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猜中了可有奖吗?”男孩倒是做足派头,一副老成模样。黑衣人大笑:“你要什么奖?”男孩目光望向那红马,做个鬼脸:“我若猜中了,你便让我骑一下这马。”他侧头想了想又道:“我不要你带着我,要自己骑。”“你这小鬼头!”黑衣人本是有事来清水镇,但见这孩子有趣,却也忍不住与他讨价还价:“这匹火云驹性烈非常,若是摔坏了你怎么办?”“火云驹!这名字好棒!”男孩眼中闪出一丝羡色,又挺挺胸:“你放心,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摔了我,也与你无关。”
黑衣人见他装模做样,心里好笑:“好吧,只要你猜中了就让你骑半个时辰。”“说好了你可不许赖皮。”男孩雀跃欢呼,拍手大叫,看他神情,倒似是成竹在胸,一副定能猜中的模样。黑衣人好整以暇:“你且说说我来清水镇做什么?”“这个嘛,”男孩目光在黑衣人身上游移不定,一脸似笑非笑,“虽然难猜却也难不住我。”黑衣人见男孩卖弄关子,颇不耐烦:“料你也猜不到,我可没空与你这小鬼夹缠不清。”说罢一提马头,就待入镇。
“别急别急。我知道——”男孩拉长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你是来找杨铁匠的!”“你怎么知道?”黑衣人见男孩果然一猜就中,心头大疑。“你先说我猜得对不对?”男孩故意不看黑衣人惊愕的表情,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不错,算你猜中了。”黑衣人虽是心中惊疑莫名,自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也不否认。“哇!”男孩欢呼一声,上前一把揪住马缰,“杨铁匠在镇里最西头的小屋里,没几步就到,我先试试这马。”
黑衣人心想这次自己来清水镇全起于一己之念,行事又极为机密,便连左右心腹亦不知他要来此地,料想应不会走露风声,这个男孩却如何得知?再看男孩身手敏捷,更是起疑,一拨马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男孩的手一指黑衣人右侧腰间的刀鞘:“是它告诉我的。”黑衣人的目光随之看向右侧腰间。他虽佩着两柄刀,但形状却不相同——挂于左侧的刀平平无奇,三尺长短,只是江湖上最常见的普通马刀;而挂于右腰的那刀,鞘长足有五尺,吞口上镶着金边,刀柄纯黑,缀着几颗明珠,显得甚是华贵。不过虽然此刀鞘外观颇为惹眼,但亦只是一把刀鞘而已。黑衣人望了半天,犹是不解男孩凭这把刀鞘能看出什么名堂。
男孩见黑衣人一脸茫然,十分得意,放声大笑,用脆生生的童音道:“因为,这是一把断刀!”黑衣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这柄刀事关重大,若是断刀之事传于江湖,只怕立时便会引起莫大的风波。他之所以费尽周折来到此地,便是听人说起那杨铁匠冶剑炼刀之术十分了得,欲想让其神不知鬼不觉地驳起这柄断刀,谁料才一进镇便被这男孩看破。一时心急之下,一掌拍下,要将那男孩擒下来好生拷问。
那男孩却十分滑溜,黑衣人才一伸手,他立刻知觉,闪到一边。黑衣人身在马上行动不便,也不继续出手,只是定目望着他。男孩苦着脸道:“你舍不得让我骑马也就罢了,为何要动手?”黑衣人见男孩纵跃之际步法灵活,与寻常孩童大不相同,显是身怀武功,心中更是疑惑。他乃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击不中,自不会同孩子一般见识,沉声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是一把断刀?”他声音转冷,“你若不想我把你抓起来拷问,就乖乖回答。”
此事牵连甚大,所以他务必要问清这一点,要知这把刀断刃亦不过二三天前的事,然后他一路快马加鞭、风雨兼程赶来此处,几乎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但若不是走露了风声,难道这孩子有神眼不成?
男孩撇撇嘴,本还想硬着头皮说自己并不怕他出手。但眼见黑衣人眼中凶光隐现,却也有些心虚。说到底他亦只是一个孩子,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只是气力上首先便差了老大一截。“这有何难!”男孩退开几步,与黑衣人保持一段距离,这才双手一叉腰,摇头晃脑道:“刀鞘如此名贵,此刀定是有些来历。既然有来历,那无论如何也不至刀与刀鞘不合。可我见此刀置于鞘中却偏了一线,而且略有晃动,看起来就似是鞘中有空隙,不能与刀刃丝丝笋合,若不是这把刀鞘不是刀的原配,那就定是刀断了。”
黑衣人听到这里,方才略微释怀。另一层疑虑又浮上心头,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但无论如何也不应从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除非是大人教好了说辞,不然一个十余岁的孩子如何能懂这许多道理。若对方是个老江湖也就罢了,可分明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如何能有这么精准的眼光?
“你是什么人?”黑衣人越想越是心惊,脸色更寒,若不是运功察视四周毫无埋伏,真以为自己落入了对头设好的圈套中。
“我?”男孩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尖,十足夸张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清水镇杨铁匠的公子,杨惊弦是也。”他起初尚是笑嘻嘻的,见黑衣人脸色不善,终是有些慌了,声音越说越低,末了再颇有些气短地补上一句:“你叫我小弦就是了。”
黑衣人终于抛下顾忌,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既然是杨铁匠的儿子,想必家学渊源,对兵器的认识非他人可比,看出来自己鞘中是柄断刀亦不出奇。由此推想其父定是有非常本领,自己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他倒不是完全去了戒心,只是对自己的行踪颇有自信,料想对头虽然厉害,却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神通,不然本门上下便只有束手就擒,又凭什么能与之相抗数年。“小弦,快带路去找你爹。”黑衣人脸上露出笑意,一拍座下骏马,正色道:“然后这匹火云驹就借你骑两个时辰。”
“太好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哦!”小弦大喜,一蹦一跳地朝前跑去,却又停下身来,回头拱手一揖:“不知好汉尊姓大名。”黑衣人见小弦十足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再也忍俊不禁,亦是有模有样地拱手一揖,大笑道:“杨兄请了。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滇西媚云教右使冯破天是也!”
小弦带着冯破天穿过集镇,直往镇西行去。清水镇虽然狭小,但住户不多,道路却也宽敞,火云驹信步走来亦不见挤迫,只是小镇少见外人,更是难得见到如此神骏的马匹,自是引来周围居民的啧啧赞叹。
冯破天见一路上不断有人招呼小弦,态度极为熟稔,看来这小鬼果是本地人,最后一线疑惑终散去。他身居媚云教中高位,自是懂得收买人心,当下收起心事,面呈微笑,便似走亲访友般丝毫不引起他人的猜忌。
清水镇西是一片荒岭,草木稀少,便只有靠着山坳处孤零零的一间草屋,屋前亦无招牌,只是架起一围铁炉,一方铁砧,旁边散乱地摆着一些打铁的工具。铁炉中只有零星的一丝余火,铁砧上亦是锈迹斑斑,看起来平日少有人往来,生意颇为清淡。
小弦叫了二声,不见人应,回头对冯破天道:“我爹去山中采石,不定何时回来,你若是没有其它事,不妨先等一会。我……”他眼望火云驹,欲言又止,分明是想骑上去。
冯破天心中暗度:听介绍自己来此的那人说起这杨铁匠技艺超群,冶炼之术天下罕有,原以为定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却不料看此处如此荒凉,少有人来,更何况近处居民平日也难得去打造铁器,却不知他为何要逗留于此,莫非是一个隐居的高人么?自己倒不妨先从这孩子身上打探一下其来历。当下冯破天跳下马来,将缰绳递至小弦手上,小弦大喜接过。
冯破天却不放手:“你多大了?来此处有多久了?”小弦早是心痒难耐,又怕冯破天反悔,只得答道:“我从小便长在这里,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冯破天又问道:“你母亲呢?”小弦身体一震,脸上现出一种极古怪的神情,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从小便是爹爹将我养大,每次问起母亲他总是叹一口气,然后什么也不肯说。”说到此处,他眼光微垂,“我想大概是不在了吧。”
冯破天虽是久闯江湖,心肠刚硬,但听到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自承身世,也不禁有些恻然,不忍再问,手头一松,将缰绳放开,嘱咐道:“你自己小心点,这马性子烈,可别摔下来了。”小弦嘻嘻一笑,用手轻抚火云驹脑边鬃毛:“我爹说了,马通人性,只要你对它好,它也就对你好。火云老兄,你说是不是啊!”最后一句却是垫着脚尖对着马耳所说的。冯破天见小弦童真稚趣,亦不禁莞尔一笑。
“小弦,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遥遥传来。冯破天抬头看去,一个青衣大汉健步如飞地从前方山腰上直奔下来,两手中各提一只大篮,其势极快,几个起落间便来到草屋前。
小弦压低声音对冯破天道:“你可别说起我们打赌的事,我爹不许我到处卖弄的。”看他一脸惊惶之色,想是常常与人赌约,怕是为此还吃过不少苦头。
冯破天朝来人看去,不由暗喝一声彩。这杨铁匠虎背雄腰,宽肩阔胸,眉飞入鬓,目灿若星,状极威武。那两个大篮中俱满放着石块,怕是足有几百斤重,而他却浑然无事地举重若轻,显是身有不俗武功。看其面相尚不到四十年纪,仍在精壮之年,两鬓却已隐有华发。
冯破天一拱手:“在下冯破天,来请杨兄接驳一件兵器。”杨铁匠回了一礼,脸上略有疑色:“你如何找到这里的?”冯破天恭声道:“是一个朋友介绍我来此处。他说杨兄冶炼之术可谓是天下无双,任何破损的兵器到了杨兄的手上均可焕然一新,是以才来冒昧打扰。”
“小弦,你不许碰那马。”杨铁匠厉然的眼神先扫了小弦一眼,见小弦噘着嘴退到一边,这才对冯破天正色道:“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杨某不过是一个山村野夫,平日只给村民修修犁耙、补补锅碗,何来什么天下无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