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纬冲着他一笑,道:“兄台!这一把可押在大六。”
那莽汉两道浓眉一挑,道:“小哥你说什么?押大六””
徐经纬道:“是啊!你刚才不是骂那装宝的人心狠,连开了五把大六号?”
那莽汉道:“这……我是说过……”
徐经纬迅即道:“这就是啦!那人既然心狠,这把八成也是大六,否则也算不得是心狠的庄家了……”
那莽汉登时喜形于色,道:“小哥要得!我当他是心狠,这把必是大六!”
说着他把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拍的一声押在六字的格子上,喝道:“六字押心,赔四倍来!开吧!”
台面就只有他一个最后下注,他金子一下,那开宝的人微微怔了一怔,才缓缓掀开盒盖。
赌客们都伸长脖子,注视盒子里那颗大型骰子,一时场中竟是鸦雀无声。
宝盒的盖子终于掀了开来,那莽汉两眼一瞪,欢声叫道:“六!大六!他奶奶的!这回老子可捞回了本……”
可不是吗?盒中瑞放着那颗骰子,果然现出六点,庄家的确心狠,但那莽汉押得更狠。
场子里一下子爆出轰然喊叫之声,这一把大六,可开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单只那莽汉笑开了嘴巴。
他拿回任家赔出的银子,揣在怀中,对徐经纬道:“咱们不赌了!他奶奶的!这鬼宝押得人心惊肉跳,走!兄弟请你喝一杯去!”
这话正中徐经纬下怀,道:“好啊,喝两盏再赌不迟……”
他很熟络地搭着那名莽汉的肩膀,相邀到右面花厅饮酒,那两名监视徐经纬的闲汉,也就无可奈何。
原来这家赌场场面甚大,不但有各色各样的赌具供人赌钱,还没有妓院歌班,供人玩乐。
因此整个宅院喧闹不休,煞是热闹。
徐经纬和那莽汉在一名龟奴的引导之下,来到一间陈设华丽的花厅坐定.早有数名花枝招展的姑娘过来侍候,眨眼间供上了酒菜,那莽汉和徐经纬对喝了一盅,说道:“小哥胆识过人,兄弟敬这一盅!”
徐经纬欠欠身,道:“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又喝了一盅,徐经纬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莽叹道:“兄弟卓大,原是三门县人,打渔贩盐为生,这杭州还是第一次来,哈……”
徐经纬道:“原来兄台是三门县的人,在下石头村人,也是打渔人家,贱名徐经纬!”
卓大道:“你是打渔人家却不像我这般粗鲁,真正看不出来!”
徐经纬道:“在下念过几年书,可惜一事无成……”
卓大道:“我是斗大的一个字也不识,拳脚倒练了两手,但却不管用,他妈的!要不是海边闹强盗,我也不会跑到这杭州来!”
徐经纬道:“敢情卓兄吃过海寇的亏?”
卓大道:“是呀!一个月前碰上他们,差点就没了命……”
他们两人一提到海盗莫不咬牙切齿,话一投机,一时痛饮起来。
徐经纬只盼望挨到天亮城开,卓大则是赢了钱有心结交,于是两人开怀畅饮,天南地北聊了一阵,感情就更加熟络。
那卓大谈吐虽甚粗俗,但徐经纬出身渔村,逢小见惯了像他这种人,并不为意,倒是卓大坦诚相待,一见如故,使徐经纬心怀为之一畅,不觉多喝了几盅。
这一顿酒喝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仍然四更不到,那卓大突然道;“兄弟!咱们仗着几分酒意,再去押他两宝怎么样?”
徐经纬酒菜也吃不下,离天亮还有一会,心想去混一会也不碍,遂点头道:“好!卓兄你押,小弟助阵!”
卓大哈哈一笑,道:“好!妈的!把今晚这顿酒菜钱给赢回来……”
于是卓大吆喝龟奴过来结清了酒菜钱,两人勾肩搭背地又回到左厢。
左厢内仍有人在赌宝,但人数已没有刚才那么多,只寥寥落落七、八个人而已。
卓大当先进入屋内,和徐经纬两人占了两个位置,冷眼瞧那场中赌宝的情形。
在家这时正要开宝,台面上的赌注很大,而且全都一古脑儿押在三点格子之上。
卓大看得大奇,心想:“敢情庄家正霉,赌客吃定了他这一宝,我倒要看看这一崖是不是三点。”
那掀宝的在家额前冒着汗,站在一旁的帮闲汉子,神色也相当凝重,而那六、七名赌客却是个个笑逐颜开,想是赢了好几把。
慢慢地,那任家掀起了宝盒,骰子亮在众人之前,哗一声哄堂大叫,一点也不差,正是斜斜的三个黑占子,庄家通赔。
这一赔赔了至少有千把两银子,只赔得那庄家脸一阵青一阵白,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赌客中有一名胖大中年人,穿一身破旧袄子,袖子一截长一截短,蓬乱一头散发,看起来慵慵懒懒的,却粗着大嗓门叫着:“装宝!装宝!快,快!
老子赢得正顺手。快!”
那庄家慢吞吞又进布慢后头装宝,好一会才端了宝盒出来,神情凝重地放在台桌上。
左面的一名帮闲汉子,喝道:“宝来了!列位下注……”
他这一吆喝,一时在场的赌客全捏着银子,齐齐将眼光投向那名肥胖懒散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干咳一声,道:“咳!咳!这回……嗯!这回咱们押小二子!”说着便把赌注下在那二字的格上,眯着眼瞄那庄家。
他这一押,旁边的赌客果然纷纷将赌注下到那小二的格子之上。
卓大见状悄声对徐经纬道:“这胖子有来头!咱们也下他一注!”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场内又极嘈杂,隔着三人之远的那中年人都像似听了去,转脸向徐经纬眨一眨眼,伸过脖子来低低说道:“小哥!你也押一宝,包赢无输!”
徐经纬摇摇头,那胖子还想说什么,在家已喊道:“开宝了!通吃!”“吃”字还在舌尖儿转,庄家的两眼竟傻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
那胖子却叫道:“嘿……小二子!退赔……哈……”众赌客~看骰子一对红点,嘻嘻哈哈之声大起,党对个个乐得手舞足蹈。
那装宝的在家倏地哼了一声,道:“妈的,有鬼!”
胖子道:“怎么了?老哥,莫非你刚才装的不是两点二?”
庄家道:“是啊?老子装的明明是大六号,这不是有鬼吗?”
他忽然若有所悟,冲着那胖子道:“老子想起来了,一定是你这胖子搞的鬼!”
胖子脾气很好,笑着道:“宝是你们自己装的,我摸都没摸到,怎能搞鬼?”
众赌客纷纷议论,无不表示胖子说得有理。
庄家却道:“不然!胖子若是没有搞鬼,你们怎么能够一连赢了十几把?”
原来在家已连输了十几个庄,八成输得也急了。
胖子道:“庄家!你要是输不起的话,赔了这一把,老子拍屁股走路,不赌,可以吧?”
那庄家却道:“赔?妈的!你诈赌还要老子赔你钱?”
他开口骂人,胖子仍然面不改色,笑道:“乖乖!你这在家这么凶,人成不想吃赌场这碗饭了,谁还敢上门?”
旁观的赌客均表愤慨,但却没有人敢出面说句公道话,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私下谈论着。
须知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像目前这个情况,庄家大输,抓不到赌客诈赌,做得漂亮点应该私下请出那胖子,给几个银子打发他走。
再不然用硬的方法请走,但也不敢在衣食父母赌客之前公然行凶。
除非抓到了赌客诈赌的证据,否则再黑暗的赌场,也没人像这庄家如此无礼。
是以那些在家这一闹,那些赌客再也提不起兴头,纷纷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正在这个时候,厢门外拥进了五个打手,个个面带煞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庄家一见来了自己人,说话更不客气,道:“来,来来,你们现在别忙着走,大家先把帐算清楚!”
一名赌客道:“咱们输赢付现——你不欠我们,我们也不少你一个子儿,还有什么帐好算?”
那庄家冷啊一声,道:“你们串好了行诈骗赌,这笔帐就够算的!”
那赌客道:“这是什么话?”
他一言犹未了,那打手已“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情况已很明显,庄家输钱翻脸,想用硬的讨回输去的钱。
胖子倒还沉住气,含着微笑冷眼看那庄家发狠。
卓大却早已按捺不住,沈咤一声,道:“喂,喂,你们怎么可以打客人?”
庄家一听卓大嚷了起来,打量地一眼,道:“怎么样?你管得着?”
卓大原没有参加赌局,本来事情就不干他事,但他为人好抱不平,行事又有点卤莽,~旦看见了在家欺侮赌客岂肯不插手管一管?道:“老子赌了大半辈子,今晚倒是第一遭亲见在家如此凶狠的,妈的,老子硬是要管……”
那庄家正待发作,胖子却道:“兄弟!这里庄家来头大,今晚输急了打客人一个耳光还算客气呢,你最好忍一忍,别自讨苦吃……”
这话是对卓大讲的,但听在那庄家和打手的耳中,却无异在讽刺他们。当下有一名打手上前揪住那胖子,问声不响一拳就朝他的鼻梁揍了过去。
那胖子怪叫一声:“打人了!”
肥胖的身于忽地一缩,一缩就缩到那打手的怀中。
那打手一拳打空,胖子两手抱着一大把碎银子,趁机一头往那打手撞了过去。
那打手被撞得拿椿不稳,登,登退了两步,一跤跌在地上。
胖子这时大声喊道:“庄家打人了!快呀!快快逃命嗅!”
他这一喊,那些赌客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但庄家似乎早已有备,一声叱咤,几个打手一齐出手,将那些赌客打得怪叫连天,在屋子里团团转,卓大见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开打,身旁的除经纬却拉住他,道:“卓兄且慢!你瞧……”
他向胖子那边努努嘴,示意卓大注意那胖子。
卓大转脸望去,只见那胖子弯着腰抱住了一大把碎银,在屋中到处乱转,好像急着要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