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叶风,奋力推开祝嫣红,站稳身体,目光炯炯盯向水知寒,“既是如此,总管请下场再战。”
水知寒心中一寒,他自问已是全无战力,谁料想叶风击毙历轻笙后还是如此狠勇!
将军府中除了水知寒地位最高的点江山朗声道,“我愿代总管与叶风一战!”
此时,任谁都看得出叶风现在只是强弩之末,绝计抵不住将军五指中的食指点江山。
刀王脸罩寒霜,“好一个将军府,如此卑鄙的行径也敢在光天化日下说出吗?”
水知寒冷冷一笑,“事既至此,我与叶风之战就此作罢。可无名指无名死在碎空刀下,中指行云生亦遭断腕之痛,食指点江山心怀丧友之痛,要单独挑战碎空刀,在情在理,我亦是无法阻止。”
刀王豪然大笑,“那我要先挑上点江山,想来水总管也是无法阻止了?”
水知寒瞳孔骤然收缩,“刀王可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刀王大喝,“我们约好我与叶风公平一战以报明将军的一份人情,却不是在这种情形下趁人之危。”
水知寒漠然道,“看来刀王已决意维护叶风吗?”
刀王不语,不老刃已擎在手中,望着水知寒,重重点头。
水知寒眼神一冷,“好!将军府众人听着,谁杀了刀王,谁就可以接上无名的位置。”再望向那个看管沈千千的枉死城弟子,“刀王杀我一个人,便砍去落花宫大小姐的一只手指,手指砍完了砍脚趾,脚趾砍完了斩耳挖鼻……”
将军府的众人齐声应承,更有几人已跃跃欲试,若不是碍着刀王的威名,只怕早已冲了上来。
刀王大怒,“水知寒你还有高手风度吗?”
水知寒大笑,“有刀王毁诺在先,我还要什么风度?”
刀王心口如遭雷炙,他本是重应诺而轻生死之性情中人,此事说起来毕竟是自己理亏。但无论如何亦不能让叶风被将军府的人所害。
刀王一摆不老刃,心中已有计较,“我自会给将军一个交待,不过要想杀死我可不容易,却不知水总管能不能活到那一刻!”
水知寒亦是心中一凛,刀王若是不计生死全力来杀自己,只怕空有这许多将军府与枉死城的高手亦未必抵挡得住。
但水知寒久经大风大浪,如何会被刀王吓住,淡然道,“刀王你尽管试试,我保证你不能近我五步之内!”
刀王长吸一口气,眼望叶风与祝嫣红,但见叶风面上一片沉静,与祝嫣红双手紧握,四目对望,在此生死关头,二人全然放开一切,唯求能再多相聚片刻。
叶风感应到刀王的目光,抬目望来,淡淡一笑,“秦兄不必为我俩生死担心,只须放手杀敌,若是能拉上水知寒陪葬就是最好不过了。”
刀王听到叶风再叫自己一声秦兄,心头一酸,知道叶风早原谅他故意隐瞒雷怒未死之事,更是当他是兄弟,才不会出言求恳他卖友求生。
刀王刚见好友龙腾空之死,再睹叶祝二人的深情,胸中一份血性涌上,仰天哈哈大笑,“好好好!忘情大法竟然教出了至情之人!”转眼看向水知寒,“水知寒你尽管叫人来送死吧,看我刀下可否轻饶!”
水知寒眼见叶祝二人的神情,心中早明白了七八分,冷笑一声,发令道,“雷夫人务要活擒,送给雷盟主发落。”
祝嫣红听到水知寒叫自己名字,目光扫来,纤纤素手一翻,已将求思剑执在手上,嫣然一笑,“水先生不必如此,我必将随叶公子于地下,你若是有心,便将我的尸骨还给他吧!”
众人眼见祝嫣红双颊赤红,嘴角含笑,眉眼生春,妙目流韵,虽是面上一道丑恶的刀痕犹在,却仍是被初尝的爱情滋味浸润得清妍绝俗、不可方物……
更难得她身为女流,不通武功,看似孱弱娇小,但在刀枪面前娓娓轻言,视生死如无物,更是令人耸然动容。诸人一接上她翩翩飘来的目光,无不自惭形秽,俱都垂下头去。
叶风微微一笑,抬手拂开祝嫣红被风吹乱的秀发,再取下她手中的求思剑,望着峰下的万丈深渊,“我何忍让这些刀剑来碰你的冰肌玉骨,若是刀王力战不支,我们便跳下去可好?”
祝嫣红笑道,“你可要抱紧我,最好摔做一体,让他们连我们的遗骨也分不开!”
一阵山风劲袭而来,叶风身形一晃,终于紧紧拥住祝嫣红,放声大笑,“嫣红放心,我定会如这般抱紧你的。”
祝嫣红亦是紧紧抱住叶风,相聚数日来,这一刻方才是真正的肌肤相接,不禁心摇意荡,魂飞神驰,喃喃道,“我们跳下去时,必也会有这一场忘心之风……”
众、人、全、都、呆、住、了!
眼见叶风与祝嫣红在此乱军中意态从容,真情流露,执手相拥,毫不避他人眼光,这份孽情虽是有悖世俗,却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沈千千虽是穴道被制,但耳目依然灵便,刚才亲眼见从小看自己长大的龙腾空身死,此刻再见到叶祝二人的款款深情,早已忍不住哭成泪人,只觉得若是能和他二人同日而死,也不枉走入红尘这一遭……
刀王虎目中竟然也暗蕴泪光,不由放声长啸,以抒心志。
水知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无比的神色,一时竟不知道是否应该发令动手。
一声叹息,飘飘然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那叹息声来得如此突然,来得如此轻柔,却又来得如此深慨,每个人就觉得有人在耳边吹了一口气般,有几个人不由都惊跳起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就出现在忘心峰顶上,正在刀王身后二丈处,背向众人,面临险崖,负手望天。
那是一道令人觉得突兀、矛盾的背影。
那道背影立在山崖的最边缘处,出现得那么无由,却又站立得那么自然;有种登高振臂统领三军的狂傲,亦似有种暗夜长灯独行千里的萧索……
忘心峰顶上,风起、地动、云深、雾锁,一切就像一幅仙人手执神来之笔绘下的图画,所有的拼死残杀、血雨腥风在这一刻都变得那般不真实,俱都化为无形。
而那道身影,却似嵌入了这泼墨写意的图画之中,与整个山岭景色浑然一体,无从分割。
劲冽的山风吹起他青白色的长袍、拂动他淡灰色的流苏,在乱风中流漫着、舞摆着,给人的感觉就若昂然立着一个神话中人,直欲随风羽化登仙,飞天而去……
但更令人惊诧莫名是,他那一头垂肩的长长黑发却丝毫不乱,似乎那狂啸着的山风只能吹动他的长袍,却不能将他那头黑发撼动半分!
刀王没有回头,但他已感觉到有人出现在他身后,脸现惊容。此人无声无息地从众人的虎视中突然出现,这份功力,这份神秘,天下还有谁能办到?
叶风因是侧面而立,眼角已扫见那道背影,不由心中一紧。
他认得这个背影正是那日在五剑山庄后花园中见到的神秘人,而此人的武功之高,就算是刀王只怕也不能敌!
将军府诸人一阵骚乱,早有几个伏身跪下。
水知寒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亦是有些发颤了,拱手一揖,“水知寒拜见明将军!”
第三节敬你一杯血性豪情
明将军!叶风心中一震,这个神秘人果然就是朝庭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湖上公认的第一高手明宗越,明大将军!
他对此人的身份虽是早有怀疑,此刻得水知寒的证实,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震。心神骤然失守下,新伤旧恨一并涌上,几乎再吐出一口血来。
明将军没有回头,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仍是端立山崖边,似乎已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云层翻滚、雾霭迷蒙的景色中……
水知寒颇有些迷惑地望着明将军的背影,许是负伤的缘故,忽觉得将军的身影越来越淡,直欲化为山风中、遁入无常间。
事实上所有的人都有一种突兀的感觉,明将军仿佛已溶入那片风景中,不分彼此。如音之余韵,如画之留白。
那道背影就像是一座已站立千年的雕像,百年前存在着,百年后也依然存在着……
整个忘心峰顶再无半分声响。
“留下沈千千,总管这就带人回京吧。”良久后,明将军似威严似平和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水知寒一愣,他的心中纵然对明将军的乍然出现有了千万种的猜想,也万万料不到明将军一开口就是让他回京。
侧目看向左右,众人脸色阴晴不定,皆是犹豫不决。
水知寒沉声问道,“如何处置叶风?”
明将军淡淡道,“我既然来了,便是要与他来一次了断。无论结果如何,日后总管都要置身事外,再不管叶风的事。我说得可明白么?”
水知寒闻言语塞,他跟随明将军这么多年,自问极少能真实地把握到将军的心意,而此刻听明将军的口气,竟然是打算要放叶风一马。
水知寒心中一横,躬身恭谨道,“此子武功已趋大成,刚才更是于公平决战中令历轻笙败亡,尚请将军三思。”
明将军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若非叶风能杀了历轻笙,我亦不会出来了。”
水知寒道,“将军意欲如何?”
明将军低首沉思,不答。
水知寒昂然道,“如果将军想要亲自出手,知寒愿为将军掠阵。”
明将军蓦然转身,一头长发如匹练般挥洒开来,目光炯炯盯着水知寒,“总管需要我再重复一次命令吗?”
水知寒垂下目光,心中蓦然涌上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此时抗命不遵,有多少人会站在自己这边?
这些年来水知寒大力扶植新人,培养自己的实力,此刻将军府的来人中大多都是只对自己效忠的,可以说他早已是暗中架空了明将军……
可是,在明将军多年积威下,又有几人敢公然对抗,加上自己已负重伤,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不明心意的刀王……
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敢公然违抗明将军的命令?
水知寒心中暗叹一声,痛下决断,抱拳道,“知寒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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