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听了这话,心中反而大感宽慰,忖道:“只要你不亲自出手,其他的人,就不一定能赢得我方之人。退一步说,我方之人,纵使不敌,亦未必就全部被杀或被擒……”
他面上自然不敢露出内心的秘密,反而装出一副愁容,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但外面没有半点声音传入,可见得二夫人说过此舱不透声音的话,并非虚假。
“我的话信不信由你,这两个人,绝对无法活着回去。”二夫人似乎已看透他的心思。
沈陵考虑了一下,认为二夫人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套他说话的必要,这才说道:“二夫人未免太自夸了,在下虽然不堪你一击,可是敝方之人,不是个个都像在下这般不济,而且贵手下亦没有你的功力,你何以见得都不能活着回去呢?”
“既然你坦白问我,我也不妨坦白答复,我方有必胜把握之故,便是因为主客明暗之势不同之故,我方不但握有主动之权,同时又在暗中相待。等到你们的人陷入我的罗网内,纵是全力挣扎,亦属徒劳之举……”
沈陵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不由得不屈服了,忙道:“你若是生擒了他们,我为了救他们之命,只好任你摆布了。”
他估计自己这样说法,二小姐一定相当高兴,并且会立刻更改命令。
但使他失望的是,二夫人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失望之余,只好留神观察她的手,可是亦未发现她有任何举动。换言之,她没有发出命令。
过了一阵,二夫人冷冷道:“你的鬼心思只好骗骗别人,休想在我面前卖弄。总之,就算你一口答允投降,我也不会让来人逃生。”
沈陵听了这话,感到此女心肠十分恶毒,不由得恨在心头,恶向胆边生。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心肠那么狠,难怪你会长得那么丑,我真恨自己早先没有尽全力与你拼个同归于尽……”他忿然怒骂。
二夫人毫无表情,对于他的怒骂,似是全然无动于衷,接口道:“我很丑么?”
“何止是丑?简直教人作呕……”
“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学起那些泼妇,大骂山门!”
她皱起眉头冷笑:“完啦!两个人都被杀了,秋云马上就进来报告,你自己听听经过情形吧!”
他们总共没说几句话,二夫人就宣布两名来敌俱已被杀,实在有点教人难以置信。
沈陵中止了漫骂,眼睛瞪着舱门。
过了一阵,舱门悄悄打开,清丽飘逸的秋云出现于门口。
“二夫人请出来看看。”秋云轻声道。
“你把经过详细说来听听。”
“但沈先生他……”
“不必理他。”二夫人截断了她的话:“你快说!”
“婢子接到卫哨通知,往码头一看,发现两个穿夜行衣的男子,他们带着兵刃,正在码头各处查看。秋云换口气道:“他们的行动十分矫捷,而且查看各处时,都是一掠而过,显然功力深厚,目力过人,才能在一瞥之下,就看清楚有没有暗号。”
二夫人道:“你的观测很正确,说下去。”
“婢子当即向二夫人报告,接获是须擒杀之令,想想这两个人的武功如此高明,因此不敢大意,于是一面发动暗器阵的埋伏,一面召集十二名校尉,并且命正副班领负责指挥,分别出手狙击那两名来敌。”
二夫人点点头道:“虽然小心过度,把所有人手都惊动了,但仍然不失为稳当的决定。”
“婢子刚刚获罪,一心只望能稍稍立点功,好求二夫人饶恕罪行,所以不敢大意。”秋云低头道。
沈陵心中对她的一点歉意,听了这几句话之后,完全消失了。
“后来怎样了?”他冷冷地接口问。
秋云不知何故,竟不敢瞧他,径自说道:“这两人身手的确非常高明,不久就查明暗记,疾扑本舫。等他们进入埋伏威力范围中时,正副指挥一同出击,分袭两人,在黑暗中,两对都仅仅拼了三招,就分出了高下,正指挥与那个使刀的敌人,竟是功力悉敌,不分胜负。但另一个使剑的敌人,武功却高出副指挥甚多。副指挥虽然及时获得暗器阵相助,可是仍然挨了一剑,身负重伤……”
沈陵心中大急问道:“使剑的人怎样了?”
“他自然死在暗器之下,另外那个使刀的敌人,亦遭到同样的命运。”
沈陵面泛煞气,厉声道:“你们好狠,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二夫人冷冷瞪他一眼,道:“他们自寻死路,怪得谁来?况且我方也有一位校尉指挥负伤,还不知是否能治得好,难道我们的人就可以白白送命不成?”
她话声一落,接着挥手示意。
外面立即燃起更多的灯烛,秋云闪在一旁,让出地方,以便舱内之人可以看见门外的情形。
只见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中年人,僵卧地上,面色发紫,一望而知是中了毒药暗器而毙命的。
沈陵看得很清楚,正是他的两位同道,他不禁双眼一闭,不忍再看。
二夫人见状,摆了摆手,秋云迅即退出,先关上舱门,再把两具尸体带走。
沈陵过了好一阵,才睁眼向二夫人望去,道:“你干脆也把我杀了,岂不干净,何必硬要我活受罪呢?”
“你已成了俘虏,我可以任意处置。而刚才的两人,限于力量,只能把他们击毙,无法生擒。所以我并不是对你有恶感而留下你,以便对你加以折磨,而是事实如此演变,我也没法了。”
“好吧!你只管向我用刑,我绝对不发一言。”
“但你已经答应过秋云,愿意向我屈服的,何以现在又变卦了?”
“我根本没有答应她。”沈陵语气坚决地道:“老实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屈服的。”
“哼!既然如此,我先在你之前,严惩那两个丫头之后,才动手收拾你。”
二夫人说完之后,很不悦地走出去。
不久,舱门被人推开,沈陵抬目望去,发现来的竟是冷月。
这个娇艳的少女面上含着一股愁容,却不说什么,拉着沈陵的手臂,向外便走。
沈陵过走边问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大祸临头一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说呢!我们都被你害死啦!”
“我很抱歉,但当我答应妥协之时,情况与现在不一样,假如你们没有杀死我的朋友,我自然不致于赖帐的。”
冷月摇摇头道:“不,你老早就准备赖帐了。”
“谁说我早已打算赖帐?”
“二夫人说的,她的看法一定错不了。”
沈陵也不再强辩,因为冷月说得对,那二夫人的判断,的确错不了。
他游目四顾,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是二夫人的,漂亮么?”
“很漂亮,想不到她也像一般的女子喜欢布置。”
他在铺着柔软垫子的檀木椅上坐下,右手搁在旁边的桌子上。无意中向桌上一看,但见桌面摆着文房四宝。水晶笔架上,插着三支象牙管的毫笔,制作甚精,一望而知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旁边一方端砚,匣盖已揭起,隐发光华。在砚边放着一枚古墨,隐隐发出香气。
沈陵凝目看了一阵,才道:“这些笔墨砚都是你家二夫人的么?”
“是的,你敢情看出其中不好的么?”
“我看不出来,但心中却觉得这些文房用品,好像都很讲究,所以随口问问。”沈陵摇摇头道:“我在衙门中所用的都是极为普通之品,哪曾见过如此讲究之物。”
“假如我说这些文房用品,价值万金以上,你信不信?”冷月郑重地道。
“当然相信。”沈陵正色道:“但如此贵重之物,你家二夫人好像毫不重视,可知她一直凭恃她的权势地位,得到无数珍玩宝器,这就怪不得她不肯改邪归正了。”
“你别胡说,二夫人从来不收任何礼物,亦不贪得这些珍奇之物。”
“那么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难道是她从家中搬来的?抑或是天上掉下来的?”
“跟天上掉下来差不多。”
“笑话,老天爷为何不掉一点给我?”
“我没骗你。”冷月一本正经地道:“这些都是皇上御赐,岂不是跟天上掉下来一样?”
沈陵装出不甚注意她的话,淡淡道:“原来如此,你们难道不怕被偷?”
冷月也在一旁的锦墩坐下,道:“本舫除了我们主婢三人外,尚有十二校尉,皆是武林高手,本领最大的窃贼也上不了此舫。”
“换句话说,你就算不监视我,凭我现下这副德性,也逃不出此舫,对不对?”
他并没有仔细听冷月的答复,心中暗忖:“冷月说这些东西,均是皇上赏赐,可见得她与皇上曾有接近的机会,据我方获得的消息,东厂中只有一个‘无双飞仙’邵安波,得以接近皇上。这个二夫人在各方面都很像邵安波,只有那张脸……”
冷月伸个懒腰,喃喃地说着话。沈陵及时听到她说,若是感到疲倦,可以躺在地板上睡一觉。
他大为疑惑不解,问道:“二夫人何故让我们占用她的卧室?她不是马上要收拾我么?”
“你的运气不错。”
冷月笑道:“她有事匆匆走了,我猜她一定要过中午,才会回来。”
“那么我又可以多活半天了。”
“你口气中好像很不耐烦多活这半天呢?”冷月诧然道。
“当然啦!多活半天之后,仍然不免一死,倒不如早点了结……”
“你如果要活下去,也不是办不到的,谁叫你如此固执,宁死不降呢?”
“现在我就算愿意投降,她也不会接受,你信不信?”
冷月泛现惊讶之色,道:“不错,以她的脾气,的确是这样,不过,如果你这回真心投降的话,我和秋云不妨再替你求情,但你却不可再变卦赖帐才行。”
“你猜我肯不肯投降呢?”
冷月很用心地思考一下,道:“我不知道,你跟二夫人一样,老是叫人无法猜得中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