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上都泛起惊悸之色,难以置信地瞪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沈陵站得稳稳的,缓缓抽出长衫内的缅刀,凌厉地注视着周、谭两人。
“你是三十年来,惟一能逃出我兄弟这招‘天地交泰’的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周老大惧然道。
“我不是告诉你,我是二夫人手下的密探么?”沈陵冷然地道。
“阁下别骗人了。”周老大道:“纵使是东厂的四大高手,在我兄弟这招天地交泰之下,亦不可毫无损伤地全身而退。何况东厂中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兄弟大多知悉,但其中并没有你这一号人物……”
沈陵接口道:“周老大,你有没有搞错?咱们现在是生死搏斗,并非是闲话家常。怎么?
你是否害怕啦?”
“呸!”谭老二怒道:“你以为刚才无意中全身而退,就认为可以吃定我们了?我偏不信邪,周老大,咱们做了他!”
话声方落,突然屈身挥刀,向沈陵下盘进攻。他人矮身胖,这一屈伏,宛如一个大肉团似的。
沈陵不慌不忙沉刀封招,谭老二不待招式用老,大喝一声,整个人弹起六七尺高,双刀急划,双脚齐飞,简直像不要命似的向沈陵扑到。
他这一伏一起之间,变化甚大,使人感到他的武功奇诡莫测,甚难应付。
沈陵身形微微侧退,险之又险地避过谭老二的双刀和双脚攻击,缅刀顺势划出一道美丽的光弧,扫向自侧方攻来的周老大。
这一刀他以五成内力注入,不但刀势猛烈,而且快捷异常。周老大已来不及闪避,挥杖一架。
刀杖相触,竟然发出“铿”的一声。周老大的竹杖被震荡开,同时杖端有一道两分深的刀痕切口。
沈陵大感意外,对方手中之杖,竟然是五金精英所铸,连注入五成内力的缅刀也无法砍断它。
谭老二已卷滚回来,双刀削向他双足。
周老大的钢杖又戮到,杖尖直指他心口要害大穴,来势凶猛恶毒之极。
地上的谭老二似是晓得周老大用的什么招式,算准敌人非退不可,因此立即向前弹滚。
谁知沈陵不但不退,甚至不理睬周老大的钢杖,左手一伸,攫住他划来的一把短刀,接着右腿扫中他的小腹。
在一声闷叫声中,谭老二的身躯被踢飞出丈外,落地后即寂然不动。
他踢中谭老二之时,胸口要穴已挨了周老大一记急戳。噗的一声,周老大这一杖如戳在败革之上,沈陵被冲劲撞退了三步,似未受伤。
周老大大吃一惊,如见鬼魅。
他骇然地注视着这个年轻的敌人,心想自己刚才那一杖已注了十成内力,就是一块铁板也会被戳个大洞,而对方则仅仅被撞退了三步而已。同时他刚才曾目睹年轻人赤手攫住谭老二的刀刃,丝毫未被割伤。
他实在测不透这个敌人,究竟有多少神通能为?目下谭老二已死,自己一人那能对付得了对方?登时一阵心寒胆战,手足麻木,心中失去了斗志。
沈陵冷冷瞪视着这位关外双凶的老大,嘴角浮起一抹令人颤悚的冷笑。
缅刀徐徐上扬,涌出一股强大无比的森寒可怕杀气。
“你……你要赶尽杀绝么?”周老大面色如土,语不成声。
“不错。”沈陵语寒如冰地吐出两个字。
“我……我愿以这座大院的秘密,来换取我的性命。”
“我已经知道这座大院是锦衣卫的秘密,这算不得是秘密。”
“但你却不知道这秘窟的用途呀!”周老大急声道。
“你不妨说来听听。”
“你得保证不取我性命。”
“好,我答应你。”沈陵点头道。
“那是锦衣卫中高阶人士与来自关外的贵宾秘密聚会之场,该卫中地位较低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个秘窟。所以聘雇江湖高手担任警哨,所有人员皆由后院侧门出入,以免引起瞩目。”
“你对出入之人均皆认识么?”
“大多不认识。”
“那你为何辨认?”
“出入之人均持有一块通行银牌,我们是凭牌放人。”
“除了那些关外来宾之外,你可曾发现过有碧眼虬髯之人进出大院么?”
“在下兄弟当值期间,未曾见过有那等人物进出过。”
沈陵沉吟了一下,道:“现在你丢下兵器,转身背对着我。”
周老大惶恐地道:“我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难道你要食言杀我?”
沈陵道:“我虽然不是好人,但绝不食言!”
周老大无奈地丢了钢杖,缓缓转过身躯。
沈陵像鬼魅似地现身在他身后,伸手在周老大后脑轻拍了一掌。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白痴。
“我已遵守诺言,留下你的性命……”
沈陵一晃身,已飘出这条巷子,消失在转角处。
※※ ※※ ※※
沈陵走在大街上,心下大感茫然。他既不敢到宣武门外大街骆大顺的中药铺,亦不敢回到药铺后那座木楼,因为这些地方邵安波可能都知道了。
虽然“老爷子”谕示他可全权作主,但如无法获得其他同志的配合,势将事倍功半。目前他最苦恼的是与上级失去联络,当然他可以化装前往“靖安侯府”,当面向“老爷子”请示。但这却严重违犯安全规则,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亦不敢投店歇宿,一来时间尚早,二来没有行李,不免惹人疑惑注目。
他百般无奈之下,只好使出万不得已的一招,急急走到一处人家,举手拍门。
在他等候开门之时,他晓得有些左邻右舍,正在注意地看他。
屋门迅即打开,一个美丽的少妇惊诧地打量他。
沈陵施礼道:“你是曾大嫂么?”
那少妇皱眉点头,道:“是的。”
沈陵虽然看出她有不欢迎之意,仍然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沈陵,从前是和曾大哥是同事,现在我急于找个地方躲避一下。”
那少妇双眉又皱了几下,终于叹一口气道:“进来吧!”
沈陵道谢了一声,跨入屋内。
少妇把屋门关上,还小心地闩好。
“我是个守寡的年轻女人,却被你这样一个男人进来,还关上了大门,你可知道邻居会怎样想?”少妇向正在四下打量沈陵道。
沈陵难为情地点点头,道:“我本不敢打扰大嫂,可是今天的情况很特殊,迫得我不能不求援于大嫂。”
少妇不悦地道:“你们总是有很多的理由,曾诚在世之日,有时一去好几个月,全无音讯,有时躲在家里,整天疑神疑鬼的,这些活罪我已受得够啦!”
她显得大为激动,又道:“最后曾诚的性命都丢了,你们怎么说呢?而我却一辈子为此守寡。”
“这种情形,也实在令人难以承受,难怪大嫂耿耿于心。”沈陵歉然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多有打扰了。”
他边说边向门口行去。
少妇皱眉道:“你往哪里走?”
“我另外找一个地方藏身。”
“你不是说你已走投无路,才上我边儿来的么?”
“我在街上之时,心中情急,竟忘记了还有一个稳妥的地方。”沈陵忙道。
少妇道:“你用不着撒谎了,也用不着难过。我既然开门让你进来,就没有赶你走的道理……”
沈陵道:“曾大嫂,你的盛情我绝不敢忘记,但我的确另有去处。”
少妇道:“别再骗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她叹一口气,泛起一派楚楚可怜的表情,又道:“我刚才实在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难道你也担待不起么?”
她这么一说,莫说沈陵并无其他更好去处,纵然是有,亦不能走了。
他连忙陪笑道:“大嫂万勿多心,我留下就是了。”
少妇指指左侧,道:“那边厢房空着,而且床铺被褥皆全,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给你准备一点吃的喝的。”
沈陵道:“你不要张罗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少妇道:“没有别的人啦!”
沈陵讶然道:“只有你独自住在这儿?”
少妇道:“原先还有丫鬟和老妈子,是我遣散了她们。”
沈陵一愣,心想她怎会落得如此凄凉景况?念头一转,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道:“大嫂没有孩子么?”
少妇摇摇头,谈到这种事情,总是不大好意思,因此粉颊微红,略略垂下头。
沈陵又问道:“只不知大嫂娘家还有些什么人?”
少妇道:“我本是南方人氏,先父二十年前来京当差之时,我才七八岁,直到十年前我嫁到曾家,不久,父母都亡故了,亦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真可以说是举目无亲。”
沈陵道:“那么你对故乡的印象也很模糊啦?”
少妇点头道:“是呀!所以我根本不打算回到家乡,在京里还有几个小时候的朋友。”
“曾大哥也没有什么亲人么?”
“是的,当年他答应长居我家,所以先父才答应这门亲事。”
沈陵恍然大悟,原来这位风韵动人的美少妇,昔年乃是独生女,所以她的双亲看中了曾诚这个无亲无故的人好留在家中,等于招赘一般。
“大嫂年纪尚轻,独自居住如此宽大的屋宅中,就算不胆小害怕,却也得防范宵小,以及一些歹徒。”沈陵说出心中的担忧。
“这一点倒不必过虑,一来左邻右舍都相熟。二来日前我已托人买个丫鬟使唤,以及雇个老妈子料理家务。”
“原来大嫂并非拮据得遣散了婢仆,我这就安心啦!”沈陵释然道。
他们一面说,一面走到厢房。这间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用物俱全。
少妇黯然道:“曾诚在世之日,不时有朋友借宿,所以准备一间客房。他过世之后,我仍然保存着原来的样子。”
沈陵感到很难搭腔,只好唯唯以应。
少妇又道:“曾诚已遇害两个多月啦!从此以后,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再也没有一个来过。我时时想起那些人,难道都和曾诚一样惨遭不幸么?”
沈陵心知这是安全措施之一,由于曾诚是身份暴露后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