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奎道:“礼品除了金银,要的是珍宝古玩,这个话不便在请柬上写明,由属下把口讯传开。”
何仪道:“好主意,这么精美的宅第,就要摆设珍奇古玩才配得上。”
这五人中,段升来自京师,林书荣因写得一手好字,代太监拟公文奏章。
魏天星、王德奎则充当谋士,并往来于闽省官员士绅府中宅第,做些见不得人事。
比如有人买官求官升官,有人求免灾,有人求惩办仇家等等。
第五人是何仪,他曾任福州知府,后因贪赃枉法,被前任布政使上奏朝廷革了职,只好闲居家中,靠任上搜刮来的钱财度日,昔日威风尽敛。
税监到位后他生方设法巴结,不惜托人情送重礼以求见程瑞彩一面,结果他如愿以偿。
见面时他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又献刮地皮敛财的许多高招,被程瑞彩赏识招纳进府主管银钱事宜,成了程太监理财集财的好帮手。
从此他身价百倍,过去轻视鄙薄他的官员士绅,不得不刮目相看。
之后不久,他又荐了与他一同被革职的通判林书荣进府为太监公公捉刀代笔。
平日里,他见程瑞彩渴谋养生之道与长生不老术,又荐了魏天星、王德奎进府。
二人曾中过举人,后入山修道,凡道家通晓之历算、占验、星相、医术、卜筮、堪舆、遁甲、神仙、房中术都有涉猎,至于深浅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几年后,二人觉得做道士无味,贪恋红尘,便还俗娶妻安家。
原有祖上遗下的一点薄产,也早在入山修道前变卖殆尽。
为谋生计,经人引荐投到何仪知府门下当个谋士。
何被革职后,二人便替人打卦算命,骗点钱财度日,何仪把二人带进税监府,见头一面时,两人就大惊小怪,“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弄得程瑞彩一时摸不着头脑。
询问之下,二人诚惶诚恐,说太监公公有大富大贵之相,不敢明言,经再三询问,才说是帝王之相。
接着两人口若悬河,从天相说到星辰,从星辰说到地上,从地上又说到程瑞彩的骨格貌相,直把程瑞彩说得个心花怒放,当即招纳入府。
程瑞彩享尽世间富贵,但仍有三大憾事令他不安。
一则没有南面称帝,二则人生寿限太短,三则身为男人,却不能娶妻生子以尽人道。
魏天星、王德奎对此早有准备,进府不久就献出一帖恢复人道、娶妻生子的秘方,使程瑞彩大喜过望,将二人视为心腹。
这个秘方在偌大个税监府中,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成为府中机密之机密。
待到后来败露,世人莫不悲愤填膺,发指眦裂。
此时,程瑞彩又问:“荔枝宴定于何日,已安排妥善了吗?”
段升道:“回公公,五日后开宴,一应诸事已着手准备。”
“那好那好,你们就忙去吧,咱家要回后院歇息去了。”
程瑞彩说着站起来,伸开两膀让背后的内侍搀扶着,拖着臃肿的身躯走了。
余人各人也匆匆离去,各忙各的。
元代一位诗人写有一首小曲,曰:“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
程瑞彩及心腹们,正是这般挖空心思盘剥士绅百姓的。
八闽大地,了无宁日。
连江县府城南大街的一幢大宅里,住着黄浩一家五口。
除了双亲,黄浩还有两个妹妹,年龄都还不大。
黄家在县府称得上是首富,除了在黄家村有祖传良田百十亩外,主要靠经商做买卖发财。
黄浩之父黄良彦,知书识字,粗通拳脚,曾在押运货物途中遭盗匪抢劫,他那几手三脚猫功夫全然无用,对付市井无赖还可以,所以财货尽失,只逃得一条性命。
由此而产生送子学武的念头,今后以保产业。
在请来的护院武师引荐下,黄浩便到了罗浮山学艺。
艺成归来,对商事毫无兴趣,只仰慕那些行侠江湖、威震武林的侠客,于是离家出游以闯荡江湖。
黄良彦只此一子,自不会多加干涉,便将在福州府开设的商号交托给侄儿经营,自己则在连江管理几家店铺。
这天刚吃过中饭,管家气急败坏地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迭声嚷道: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出大事啦……”
黄老先生一惊:“什么事如此慌张?有话慢慢说,别大惊小怪的。”
管家喘了几口气,道:“黄家村守墓老儿差他儿子来报,有一伙人在黄家祖坟不远的地方挖矿,照他们那个挖法,不到一天就要挖到坟上。郑老儿前去与他们理论,那些人蛮不讲理,打伤了郑老儿……”
黄良彦脾性就是再好,也无法忍受这等荒唐事。
黄家祖坟葬地风水好,因此黄家一脉才得以兴旺发达。要是被这些蠢夫损坏了风水,黄家从此岂不倒了大霉?
“备轿,见县太爷!”黄良彦登时跳了起来,匆忙进了内室换衣服。
黄浩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时,正值老父换好衣装要出门,见他便把管家禀报的事说了,让他在家等候。
黄浩并未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中,县太爷自会抓那些混账东西问罪,便捧起一本闲书来看,可怎么也入不进心一个字,老想起钟莹莹的音容笑貌,无法静下心来。
他回到家中已有五日,本想清静度日,求个逍遥自在的,但却是无法做到。
在江陵,惠耘武整日闷闷不乐,钟震坤、诸葛鼎、宇文浩、司马俊则在商议回福州的事宜。
肖劲秋那小子只在惠家盘桓了一个上午便走了,说是回福州府有事。
据钟震坤等人说,福州程税监为恶太多,不能袖手旁观置百姓于不顾,决定接受卫荻邀请;到卫海帮托身,之前先回稻香居,待查实卫海帮作为后再作最后定夺。
惠耘武说,尤绮云之事不了,他暂时不来福州。
于是大家告别惠家,返回福州。
黄浩审时度势,觉得自己与钟莹莹的事指望不大,司马俊这小子已占了上风。
当然事情也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可以跟随钟家到卫海帮,与司马俊针锋相对,设法取得美人欢心。
但是,这样做,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而又没有把握得到所想得到的收获。
因为去了卫海帮,就要与税监府作对,加上个天灵教,那将会是怎样一种局面?此次龙山遇到蛇心羽士一人,己方就差点损兵折将,更何况天灵教还存两个极厉害的卦主,税监府还有毒手僧、金刀无敌这些顶尖高手。
同时,税监还可诬你造反列为钦犯,动用官兵,东厂密探、锦衣卫高手来对付你,这不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吗?这样一来,何日才是出头之日?不难想象,天天刀光剑影、危机四伏。
这样的日子只会令人坐立不安,胆战心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到头来,九死一生历经劫难之后,又安知钟莹莹会嫁给你?
他思来想去,决定不走这条道,还是回家侍奉父母、平平安安度日为好。
于是托辞回家省亲,虚应今后到卫海帮相聚。
回来后,家中生活平淡,终日无所依托,不由得又有些静极思动,但也不想到卫海帮去过刀头舔血的生涯,只是对钟莹莹思念不已。
有时也想过这样蜗居家中,辜负了罗浮剑客的美名,大丈夫就该出去闯荡一番,扬名立功。可一想到厮杀亡命,又觉过于危险。五日来,他就是这般翻来覆去折腾自己,并不安宁。
此刻,他又沉缅于和钟莹莹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不知不觉中,爹爹已经回来。
“爹,事情办妥了么?”他问。
“知县大人说,是一伙刁民滋事,已命捕头下去捉人,请我们放心。”黄良彦兴冲冲说。
“那就好,几个刁民,犯不着孩儿去教训。”
“你回来已经几天,爹有意替你说一门亲事,好了却爹娘的心事。”
“不成不成,孩儿可不愿找个不会武的姑娘,这事以后再说吧。”
“你年纪已经不小,又是单传,早些结亲早些生子,黄家基业才有人继承。”
“这事要等机缘,孩儿自会放在心上,爹娘不必为孩儿操心……”
“什么话,爹娘不操心谁来操心?你今后又不去闯荡江湖,又何必娶个会武的女子?对街王员外家,闺女年方二八,容貌秀丽,人又贤淑,两家门当户对,正是一桩好姻缘……”
“爹,孩儿现在不愿提亲,过段日子再说吧,这又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
黄良彦无奈,便道:“那好,就暂不提吧,你回来已经五天,该去铺上看看,学些生意经,替爹分担些事务,将来也才会经营。”
黄浩答应着,又扯了些闲话,各自回屋。
晚饭前,仆人来请黄浩,说老爷有事要说,便来到客室,没想到知县大人也在席。
寒喧完,知县站起来告辞:“此事下官已无能为力,黄兄只有破财免灾,下官这就告辞,望多多保重。”
送走知县,黄良彦面色灰白,嘴唇发抖,惊得黄浩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黄良彦长叹一声,深吸口气,有气无力说道:
“知县大人派去抓人的捕役反被挖矿的人打伤,原来那些人是奉税监大人之命在黄家村挖地的,知县大人劝为父拿银两疏通,请他们到别处挖矿去……”
黄浩大怒:“孩儿不信是税监大人让他们干的,这不过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待孩儿明日一早去把他们打发了……”
“使不得使不得,税监府的人千万别招惹!”
“这是一群泼皮无赖,借税监大人之名敲诈勒索,试想税监能知道哪儿有矿哪儿无矿吗?
爹不必担心,明日去看看,见机行事就是了。”
“只要不破黄家祖坟的风水,要挖就让他们挖去,再送点银两消灾,免惹事端。”
父子俩议定,黄良彦这才稍觉心宽。
第二天清早,父子俩乘车到了黄家村。
只见村民云集村外,远远看着坟山动静,那儿有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