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柾的脸色顿时苍白。彷佛沉睡般的安稳表情——难道……。
草薙抱住无力的和实,踢开玻璃门。他苦涩地呢喃:「是D。」
尾声
「我事先声明,他百分之九十九没救了。剩下的百分之一,就祈祷奇迹发生吧!」急诊室的走廊上,高
槻双手插在白衣的口袋里,冷冷地这么断言。「叫我们求神?明明是个医生,竟然敢说得这么露骨哪。
」背靠在走廊墙壁的草薙,朝医生嘲讽地一瞥。
玻璃窗的另一头,有着装上人工呼吸器、被医疗小组人员包围的和实。细瘦的身体插满导管,教人同情
……可是他的睡脸很平静。彷佛正在沉睡一般。
「觉醒障碍症候群不但没有治疗方法,延命措施也撑不了多久。只能祈祷而已。——病患有时会产生奇
迹,但是医生是没办法的。」高槻不悦地这么说。他一焦躁起来,人妖语调好象就会跟着消失。
「啊,高槻副院长,我们刚才联络病患家里……」
年轻的护士踩着响亮的拖鞋声走了过来。「马上会过来吧?」
「对方说,她刚从国外回来,很累,而且今晚是长男的守灵式,大概不会过来了。该怎么办?」
「那什么母亲啊?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陷入病危状态?电话还在线上吗?」
「挂断了。」
「这算什么母亲啊……。知道了,我再打过去。你们早点回去吧!亲属之外的人,本来是不能夜间会面
的。」
高槻在护士陪同下,忙碌地离开了走廊。
「……警方……怎么样?」柾疲累地在走廊的长椅坐下,低声向草薙问道。草薙又叨了新的烟。
「不可能保持沉默吧!不过……会等到年后再开始调查吧?和实这个状态,也没办法侦讯什么了。」
草薙「呼」地吐出白烟,隔着玻璃望向插满导管的和实。皱起的眉头,是因为烟渗逸眼睛,还是出于其
它感情……?柾不明白。他看到躺在床上的和实,也没有任何感觉。不管是愤怒——甚或怜悯。
「累死了。你回去让贵之抱抱吧!顺便来场年初交合如何呀?」对于草薙一如往常的玩笑,柾也没有回
嘴的力气。觉得头好重,而且有股恶寒。或许是感冒复发了。
「可是……立花的母亲到底在想什么啊?」警方当然还不知道,他们也还没对和实的母亲说明事情经纬
。她之所以不来,不是因为得知儿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而昏倒。那个母亲根本就不关心和实。
「就算今晚是守灵式,可是自己的孩子都要死了耶?为什么不飞奔过来?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搞的?」
「……这是我在取材的时候,从盖亚的社员那里听说的……立花兄弟好象没有血缘关系。」
「咦……?」柾愕然地抬起了顼。
「他们两个都是父母带来的拖油瓶。」
「真的假的……!?」难以置信……可是他们感情竟然那么好。
「和实是父亲的儿子。再婚的时候,和实好象才两、三岁,可能不记得亲生母亲的长相了吧!」
草薙发现附近没有烟灰缸——这里是禁烟区,所以是理所当然的——没办法,只好把烟灰弹在自己的手
掌上。好象还是会烫,他微微皱起眉头。这家伙是怪物吗?「可是,他父亲再婚的第一年就发生意外死
了。母亲不可能会连再婚对象的儿子都爱吧?她把照顾和实的事全丢给女佣……可是女佣似乎也因为那
个母亲严苛的性格,都工作不久就辞职了。所以,照顾和实的,就变成当时已经是国中生的保了。保好
象常常对周围的人说,和实就像自己养大的。」这件事柾也听说过。餐厅里的两人,与其说是感情很好
的兄弟,不如说更像一对母子……实在不像没有血缘关系。
「要是他们是亲兄弟,和实也不会牺牲自己到那种地步了吧。对和实而言,与哥哥没有血缘关系,恐怕
是个极大的不利因素。要是有血缘关系,管他是再差劲的烂人,也一生都是家人,可是和实没有可供依
赖的羁绊。他应该从小时候开始,就学会该如何表现,好取悦哥哥。如果被哥哥讨厌的话怎么办——要
是被当成碍事者的话,该怎么办。和实可能整天都在想这种事吧?要是被哥哥拋弃,他就真的无依无靠
了……所以他无法反抗长田。不过,另一方面,也有那种自己为哥哥牺牲奉献、为哥哥派上用场的自恋
情结吧!」
「……」柾把单颊用力按在膝盖上。
「……听说女佣看了他的通讯簿,里面没有半个朋友的名字。」连可以打电话的朋友都没有。不,他一
定是不需要。对和实而言,保是他的哥哥、母亲、父亲及朋友——是他的整个世界。既温柔又温暖,绝
不会伤害自己……带给自己安心的重要存在。
「和实恐怕没有半点杀人的罪恶感吧?他只是在保护自己容身的所在而已。……结果却毁掉了一切。」
「……真傻。」望着玻璃另一头的安稳睡脸,柾呢喃道。「真是大傻瓜。就算死了,也只能被埋进墓里
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可以容身的场所啊!」
「这不是和实一个人的悲剧。这是他们逾越了彼此所扮演的角色份际的结果。或许完全不同的结局,也
有可能存在的。」草薙讽刺地歪着嘴笑道:
「真正的安宁,只存在于母亲的子宫内。这个世上是不存在那种地方的。……或许人是因此才如此渴望
寻找。」
下个不停的雪,将除夕夜染成一片银白色。
草薙没上雪炼的车,难以在雪道上行驶,柾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下了车,独自缓步走上坡道。
积雪吸收了所有的声音,熟悉的住宅区,异于平常地寂静。——全世界彷佛只有柾一个人在呼吸似地。
越是接近家门,柾的脚步也随着越变越慢了。(贵之……会不会生气?)从车上跳下之后,结果后来还
是没有联络贵之。再两分钟之后,今年就要结束了。怎么办……要是贵之这次真的气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或许他真的会说出不准我回去的话来。(贵之应该不会说出那种话吧! )柾有些能够理解立化
和实的不安。因为柾也没有任何如血缘般明确的羁绊。如果有的话,那就是爱……这种无形飘渺、没有
人能够捕捉得到的事物。要是被讨厌的话,一切就结束了……现在为自己空下来的位置,要是被谁占据
了,自己就永远被排挤出去了……就像在抢椅子游戏中输了一样。终于,柾在门前停住脚步了。还是没
有勇气进去。手指放在门铃上,想按却又按不下去,手指离开,又放上去。
「你杵在那里干什么?」突然一声男中音从背后传进柾的耳里。他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纷飞的雪花中
,一个颀长的男人撑着伞站在那里。由于过度吃惊,柾一时说不出话来。
「呃……那个……」「你在干什么呀?快点进去啊!」
「……啊……」
「简直像个雪人呢!这种模样进去屋里的话,会被三代骂的。她才刚大扫除完呢!」柾茫然伫立,贵之
拂下他头上的雪,按下门铃。手里撑着的雨伞上,雪「啪沙沙」地成堆滑落。
「三代,柾回来了。」
『唉呀!您回来了!』睽违尢天的三代声音,让柾怀念得胸口颤抖。
『唉呀呀,简直就像个雪人似地。三代马上拿毛巾过来。』
「还有,麻烦妳准备一些热的饮料。」
『是的,马上就好。』
「赶快去洗澡吧!要是感冒复发就糟糕了。」
贵之拂下柾肩膀上的雪,「进来吧……」地伸出手。贵之的毛衣肩上薄薄积了一层雪。三更半夜里……
这种大雪天中……贵之去哪里了……?(……去找我吗……?)柾茫茫然地回看贵之的手。
「……你不生气吗……?」
「看不出来吗?当然生气了。」贵之眼角露出苦笑,以冷得像冰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柾的脸颊。
「这只笨猫,我还以为你忘了回家的路呢!」胸口一紧,柾忍不住扑进贵之的怀抱。雨伞掉到雪地上。
「……欢迎回家。」
被紧抱得几乎发疼,肺里满满地吸进贵之的味道,不安的心情一点一滴地消失了。连指尖都充满了温暖
的心情。
「来……进去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变成雪人的。」贵之从门扉中伸出的手……还有温暖的微笑
。看得见三代张着大毛巾,从玄关门廊走了出来。客厅的灯光,暖暖地照亮了庭院里的雪景。
我的家——我喜欢得心疼的人们。我重要的家人。不知道能够在一起到什么时候。既没有血缘连系,也
没有任何保证。——可是,这里是我的家。有人说着「你回来了」,迎接我的这个家。我想待在这里。
想和他们一起成为这里的风景。在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们当中,就存在自己归属的地方……任何人都一
样。柾这次再也没有半点踌躇,用力回握住恋人的手。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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