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身为白云宗护法长老,如何辱没了她?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哼,老夫才不想和你再多废口舌。你好自保重罢。”话声遥遥,人已飘然离去。尹明真踉踉跄跄地追出数步,大声喊道:“鹿天赐,你等等!贫道还有话说。琳丫头平时喜欢吃鱼香茄子、五香凤爪,最讨厌吃肥猪肉。你千万不要忘了!”但听衣袂撩风之声渐渐远去,尹明真一下子软跌在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萧靖疾呼道:“尹前辈,你现在怎么样了?”忽地,一阵幽幽咽咽的萧声从林子上空传来,声音极为柔细,隐隐有解剑江湖、不问世事的那种恬适舒畅的意味。萧靖抬头一看,半空中白影闪动,一头大鹤直扑将下来。待扑近地面时,一条人影从鹤背上轻身跃下,却是一个美貌的中年女子。这中年女子肤色白皙如雪,光洁柔滑的脸蛋上有一个小小酒窝。
萧靖抱拳道:“在下关外萧靖,敢问夫人尊姓大名?”那中年女子微笑道:“妾身姓花名逢春,五行门弟子,因前去襄阳吊祭故人,路经此地,见这片林子内蕴奇门遁甲之术,好似我教天门阵。妾身心中好生奇怪,便下来观看,未曾想到惊扰了萧少侠。敢问这片林子却是哪位高人所植?”萧靖道:“是白云宗护法长老鹿一鸣。”花逢春秀眉微蹙,道:“不想却是这个武林败类!”
萧靖拱手作揖,道:“在下一个好友被那老怪物抓去,生死未卜,全真教碧虚散人尹前辈也身陷阵中。花夫人既然识得此阵,不知可否帮在下救人?”花逢春轻拂云丝,朦朦月光下风姿卓约,柔声道:“鹿一鸣依仗我教奇门遁甲之术,四处害人,妾身岂能袖手旁观?”撮嘴作哨,那头白鹤一声长鸣,振翅腾空而去。花逢春道:“我们跟在鹤儿后面。”
二人紧随白鹤取路向前,拐过几簇灌木丛,见尹明真倚着棵大树盘膝坐地,脸色煞白如纸。萧靖扑身上前,疾呼道:“尹前辈,你没事罢?”尹明真见萧靖到来,心中大喜,忽觉胸口气血翻涌,哇的一声,竟喷出口浓血。萧靖惊道:“尹前辈?”尹明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贫道时日不多了。”花逢春道:“妾身蒙家师厚爱,将平生绝学倾囊相授,虽忝列为五行门门人,但自认对杏林之术也略通一二,就冒昧为尹道长把把脉。”屈身上前,一搭尹明真右腕脉门,脸色立时大变。萧靖问道:“花夫人,尹前辈的伤势有无大碍?”花逢春摇头轻叹,道:“尹道长,你还有甚么未了的心愿么?”
尹明真凝神看着萧靖,目光如炬,道:“答应我,以后好好照顾琳丫头!”萧靖心中一酸,道:“尹前辈,你放心罢!在下定当将琳儿姑娘如亲妹子般看待。”尹明真摇了摇头,道:“贫道要你发下毒誓,若琳丫头以后受了丁点委屈,你必将不得好死!”花逢春插嘴道:“尹道长,你这誓言也太歹毒了,不发也罢。”尹明真白了她一眼,沉声道:“不,这誓言一定要发。”萧靖道:“好,在下发誓便是。若今生令琳儿姑娘受了丁点委屈,必将不得好死。”尹明真仰天长笑:“好,好,好……”林风习习,夏虫四鸣,尹明真笑声倏然打住。花逢春上前一探鼻息,她已然气绝身亡。
萧靖拾起尹明真身下断剑,就近挖了个土坑,将尹明真遗骨葬于其中,随即削了一座木碑,立在墓前,上书“全真教碧虚散人尹明真之墓”十字。花逢春迎风而立,站在尹明真墓前,衣袂飘飞,仿若凌波仙子,忽地掏出袖中玉箫,幽幽地吹了起来。萧靖听了良久,辨得她箫中吹的是乐府调子,不禁低声吟和:“死者长已已,生者长劳劳。慰死如慰生,生死邀明朝。”箫声中忽听得那头白鹤鸣声急湍,萧靖抬头一看,白鹤在不远处一片林子上空盘旋飞舞,高声鸣叫。花逢春纳箫入袖,低声道:“快走!鹤儿有发现。”两人快步赶过林子,只见几个白衣少女正倚在荷花池边青花雕栏上,指着那头白鹤说笑。
第七回:断肠争忍复回顾(4)
萧靖认得是鹿一鸣的随身侍女,厉声喝问:“鹿一鸣呢?”那几个白衣少女见萧靖威猛有若天神,连忙答道:“鹿长老接到杭州总坛的飞鸽传书,携着小姐连夜赶去普宁寺了。”萧靖大失所望,闷闷不乐。花逢春温言劝道:“你那位朋友原来就是鹿一鸣的女儿。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萧靖叹道:“尹前辈临终前逼在下发下毒誓,要我不得让琳儿姑娘受丁点委屈。如今,琳儿姑娘被鹿老怪挟持而去。在下怎能不担心哪?”花逢春微一沉吟,道:“那妾身便送你出阵。”萧靖拱手道:“有劳花夫人!”花逢春陡然间双颊晕红,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两人在白鹤的指引下出了麻柳林。花逢春纵声轻哨,那头白鹤扑将下来,落在主人脚下。
花逢春跨上鹤背,回首对萧靖说道:“萧少侠,我们就此告别。”萧靖道:“花夫人,在下猛然间记起一事,陆大小姐如今正在丐帮湖广大智分舵栖身。因陆大小姐是夫人外甥女,在下特意告知夫人。”花逢春大喜道:“妾身正为红袖忧心。多谢萧少侠告知!”白鹤振翅飞去,渐渐隐没在黑幕中。
萧靖走到一株麻柳树前,盘膝坐下,收摄心神,按着师父所授心法,用起功来,不久便物我皆忘,就此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色已大明。萧靖霍然跃起,拍了拍身上尘土,取路向东迤逦而行,不一日来到临安境内。萧靖见天桥下横卧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便赏了他们一锭大银,动问去普宁寺的路。那几个乞丐自是欢天喜地,抢着说道:“爷,我们马上带你老去。”萧靖随那几个乞丐到了普宁寺外,见门口戒备森严,不敢轻进,就在对面酒楼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大口喝酒吃肉,一边留意普宁寺的动静。
猛听得掌柜的赔笑道:“令狐长老,你老今天怎么有空来捧小老儿的场啊?”一个冰冷有若寒霜的声音,缓缓地道:“老孙头,可曾发现甚么可疑人物在附近出没?”萧靖一抬头,只见此人青衫素布,虽仅四旬左右年纪,须发早已皓然,长垂至肩。掌柜的打着哈哈笑道:“哪有人敢在令狐长老眼皮下滋事?”
那人目光如炬,与萧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禁浑身一凛。萧靖避开他的眼神,只顾埋头吃酒。那人怔了一怔,缓步踱进酒楼,径直在萧靖对面坐下。掌柜的道:“令狐长老,你今天吃点甚么?”那人冷冷地道:“老孙头,上一坛纯正的山西汾酒,随便拿两只大碗来。”不一会儿,掌柜的将酒菜送了上来。
那人抱起酒坛,倒了满满两碗,道:“一人独饮,岂得其趣?令狐樵敬小哥一碗!”左手托着碗底,右手在碗沿上轻轻一推,那酒碗稳稳地向萧靖平飞过去。萧靖仿若罔闻,仍自顾自低头饮酒,待酒碗袭到,身子忽地后仰,张口咬住碗沿,一仰头,将美酒一口饮尽。令狐樵见状冷笑不已,抄起面前大碗,亦是一饮而尽。
萧靖放下酒碗,道:“多谢大叔美意!来而不往非礼也。请大叔享用牛肉!”竹筷回引,在盘沿上轻轻一敲,那盘牛肉向令狐樵身边滑去。令狐樵冷冷地道:“小哥果然是深藏不露!不知尊姓大名,师出何人?”手中竹筷斜斜划出,正好拄在盘心,那只瓷盘余劲未消,紧随着他的手指转了几圈,将旁侧两只大碗扫飞了出去。
萧靖微笑道:“在下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贱名何足令狐长老挂齿!”令狐樵寒霜入鬓,道:“小哥莫非是瞧不起老夫么?”萧靖淡淡地道:“令狐长老独闯少林、连败五大神僧,放眼天下,素无敌手。萧某岂敢瞧不起令狐长老?”令狐樵冷笑道:“那你还敢躲在此处窥探我教总坛?”萧靖道:“在下受贵教前尊主孔老前辈委托,有要事与谢尊主商谈。”令狐樵愀然作色,道:“你见谢尊主作甚么?”萧靖凛然道:“见了谢尊主,在下自有分解。烦请令狐长老代为引见!”令狐樵微一沉吟,点头道:“谢尊主今日正好就在总坛。你随我来罢!”起身便往外走。萧靖算结了酒钱,紧跟在令狐樵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大街,进了普宁寺。令狐樵铁青着脸在前引路,一言也不发。
到了练武场,令狐樵忽地停下不走了,背对萧靖肃然而立。萧靖奇道:“令狐长老,谢尊主哪?”令狐樵冷冷地道:“萧靖,你好大胆!在桃花坞偷袭孔前尊主,使孔前尊主伤重而死,尔后又千里追杀鹿长老。如今,又独身一人闯我总坛。你还把我们白云宗放在眼里么?”萧靖惊道:“你说甚么?孔前尊主死了?”令狐樵冷哼道:“你还想狡辩么?孔前尊主英灵不散,竟然引你前来送死。令狐樵便要替他老人家报仇雪恨了。”说罢,翻身扑出,在半空中连翻三个筋斗,转瞬间便扑到萧靖身前。
萧靖见令狐樵掌风扑面袭到,凌厉无伦,危急之中无暇细想,排山倒海般拍出数掌,只听轰然巨响,双掌连连相交,两人全身俱为之一震。萧靖仿若醉酒,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只觉对方掌力雄浑,不输于己。令狐樵冷笑道:“哼,果然有些真本事。难怪孔前尊主会遭你毒手!臭小子,再接我玄阴寒冰掌试试!”招式陡变,虎虎掌风中竟挟有森森冷气,慑人心魄。萧靖不敢大意,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沉着拆招。
待拆到三十余招,萧靖见令狐樵双手大开大合,胸前露出一处破绽,心中大喜,一招“单掌开碑”,期身抢进,右掌斜翻,向对方胸口按去。令狐樵冷笑道:“臭小子,你上当了。”掌风中突然金光耀眼,萧靖不及收掌,右臂被令狐樵袖中金钩划破,鲜血淋漓。原来,令狐樵幼年遭仇家暗算,左腕中了剧毒银针,他狠下心肠,挥剑将左臂齐肘砍断,请高人在断口处另接上金钩,以作防身兵刃。
令狐樵趁势抢上,右臂划个圆圈,呼的拍出一掌,击中萧靖胸口,萧靖便如风中败絮般直飞了出去。令狐樵冷哼道:“臭小子,这记玄阴寒冰掌威力如何?”萧靖牙关紧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