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又道:“今天谅必又是望日了吧?”
徐经纬默计一下,道:“大概是吧。”
昙光大师很快地道:“贫僧每逢朔日的子时及望日的午时两个时辰,脑伤就会发作,请施主避开一下,三个时辰之后再来此地,贫僧还有很多话要交代施主……”
徐经纬瞥见那昙光大师额前已淌出汗珠,心想他一定要旧病复发。
忙道:“小可应该避到什么地方去?”
昙光大师已缓缓站起来,道:“施主最好避到外边的坑道,等下不论有什么声音自贫僧这里发出去,请施主都不要过来窥探……”
徐经纬心想:“这老和尚发病的模样,必定相当骇人,所以他不愿外人看见他的隐秘。”
那昙光大师露出感激的目光,道:“施主在外头如觉无聊的话,不妨将画册中的蟹行八步之图案,默记起来……”
徐经纬闻言忖道:“自小背过的文字不知有多少,却从未听过有人背图画的。”
但他并没有出言顶撞昙光大师,点点头立刻举步走出岩洞,转人坑道之中。
那坑道原是徐经纬昏迷的地方,此时海水几乎漫过他的腰际。
他一进人坑道之中,一见海水那么多,几乎想重新爬回昙光大师所住的岩洞去。
可是他念头才起,却听见那岩洞之中,传来一阵阵混浊的喘气之声。
那声音夹着哀号,入耳惊心,徐经纬越听越觉不忍,慌忙涉水远离那洞中。
走了一会儿,那地形越来越高,水也越来越浅,徐经纬心头一喜,立刻找一块较亮的地方,停下来休息。
心里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徐经纬修觉百般无聊,终于抽出昙光大帅的画册,细细欣赏。
他越看越用心,不一会就叫他发觉那第一页的三只蟹形,乍看之下虽有点像,只是仔细一比较的结果,它们的根足和长螫,均略有不同。
徐经纬逐一比较其他页上的蟹形,几乎都是这种情景。
他想:“原来每页一步,一步即一把三式,难怪看来都那么相像。”
他先将每页蟹形的不同处找出来,再将各页作一比较,使他越看越着迷。
因为他发现昙光大师下笔之细腻,已达巧夺天工之境界,若非他耐着性于加以比较,还真看不出同页上的三只绿毛巨蟹,动作上有不同之处。
徐经纬抱着欣赏名画的心情,把昙光大师每一笔都不放过,一面喷喷称奇,赞叹昙光大师的笔力神妙。
这样子就花了徐经纬一个多时辰,才把整本画册比较出来。
他像完成了一项杰作,松了一口气,墓地觉得肚中有点饥饿的感觉。
他不敢贸然走回昙光大师的岩洞,想了一想,遂走回坑道的深处,打算挑几条鲜鱼烤来充饥。
当他回到原先那坑道之四时,只见独眼龙和那绿毛巨蟹的死尸,已被火烧得只剩一团灰烬。
而那火堆只是余烟袅袅,虽未全熄,但已无火头在燃烧。
徐经纬随手捉了一条鱼,又在那火堆之中添了木柴,一面洗净腹中的污秽,一面等火势旺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已将火势吹开,于是他架上鲜鱼。
只吃了一条鱼,徐经纬便觉得已无胃口,遂拍拍衣襟,站了起来。
他正想举步回坑道之时,却看到独眼龙早先所藏身的那岩洞缺口,有一只巨螫伸了出来。
徐经纬知道那洞中还有四只绿毛巨蟹,是以虽在突然间看见那长螫晃动,他并不觉得有意外的吃惊。
相反的,徐经纬一时童心大起,执着一把火棒,将那长螫烫得伸了回去。
他乐得笑出声来,心想:“那绿毛巨蟹虽然残暴嗜杀,刀枪不入,可是偏偏就是经不住火烧。”
这是天生一物降一物,恶马也有恶人骑。
徐经纬蓦然对世间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人生悲们来,所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像绿毛巨蟹这类畜牲,固然难以理解。
然而身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偏就有很多人执迷不悟,以为这人世间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别人,岂不可悲?一时之间,徐经纬胸中潜伏的争强好胜之心,竟因有此感触,而消失了一大半。
他顺手拉起五、六条死鱼,由那缺口抛进岩洞之中,饲喂那四只绿毛巨蟹。
死鱼才掉落洞内,那四只绿毛巨蟹立即闻声抬眼。
徐经纬发觉当先的那一只绿毛巨蟹,候他长螫一撩,横足就那么弹动一下,已抢到那些死鱼之前。
它的动作使徐经纬怦然心动,只觉得昙光大师的画册之中,好像也有这种动作的图案。
这一发现使徐经纬大感兴趣,忙又捡了七条死鱼,投给洞中的那四只绿毛巨蟹。
可是他所投进的那十几条死鱼,却全被那只抢先的绿毛巨蟹所霸占住。它一面嚼食口中的一条鱼身,一面横行测旋,以阻挡另三只巨蟹的抢夺。
他投足横行之时,虽然快速无比,但徐经纬还是看出它的一举一动,均有脉络可寻。
他忙掏出昙光大师交给他的蟹形八步那本画册,一边注意那绿毛巨蟹的举螫投足的动作。
这一印证结果,让他看明白那绿毛巨蟹守住死鱼的举动,竟与画册中的第三、四两页所载的六个型式,完全相同。
唯一不同之处,只在那绿毛巨蟹将那六式交互使用而已。
至于另外那三只企图抢夺死鱼的绿毛巨蟹虽则在外围满地嘶叫,旋动横行,但它们出螫枪鱼的招式,看来还是有一定的规则。
徐经纬拿着画册对来对去,不管那三只巨蟹换了多少方向,抢了多少次,他只觉得它们所有的动作,也全包括在那蟹形八步的画册之中。
他看了好一会,心中不禁对昙光大师大为叹服。
他想:“若非自己看过那画册的记载,就是花上一辈子的工夫,坐看那四只巨蟹枪上一辈子的死鱼,也难理解它们攻守之间的妙处。”
他感叹一会,才发现那四只绿毛巨蟹已停止抢食,各自拖了一条死鱼,吃得啧啧有声。
他刚从那四只巨蟹抢来死鱼的动作之中,看出一点蟹形八步的苗头,自然不愿那四只蟹罢战休兵。
于是徐经纬又抓了一大批死鱼,这回他只投进一条,目的是要那四只巨蟹再次抢夺一番。
果然那四只巨蟹一见死鱼落地,立刻又从四个角落冲了过去。
这次死鱼只有一条,因此那四只绿毛巨蟹,争夺得更为激烈。
同时奇招尽出,大有不获不休之势。
徐经纬逐页对照,看得过瘾之至。
因为他早已将画册默记数遍,此时一经活蟹示范出来,心中对画册中的图案,就更加熟悉。
除经纬最后干脆收起画册,凭印象对证那四只缘毛巨蟹的动作,如此,他仍能将图形想得很清楚。
这时,他不得不承认那昙光大师,要他默记那些蟹形举止,并非是一句戏言。
徐经纬对那画册中的图案一着了迷,就什么也都忘记了,直到他所投进死鱼,已引不起那四只巨蟹的兴趣,他才想起该回去与昙光大师相见了。
他对那四只吃饱了肚子的绿毛巨蟹,投以感谢的一瞥。
感谢那四只缘毛巨蟹帮他默记了最光大师的蟹形八步。徐经纬转身回到坑道,他走了三、五步,却突然听见背后有沙抄之声。
他猛一回头,一眼曾见不知何时,从岩隙缝又爬出一只绿毛巨蟹来。
那绿毛巨蟹沙沙移近徐经纬,使徐经纬吓得连爬带滚,冲向那坑道。
但他才离坑道十几步远,又发现早有另一只缘毛巨蟹,盘踞在坑道口,用一双突眼瞅着他。
徐经纬前后受敌,心知不妙,不觉高叫一声“救命啊!”叫是叫过了,但徐经纬深知昙光大师不一定就能听见他这声喊叫,只好定下心来,筹思逃生之法。
这时背后的那绿毛巨蟹,已迫近了徐经纬,只要一扑而上,便可将徐经纬扑着。
但它却停了下来,徐经纬侧身注意它的行动,同时也注意坑道口那只巨蟹的动作。
换句话说,此刻徐经纬的左右两侧,都有一只绿毛巨蟹虎视眈眈,要命的是坑道口那一只,因为它正好挡住徐经纬的退路。
幸亏那两只巨蟹都没有迅速采取过来的行动,使徐经纬能有机会打量四下情势。
他忽然发觉那两只绿毛巨蟹所摆出的姿势,相当眼熟,仔细一想,却原来与蟹形八步中的格式,一模一样。
他迅速在脑海中推断它们可能的攻击角度与部位,心想:“除了第二页所载的三个逃避法之外,似乎很难同时逃过它们两面的攻击。”
徐经纬犹在转念,那两只缘毛巨蟹,竟然不约而同地扑了上来。
徐经纬大叫一声“我命休矣!”脚步一滑,根本看不清那两只巨蟹的来势,但觉腥风扑面,眼角已看到长螫剪至!
他记住蟹形八步的图样,也不知进得过逃不过,就势一个弓腰,右足运起全力弹路,人往左侧刺里疾冲而去。
这一冲,居然躲过了两只巨蟹的攻扑。
当徐经纬止住冲势,回头一望,只见那两只巨蟹却碰在一起,互相缠咬,徐经纬身处危境,看到这种情形,也禁不住心里一阵好笑。
原来那两只缘毛巨蟹由不同方向扑向徐经纬之后,由于徐经纬滴溜溜地冲出它们的长螫之下,却不料它们前扑太猛,终于互相撞在一起。
它们失去了到口的美味,哪能不怪根对方的阻碍,所以一撞上之后,立刻大打出手。
徐经纬心知他能逃过巨蟹之吻,全是蟹形八步的妙招,他相信只要他沉住气,按画册中的步伐去做,进出绿毛巨蟹的攻击,似乎不太难。
心里一有如此信心,就觉得踏实镇定多了。
是以徐经纬瞪住那两只绿毛巨蟹在一起揪打的方式,很镇定地等待它们一旦离开坑口,他就要趁机逃进坑道。
他看了一阵子,那两只绿毛巨蟹虽然打得非常激烈,然而却离坑口很近,使他不敢贸然冲近坑道。
片刻之后,两只巨星已打得断足伤身,但看来还是难分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