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石奇峰的异常态度,在他未透露以前,自然难以猜测。
至于他想起的那件事,那就是石奇峰刚刚提到的命令,从他的话中,沈陵忽然悟出其中大有文章,所以住口寻思。
石奇峰缓缓道:“沈兄为何不说下去?”
“在下突然醒悟,贵局主送到石兄手中的命令,大有问题。”
石奇峰似是很感兴趣,问题:“有什么问题?”
“以石兄的身分地位,在贵局中,想必是仅次于贵局主的人物了?”
“沈兄猜得差不多了,但兄弟的身分,与这道命令有何关系?”
“在下吃过公事饭,所以晓得在一些正式的强有力的组织中,程序是极重要的因素,像贵局主给石兄的命令中,显然不合程序。”
“沈兄言下之意,莫非是认为这道命令,应该先经过其他的人么?”石奇峰讶然道。
“那到不是,在下的意思是命令中应该说明释放在下的原因。既然没有提及,可见得这道命令不会立即发生效力。因为以石兄的地位,有权延缓一下,等查明原因,才释放在下。”
石奇峰一愣,道:“沈兄说得头头是道,兄弟甚感佩服。”
沈陵沉吟道:“贵局主明知石兄一定会这样做,可见得他发出此令之时,乃是存心叫石兄这样做的。那么他为何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呢?”
“这个问题你来告诉我吧!”
“在下心中已有了答案,不知对不对?”
“沈兄如不说出来,兄弟怎知对不对呢?”
“在下的猜想是,贵局主发出此令之时,心中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可是为势所迫,又不得不应付,因此,他发出此令,却能使释放之举暂行拖延,让他有时间可以补救……”
石奇峰泛起奇异的神色,道:“兄弟想不出有什么人物,能使敝局主不得不低头让步。”
“在下分析至此,已敢肯定贵局主另外又有命令送到石兄手中,命石兄迅速杀死在下,对不对?”
只见石奇峰面色又是一变。
他虽然没有回答,可是这种神情,已不啻是回答了。
沈陵继续道:“贵局主第一道命令,是给某个人看的。”
“沈兄才智卓绝,料事如神,这真是兄弟没有想到的。”石奇峰赞叹道。
“贵局主不惜事后费力弥补,也要把在下杀死,可见得贵局的秘密,实是绝对不可传出江湖!”
“沈兄不要说了。”石奇峰摇头叹道:“你越是才智过人,兄弟就越有决心要除掉你。”
“这是已成定局之事,不论石兄对在下观感如何,也不能改变事实了。”
“不错,这是无法改变之事,现在本堡已准备妥当,兄弟一声令下,这一间石牢马上崩坍。沈兄纵有天大本领,无奈这座牢房在建造之时,已经精心设计过,在崩坍时,将没有一道缝隙可让沈兄逃出去!”
沈陵不能不相信此人的话,心中不禁泛起了无限感慨,并想起了许多事……
“石兄请下令吧!”他叹一口气道:“在下虽然难逃此劫,但对石兄先前维护美意,仍然感激万分。”
他突然精神一振,变得十分奋发,豪气逼人,一看而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石奇峰道:“沈兄的英风豪气,还有这一表人才,以及过人的机智,使人感到毁了你这样的一个人物,实在遗憾!”
沈陵慨然道:“在下说过,虽然此身遭劫,但仍然感激石兄,假如石兄不嫌在下多嘴的话,在下衷诚奉劝一句,那就是大丈夫当须为国出力,个人的生死荣辱,实是算不了什么!
以石兄这种人才,如能跳出江湖的恩怨是非圈子,把力量贡献国家,定必大有建树。到了临终弥留之际,想起了平生作为,亦将会含笑以殁,无愧此生。”
他说得慷慨而诚恳,忠义之气,溢于言表。
石奇峰那么深沉老练之人,也现出感动的神情。
“沈兄说得好,兄弟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他郑重地说:“无论如何,兄弟将不忘沈兄这一番话……”
沈陵心下大为宽慰,眼中不禁射出欢愉的光芒。
他想到虽然未能达成组织交付的任务,但在临死之前,居然能以自己的热情,感动一个像石奇峰这种人物,的确是一大收获,总算没有白死。
石奇峰深深注视着这个青年,忖想了一阵,才缓缓地道:“沈兄大有死而无憾之感,这等胸襟,却反而令人感到十分不解。”
沈陵讶然道:“在下绝无做作,石兄何以感到怀疑?”
石奇峰道:“沈兄若是热情爱国志士,为何却与东厂的人互相勾结?”
沈陵恍然而悟,点头道:“这一点在下可以解释,但石兄信与不信,请你自行判断……”
他停歇了一下,接着道:“贵局主必定是受到东厂方面的压力,所以先下令释放我,但为了保住秘密,仍然决定杀我灭口。至于对东厂方面,他将如何应付不得而知,目下亦不必浪费精力猜测……”
石奇峰道:“沈兄还未解释兄弟的疑问。”
“是的,这件事在我这方面,也有一些秘密,不能详细奉告。但总而言之,在下与东厂刚好是生死对头。换言之,东厂祸国殃民的行为,甚至将危害大明社稷的勾当,正是我等有志之士所切齿痛恨的,所以宁可忍受天下至苦至惨之事,也不会与这些好党勾结!”
石奇峰摇头道:“沈兄越解释,兄弟就越不明白。”
“石兄听了在下之言,自然奇怪在下既是东厂的对头,东厂为何会出头营救在下呢?这个原因是在下本来已是东厂方面某一个巨头的俘虏,正在回京途中,恰好遇见黎行健和甘锋,阴差阳错而卷入了江湖恩怨之中。”
石奇峰已略略明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与你们同行的那个女子,莫非就是东厂中的高手了?”
沈陵点点头,道:“是的,只有她一个人逃脱了。”
石奇峰道:“她居然逃得出本堡,可见得她的本领,定可列入天下有数名家之列,在东厂之中,相信只有无双飞仙邵安波才办得到,是不是她呢?”
沈陵坦白道:“不错,就是她。这个女人实在厉害,在下与她明争暗斗,均甘拜下风。
在大名府,在下本已落入她手中,但她却故意让在下逃走,暗中跟踪……”
石奇峰颔首道:“这是钓大鱼的手法。”
“在下几乎中了她的计,但后来及时醒悟,尽管如此,但最后仍然投向她的罗网中。”
第十四回 绝处逢生
石奇峰道:“请问沈兄,你们为何经过高梁桥?”
“因为我们是在极乐寺碰上的,实际是她在那儿等我自投罗网的。”
“这个地点倒是没错,一定要经过高梁桥。”石奇峰双眉紧紧皱起,似是在想一个无法想得通的难题。
沈陵突然问道:“石兄你们搬了这么多金银来此作什么?”
石奇峰一怔,道:“什么金银?”
“在下曾看见不少巨大木箱,猜想一定是大量的金银,如果不是金银,那是什么东西呢?”
石奇峰摇摇头,道:“沈兄最好不要知道,也不要打听。”
沈陵耸耸肩笑道:“在下已是难逃大劫之人,就算知道了贵局的秘密,也无法泄露,石兄又何必还存戒心呢?”
石奇峰用慎重而有力的口气道:“因为兄弟正在考虑释放你。”
沈陵一愣,道:“石兄别寻在下开心,难道你打算违令不成?”
“这是兄弟的事。”
“这样说来,在下的话竟蒙石兄相信了?”
“兄弟完全相信,但不瞒你说,兄弟还未曾作最后的决定。”
沈陵不作声,对于这一个极端的变化,虽然说还未成为事实,但已足以令他心情剧烈地波动了。
假如真的被释放,沈陵自己寻思:今后有生之年,必将为真理公义而献身。
石奇峰在犹豫未决中,忽然看见沈陵湛明而振奋的神情,同时感到他有一股壮烈之气。
登时下了决心,想道:“除非我这对眼睛瞎了,不然的话,这个青年定是壮怀激烈之人……”
他下了决心之后,双眉立时舒展,微微笑道:“沈兄,兄弟曾说过,对于报国之事,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但兄弟却可以做到一点,那就是为国家留下忠烈的志士,因此,兄弟决定释放你!老实说,这个国家对兄弟来说,谈不上什么感情,但你的风仪气慨,却值得兄弟为你担当这个风险!”
沈陵惊讶地体会他话中之意,这个强有力的人物,居然说出自己与国家没有感情的说,当然不会是假的。
问题正是这一点,既然没有感情,何以又能欣赏别人为国奋斗的精神?而且,他何故与自己的国家没有感情可言?
石奇峰又道:“兄弟知道沈兄正在想什么,但请勿误会,兄弟不是异族之人……”
“那么石兄为何出此断然的话,与咱们的国家谈不上感情呢?”
石奇峰苦笑一下,道:“沈兄最好不要追究,兄弟不但对国家谈不上感情,甚至对天下的人,也没有好感。这是题外话,咱们还是讨论一下目前之事为要……”
他这么一说,又使沈陵增加了一宗困惑。
石奇峰想了一下,又道:“沈兄当然不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只能斧底抽薪,等到夜深之际,由兄弟掩护逃出此堡。”
“在下一切悉听石兄的主张。”
“沈兄第一步须得装死,由别人验明正身,发交埋葬,但你放心,这只是表面文章而已,事实上你由我心腹手下送到密室中,等候夜色。”
“石兄要在下如何装死?”
“这是兄弟的拿手惯技,你只要服下一些药物,立刻人事不知,心跳完全停止,全身冰冷,纵使御封的太医,也查验不出你只是表面上现出死亡状态而已!”
沈陵没有立即回答,想了一阵,才道:“只不知石兄这种药物,贵局主懂不懂得?”
“敝局主不懂,只有兄弟识得制配。”
“在下真正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