道:
“你这丫头故作痴呆,疯疯癫癫,胆敢作弄于我?”
雯儿蹙眉道:
“你这人好无道理,不是金陵王手下也就算了,何须生气骂人呢!”
转过身去,又向云震道:
“咱们走,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纯洁敦厚,与人无争,这是雯儿本性,罗侯公子虽然对雯儿、高洁乃是一人,早有所疑,但却不知雯儿身患“离魂”之症,只当眼前的雯儿,必是原先的高洁,因之认为雯儿假痴假呆,乃是蓄意作弄他。
他自幼由罗侯神君抚养长大,耳染目濡,心胸本来狭窄,此刻嫉火中烧,哪能静心分析经纬,当下一哼,忖道:好哇!你往日口口声声欲置云震于死地,原来乃是蓄意玩弄人,本公子岂是你能玩弄的?本公子若是让你称心如意,日后罗侯宫焉能扬威武林?
不知他作了何种决定,只见他阴阴一笑,道:
“高洁,你回来!”
雯儿充耳不闻,云震却不觉一震止步。
罗侯公子又道:
“高洁,你假痴假呆,故作不识得本公子,敢是以为云震比本公子小上几岁么?”
云震霍地转过身来,怒目厉声道:
“闭上你的鸟嘴!”
雯儿见云震突然发怒,急忙柔声道:
“云哥哥,你跟他生气么?”
罗侯公子抢着接口道:
“你与我花前月下,同出同进,他瞧着心里难受,自然是与本公子生气啦!”
雯儿皱眉嗔声道:
“胡说八道,我又不认得你,何时与你同出同进?”
罗侯公子得意的笑道:
“高洁,别装模作样了,玄武湖、燕子矶、雨花台、鸡鸣寺,半月以来,本公子陪你走遍了金陵城每一名胜古迹,难道你忘啦?”
雯儿讶然道:
“高洁?你说我是高洁?”
罗侯公子哈哈一笑,道:
“不用再假作痴呆了,假若再作痴呆,本公子将要以为你是个朝秦暮楚,水性杨花之人了。”
云震眼里将要喷出火来,但未等他发作,已听一个愤怒的声音,朗声道:
“禀公子,此人无耻,属下已经不能忍耐。”
此言一出,罗侯公子的心思当真是昭然若揭,高洁与他同游,容或确有其事,但“朝秦暮楚,水性杨花”八个字,不啻为他自己揭穿了阴谋,这阴谋志在中伤,可谓阴毒无耻已至极处了。但闻那位紫衣文士道:
“嗯!此人端的无耻已极。去吧!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原先请命那人尚未有所行动,忽听金陵王的声音悠悠传来,森严无比的道:
“不劳费神,小女与罗侯公子之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各位可以请便了……”
话声微顿,又接道:
“神君请率贵属暂回寓所,约谈之事,另行再议,招待不周,尚祈见谅。”
群豪同感一怔,觉得金陵王行事大违常情,的确是神秘诡异己极,但主人既已出言逐客,自是不能再留。
紫衣文士首先起立,向罗侯神君抱拳道:
“神君勿忘明晚钟山之约。”
目光朝雯儿、云震一瞥,率领属下,当先离去。
罗侯神君一声冷哼,欲行又止,目光朝云震等三人望去。
那神态威猛的莫成,忽然高声道:
“主公,咱们不要走了。”
罗侯神君微微一怔,接着举手一挥,喝道:
“走!”
大步行去,转眼消失不见。
莫成倒是忠心不二。唯命是从,闻言毫不迟疑,随后跟去,刹那间,罗侯宫门下相跟而去,走得一个不剩。
这时,偌大一座华堂,就剩下云震等四人。
云震举目四顾,神色肃然;罗侯公子望着雯儿,目不稍瞬;雯儿神情迷惘,似在用心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