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老板转回城去,二人才奔向凤山。
他们悄悄潜到西禅寺空着的客房睡觉,天微明时起来,回到昨日那棵大树上,各自屏息练功。
待醒转时,太阳已经高挂。
只见一队队士卒,背着弓弩,持枪拿刀,从寺前经过,沿坡道而行,把一座西禅寺以及寺外荔枝老林围在其中,每人间隔五步,机弩手和持刀枪的士卒交错而立。
另有一些武林人,三五不等,散在荔枝林中,戒备十分森严,不亚于王公大臣出巡。
寺中和尚在大堂上诵经,门却敞开着,一些壮汉大大咧咧走了过去,东查西看,以防闲人混入。
温金宝吐了吐舌:“防范这般严,师兄你怎样下手?”
“见机行事而已。”
又过了一刻光景,只见来了一台台圆顶大轿,温金宝数了数,足有三十六乘,忍不住又道:
“嘿,这么多官爷来吃荔枝,好口福。”
一句话提醒了肖劲秋,忙道:“糟,忘了摘下些荔枝我们吃,这些狗官一到,哪里还会有我们的份?只可惜现在不能摘了。”
温金宝咧嘴一笑:“放心,俺在你入定未醒时,早就摘了一大包来。”
肖劲秋乐了,夸他道:“师弟真能干!”
温金宝笑嘻嘻把包裹递给他:“吃吧。”
肖劲秋伸手去接布袋,发现并未装满,道:
“你为何不多摘些,给那些狗官吃了可惜。”
“有一半被俺吃了。”
此刻,三十多台轿子在荔枝林停下,没想到下轿的全是丫环和侍女,一个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把士卒们全看得呆了。
侍女们一下轿就忙开了,把一床床桌布铺在林中草地上,又从刚来到的一辆马车里,捧出碗盖、酒壶和菜肴,把这些物品分别摆到铺好的桌布上,最后又把一个个绸缎软垫,分放到桌布周围,就象摆酒宴一般。
温金宝大为羡慕道:“那么多好吃的东西,真让人嘴馋!”
这时,又来了一班乐师,男女都有,坐在一侧。
他们之后,来了一拨舞女,个个顾盼生姿,巧笑倩兮,坐在乐师们身后。
又过了片刻,几乘大轿来到。
中间的一乘前后各有两名太监相随,十三名太监则走在大轿两侧,每人都腰系弯刀。
肖劲秋道:“中间轿子就是税监程瑞彩乘坐的,师弟你可要看仔细了。”
轿子在荔树下停住,一名太监掀起轿帘,下来个油光水滑的胖太监,有两名太监赶紧一边一个搀扶着他。
周围的士卒护卫以及早站起来的乐师舞伎纷纷下拜,口称参见公公,一个个神情肃然、毕恭毕敬。
程瑞彩并不理会,只与后下轿的魏天星、林书荣、王德奎、何仪、段升等人物招呼,到最中间的地毯上坐下,四名丫环立即过来替他打扇,那四名随轿的中年太监站在丫环身后,其余—十三名年青太监则散在这一“桌”的四周。
肖劲秋暗忖,四名中年太监定是贴身保镖,那十三名年青太监则是他的亲信卫士。
温金宝问:“师兄,程太监会不会武功?”
肖劲秋道:“未听说这家伙会武,他那些太监护卫自京师带来,武功一定了得!”
这时,只听程瑞彩问道:
“魏先生,地方官为何不到?”声音犹如中年妇人,腻腻的。
魏天星道:“启禀公公,属下令他们巳时末到,以便卫士检查。”
程瑞彩又问:“蔡安,那班江湖豪客呢?”
“回公公,小的令他们也在巳时末到。”
肖劲秋记住了,这个蔡安就是那十二名护卫太监的头儿,年纪最多二十七八岁。
“三怪儒不是回来了么,他们来不来?”
“回公公,江湖豪客正是由他陪同前来。”
“南海混天蛟,东海一霸来了么?”
“回公公,他二人和江湖豪客一起到。”
正说着,只听有人吆喝道:“抚台大人到!”、“布政使大人到!”……
随着报一个一个官爷的名,从一大串轿内走出来许多官爷。
官爷们按品阶高低鱼贯依次向程瑞彩行礼,程瑞彩眯着眼微笑,并不还礼。
行礼后的官员便在程瑞彩左侧坐下,几人一“桌”。
稍后,中原三怪儒领先,背后跟着一串江湖豪客,肖劲秋认识的有剥皮阎罗邢甲、巫山二凶、追命罗汉、游龙鞭、茅山四道中只认出三个,还有齐鲁双雄,其他许多人并不认识。
荀云娘、甘蕊走在稍后。
一干江湖人向程瑞彩抱拳行礼,然后在他右侧坐下,也是几个人一“桌”。
坐在最靠近程瑞彩一“桌”的有三怪儒、荀、甘二女,还有一个白发白须的威武老头儿,—个五旬精壮汉子和两个豹头环眼、面孔黝黑、满脸凶悍之气的中年汉子,一个魁梧高大,一个矮壮结实。
程瑞彩笑嘻嘻道:“两位来过这里没有?”
高大汉子道:“在下一向在海岛居住,福州虽然来过,却不曾到过寺庙。”
矮壮汉子道:“在下与温岛主一样,只喜大海,不爱到市镇上来。”
程瑞彩笑道:“两位在海上别有一番风光,今日来此参加荔枝宴,又是一种风情。”
言毕,一抬手,道:“摆宴!”
丫环、侍女们一下忙开了,斟酒摆莱,拿碟拿碗,乐师们便立刻吹奏起来。
待酒斟好,程瑞彩又抬手一摇,乐声立止,大管家段升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朝四周抱拳行礼,扬声道:
“各位,今日程公公邀约大家来此品尝荔枝,学古人风雅。历年来,荔枝宴都由西禅寺老和尚主持,邀约些落魄文人来这里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今年嘛!就大大不相同了,由于程公公大驾光临,在座的又都是地方政要、体面士绅、武林名家,为西禅寺荔枝宴增添了一段佳话。各位或文或武,都得到公公的赏识,望各位感恩戴德之余,不忘忠心耿耿,为程公公效犬马之劳!请各位举起手中杯,恭祝程公公福安!”
于是,所有来客举杯高呼:“恭祝公公福安!”然后干杯亮底。
程瑞彩笑容满面,连说:“好,好。”
段升又道:“各位请自用,奏乐起舞!”
顿时,乐声中,妖冶舞女翩翩起舞,犹如一群彩蝶在林中飞舞。
官员政要、江湖豪客个个笑容可掬,边看跳舞边饮酒吃喝。
肖劲秋轻声道:“这阉官好会享福!”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这才叫荣华富贵,俺家在县城里算是首富,可比起这太监来,差得太远!你瞧他们的食具酒器,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那太监的酒壶酒杯都是好翡翠。”
劲秋道:“税监职位是肥差,这阉官拼命搜刮民脂民膏,挥霍无度,早晚,我定要取他首级,以解八闽百姓之苦!”
此时,丫环侍女每人挎了个精致的小竹篮,把一些卫士摘下的荔枝果儿,拣红的大的装入小篮,分送各桌。
给程瑞彩的,是从小竹篮中再挑出最好的,用玉盘盛了端上,再有两名侍女轻舒玉指,把皮剥了,放在一个玉碗内端到程瑞彩跟前。
放置到各桌的竹篮一空,马上有人提走,换上一篮。
程瑞彩吃了几枚荔枝,赞不绝口。
地方官员每年都享用,不足为奇。
那些外地来的江湖豪客初次品尝,一个个大声赞美,叹为一绝。
肖劲秋在树上看得火冒,对和尚说:
“今日来的高手太多,那太监还不该死,但这么眼巴巴看他们大吃大喝岂不便宜了他们?
得想个法儿出来搅他的局、扫他的兴!”
温金宝道:“俺笨,法儿就由你想吧!俺先把这剩下的荔枝吃了。”
肖劲秋赶忙抓出几个来,边吃边想。
他估计从自己潜伏到程瑞彩摆席地大约相距十多丈,可以用一把碎石先打他个措手不及,乘乱时再见机行事,宰不了狗太监就溜之大吉。
他让温金宝不要动,自己一跃下地,哪知刚一站稳,就听身后有人轻呼:“什么人,站住!”
一回头,竟是那个护卫头儿蔡安,带着四名护卫太监正好巡游过来。
听他不敢高声叫喊,知道他怕惊动了税监,心中念头一闪,有了主意,立即弯腰探手,抓了几块石头,一提内劲,捏碎在握。
蔡安身形一晃,到了肖劲秋跟前。
肖劲秋一笑:“小安子,见了逍遥生爷爷,还不赶快请安!”
蔡安听他自称逍遥生,不禁大吃一惊:“什么?你就是逍遥生?”
“不错,小安子,你不怕惊动了你的主子吗?快快让你爷爷过去,你就站一旁恭送大驾吧!”
蔡安大怒:“小安子是你叫的?好小子,蔡公公今日活捉了你!”
四个太监不声不响,抽出弯刀,散开成合围之势,怕他溜走。
蔡安又道:“有种的,跟爷爷到林外去,爷爷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肖劲秋笑道:“你怕惊动了主子,诱爷爷到林外去,爷爷偏不上这个当,你待怎的?”
蔡安气极了,一比手,四太监从四个方位扑上,手中弯刀一舞,霍霍有声,内功极强。
肖劲松知道弯刀从胡地传进,刀法必然与中原刀术不同,不可大意。
不等他们近身,他肩一晃上了树,四太监反应极快,立即跟着上树。
肖劲秋一下又蹿到四五丈外的树上。
蔡安率四名护卫包抄围堵,个个不声不响。
肖劲秋有心把他们往荔枝宴上引,边逃边嚷嚷道:
“逍遥生爷爷生了气,这就过去把狗阉官的脑袋摘—了!”
蔡安大急,尖声轻叫:“快把这小子堵住,莫让他往那边去!”
可是,他们越追越靠近了宴会地。
肖劲秋十分滑溜,左边一蹿,右边—钻,—下藏到树后,一下又在树上。
围林的士卒护卫都见了他,纷纷搭弓上箭,刀剑出鞘,向他围了过来。
而宴会场地的丝竹笙管不歇,舞伎们仍在翩翩起舞。
肖劲秋看准了,猛地一闪,混到了乐师队里。
蔡安身法极快,